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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男孩不可置信地醒了。
茫然地望著四周,有些驚慌失措。
他拼命地拍打著臉,近乎紅腫,也沒能走出夢魘。
等透骨的疼痛傳來,他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
穿越了。
穿到了沒有任何殘存記憶的悲苦少年身上。
他給自己起名,叫做牧南。
力牧的牧,“南有嘉魚,烝然汕汕”的南,不是南方的南。
跌跌撞撞的,他就那麼活了下來。
甚至幸運地跟上了一隊流民。
與他們一起,看似茫然,但卻顯得執拗。
他們說是去出雲城。
出雲城在哪,他不知道。
去了那能做什麼,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他們說得對。
因為,他無從可去。
可到了城外,他們才知道,出雲城根本不讓流民進入。
自謀死活。
他心有不甘,他們心有不甘。
但衝撞城門的後果是城門衛的驅趕。
他放棄了。
重活一世,他不想枉死在城門衛的屠刀下。
他龜縮在隊伍後面。
瑟縮發抖。
忽然,一個抱著紅色酒葫蘆的人出現了。
在人群中,隨手一點。
……
故事戛然而止。
就像看了一場無聲的電影,絕望得讓他淚流滿面。
前身不易。
他只是萬萬千流民中的一個,
有著希望,最終絕望。
苦盡沒有甘來。
只有苟延殘喘後的魂飛魄散。
那些美好的、嚮往的,不過是星斗市民的一廂情願。
身邊出現了通往十二層的傳送光圈。
他沒有急著踏入。
盤膝而坐,平復心緒,同時,讓靈力遍及周身。
驅趕疲憊,驅散陰霾。
“生而不易,我們都會好好地活著,活得精彩。”
他拍了拍胸脯,在叮囑自己,也在告慰身體的前主人。
毅然決然踏入傳送光圈。
十二層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截羊腸小路,兩側是密林,幾乎透不過風。
偶有弱柳扶蘇,說不上是太好的景緻。
路的盡頭是通往十三層的大門,古樸中有些神秘。
門上斑駁著銅鏽,沒有一絲生氣。
陰沉沉的。
難道,十一層過於勞累,到十二層成了一種變相的獎勵?
這風景可不怎麼好。
牧南望著短短的幾十步小路嘀咕著,抬腳跨出一步。
“生而為何?”
一道發自靈魂的發問,瞬間衝向他的神魂。
讓他的腿,重於萬鈞,難以邁出第二步。
似被凡塵束縛一般。
前世的畫面一一閃過腦海,他似一條怒獅,從喉嚨中吼出。
“為了活!”
一步跨出。
“活而為何?”
“為了生!”
他不再猶豫,幾乎脫口而出。
這答案,久於心底,不吐不快。
“生何歡?”
問題接二連三,似無窮無盡。
“死如一。”
這一步,他沒有思考,彷彿心中早有了答案。
“人何來?”
“俱往生。”
“為何修?”
“不為魚肉!”
順暢,自然。
……
“情幾何?”
牧南遲疑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稍停腳步,思忖良久。
捫心自問。
不是小謝府的風光旖旎,不是前世的眾叛親離!
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的長恨;
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的江城;
是“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的西洲;
牧南有了答案。
“至死不渝!”
堅定的邁出最後一步。
……
大汗淋漓。
羊腸小路,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
那些直擊靈魂的發問和怒吼,仍舊縈繞在心頭。
有他的玩世不恭,也有他的放浪形骸。
有他的萬般感慨,也有他的不忘初心。
直到所有的一切彷彿塵埃落定,十三層的大門緩緩開啟。
門內,是一座恢宏的大殿。
金碧輝煌。
卻有簡單到極致的陳設。
不由得讓人肅然起敬。
最北方,是一個寬大的座椅,幾乎和床一般大小。
穹頂上一個九尾天狐的畫像灑落著餘暉,將整個大殿照得明亮。
殿內又有十二根柱子,直入穹頂。
遍覽,再無他物。
牧南才穿過大門,就被巨柱活靈活現的浮雕吸引。
第一根,兩個兔妖,無憂無慮的嬉戲。
第二根,胡楊樹下的沙魚,慢無聲息。
第三根,黃牛背上的老者,悠閒的舉著草帽。
第四根,少女餵魚的恬靜,盡收眼底。
第五根……
第十二根,是駝背的求知,堅定的步伐。
牧南一路地看著,手掌滑過柱體。
感慨萬千。
一幅幅浮雕,是他在九一險境一一走過的足跡。
“你叫牧南?”
正當他沉浸之際,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
牧南環顧四周,卻沒見到說話之人。
都到了十三層,反倒裝神弄鬼起來?
就不能學學人家七八九層的妖物?
憨傻的可愛。
“晚輩牧南,請前輩現身。”
大殿頂上的九尾天狐閃爍兩下,光芒鋪滿了大殿,有些耀眼。
等他定睛一眼,一個風姿綽約的半老徐娘,頭枕胳膊躺在大殿正中央的座椅上,撓有興致地望著他。
“晚輩牧南,在此拜禮!”
他無法判斷眼前婦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她修為幾許。
九層是渡劫期巨妖,十三層?
渡劫後?
但他從穹頂的圖案可以依稀猜出,她來自狐族。
還是九尾天狐。
師父淑雲仙子本體也屬九尾天狐。
本家?
婦人一動不動,懶洋洋的聲音道:
“叫姥姥吧!”
“誰姥姥?”
牧南發誓,他沒有罵人!
反倒是皺著眉頭,用餘光打量四周。
婦人既然是姥姥就該有聶小倩,最不濟也該有黑山老妖。
九一險境的妖物可都是一對對出現的。
當然,他心底最希望的還是聶小倩。
畢竟賞心悅目總好過一堆石頭!
“怎麼,不願意?”
婦人語氣帶著揶揄,繼續道:“不用看了,這裡只有我。”
牧南曬然。
“晚輩只是無端地想起了蘭若寺,姥姥莫要介意。”
婦人有些疑惑:“蘭若寺?”
“是一個荒廢的寺廟,裡面住著千年樹妖,喜歡別人叫她姥姥。”
“咯咯!”
婦人不以為忤,笑聲在大殿裡迴盪:“你這小娃,可真是有意思,怪不得能博得我族少女的歡心。”
牧南不知道婦人所說的我族,是樹妖還是狐妖,更沒往深處想。
從三層到九層的經驗來看,順著大妖、巨妖的癖性,沒有壞處:
“讓姥姥見笑了。”
“無妨無妨!”婦人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道:“自己人不要見外,且坐到這裡,省的扯著嗓子說話。”
這就自己人了?
牧南有些不情願。
雖說一切都是幻境,但這妖物也太不檢點了。
男女授受清不清的暫且不提,那個座位,和床似的……
他可是正人君子!
婦人見他遲疑,揮了揮手。
一道若有若無的氤氳將他裹住,輕柔地拉扯著他的身體。
讓他不由自主地飄向座椅。
牧南駭然,不是幻境!
且渾身的靈力動不了一分,連帶著靈獸袋都鼓囊了一下,也再沒動靜。
妖!真真正正的妖!
在這等巨妖面前,他和螞蟻沒有區別。
儘管他不想承認。
“吃心的時候,能不能溫柔點!”
牧南一面嘟囔著,一面想著計策。
讓他詫異的是,婦人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似乎只是不拘小節。
“咯咯,緊張什麼?我還能強吃了你不成?”
牧南看著她風雨猶存的樣子,臉無端一紅:“強吃,我也沒辦法……我又不是柳下惠。”
被她撬開嘴巴,總好過蘭若寺那個長得和枯樹皮似的姥姥強上百倍。
“咯咯!”
婦人笑得有些放肆,端詳起身邊的少年。
牧南也被盯得難受,心一橫,放肆地打量起婦人來。
美麗依舊,風華不減。
成熟、從容、優雅中,似一壺待開封的老酒。
“中規中矩了些,勉勉強強。”
婦人的話讓牧南的耳根燒得紅透。
“是有點勉強,但技不如人,還不是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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