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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城池中,是熊熊的烈火,裡面還伴隨著華雄手下諸多西涼軍士們痛苦的慘叫聲,那每一聲叫喊,都猶如鋒利的刺心之劍,深深的在紮在華雄的心口上。
而他的後軍,此刻已經被劉儉,關羽,張飛三兄弟打敗,負責指揮將士們的段司馬,也已經被張飛砍去了首級。
如今接應他的後陣兵馬已經散去,而負責押運攻城器械的主力部隊距離此處尚遠……
不會有人再來救華雄的。
前方是虎狼之將,後方是熊熊烈焰。
進一步,退一步,皆是死局!
但華雄畢竟是西涼軍的勇士,他隨同董卓征戰多年,雖多少有些勇而無謀,但一身傲骨卻還是有的。
耳聽關羽招降於他,華雄並未露出任何軟弱之意。
他將自己的眼睛瞪的渾圓,衝著關羽吼道:「何處賊子?安敢饒舌!吾主相國,輔贊國政,威靈命世,將徵四海,為漢家股肱!汝焉敢妄言降漢?豈非可笑!」
關羽捋著自己的長鬚,半咪著丹鳳眼,緩慢卻又不失勁力地回答:「董卓扶君,雖有之行實無忠心,今受天下不義之指,必有累卵之危,吾主為大漢皇叔,受先帝託孤之重,牧守北疆,為國之基石,豈是董卓所能比及也?漢之正統,首在天子,次為吾主也。」
華雄聽了這話,勃然大怒。
他猛然挺直了身體,卻激的背後的箭傷迸裂,鮮血流的更多了。
不過他並不在乎!
華雄雙腿用力,狠狠的夾踢馬腹,催促他胯下的西涼名駒直奔著關羽衝去。
同時,他手中的戰刀高舉過其頭頂,寒芒利刃,在火光的對映下反倒是顯得格外冰冷,他一雙銅陵般的眸子充滿了血絲,黑色的眼瞳中,似乎都能激射出閃電一樣。
「紅臉賊,口出狂言,休要猖獗!受死!」
按道理來說,華雄與關羽的這番唇槍舌劍,本不應該輸。
因為不管怎麼算,劉儉都是屬於外藩牧守,而董卓乃是朝中國柱,在大義名份上,董卓擁立天子,佔據了政治和大義的主動地位,無論如何關羽在道義上都佔不了優勢。
但偏偏華雄這個人,還是有些莽直愚魯的。
關羽說「降漢」之時,華雄只需說一句「我乃天子親封的什麼什麼,奉天子命出征什麼什麼」。
只消一句話就直接能給關羽懟沒屁了。
偏他這個人認死理,張口不提天子,偏偏提什麼董卓。
人家跟你提姓劉的,你偏要說姓董的,這不是自己把短處往關羽手裡邊撞嗎?
董卓扶保天子,為的是什麼?
為的不就是讓你們這些涼州人,在關鍵時候把天子掛嘴邊說事嗎?用來遮掩他自己嗎?
偏華雄脾氣倔強的狠,就是不提皇帝。
不用皇帝當籌碼,這架怎麼吵怎麼輸。
周倉見華雄單人獨馬的衝了上來,似要與關羽拼命,當即提刀就要上前去攔住華雄。
不想,卻見關羽抬起手,衝著他擺了擺,道:「汝莫插手,在旁邊掠陣便是。」
周倉跟隨關羽也有一段時間了,多少已經摸透了關羽傲然的秉性。
他當即道:「唯!」
隨後,便見正在捋著長鬚的關羽,突然間睜開了半眯著的雙眸,一雙眼中射出精光,周身上下,驟然間變的氣勢十足。
而此刻,劉儉和張飛也都是打馬來到了他的後方。
張飛嘿然笑道:「兄長,四兄要發威了!」
劉儉沒有說話,他只是認真地觀察著場中的局面。
只見關羽單手提刀,一拽馬韁,便見那戰馬
驟然之間將兩隻前蹄抬起,發出了高昂的嘶鳴之聲。
而關羽騎在豎立起來的戰馬之上,居高臨下,一時之間顯得神威凜凜,猶如天神下凡一般。
他身後的一眾軍士們見了,臉上皆露出了肅然之情。
「都尉真天人也!」
戰馬落下之後,關羽隨即迎向華雄,兩人見面交鋒,關羽單手捋須,一手持刀,高舉青龍刀豎劈,刀鋒仿若可以劃開空氣,發出呼嘯之音!
關羽的動作太快,令華雄錯不及防。
他竟橫起戰刀去攔,卻是青龍刀的刀鋒,重重砍在華雄的刀杆上,巨大的力道順著雙臂傳遞過來,讓華雄的兩隻手驟然發軟向下回彎。
不得已,華雄側過腦袋,用肩膀協助雙臂,借力一同去頂關羽的青龍刀。
只是一招之間,高下立判,關羽已經是用力量壓制住了華雄。
就在關羽打算有下一步動作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掃視到了華雄背部的那三支利箭。
關羽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些發愣,隨後又恢復了鎮定自若的神態。
不過他的外表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手中的力道卻隨之減輕了。
華雄感覺到肩膀和手臂的壓力逐漸減輕,隨即咬牙切齒,用力的向上高舉雙臂,滿面通紅,他的動作猶如舉重一樣,將關羽的青龍刀緩緩向上頂去。
張飛在不遠處,見狀偏為吃驚:「這華雄有這般力氣,竟能頂住四兄之刀?」
劉儉板著臉,沒說話。
半晌過後,方聽他緩緩開口:「雲長未盡全力。」
張飛驚訝地看向他:「三兄怎知道?」
「猜的。」
看著華雄將自己的刀一點一點的頂了上去,關羽依舊是冷峻的表情,彷彿並沒有因為他的反擊而有所觸動。
不過,卻聽關羽開口道:「華雄!關某再給你一個機會,降了吧!」
「不降不降不降!!」
華雄的回答猶如孩童置氣一般。
隨後便見他鼓足全身氣力,「哇」的一聲怪叫,將關羽的刀頂開,隨後猶如瘋了一樣,向著關羽一刀一刀的砍去。
他勇武非常,武技過人,不過因為背部的三箭,使得他每一次揮刀的時候,因為肌肉拉扯都會產生劇烈的疼痛。
外表或許是看不出什麼,但關羽心中卻非常清楚,華雄每揮一刀,都會因為傷痛而減弱力氣,減慢速度,同時因為疼痛,他所耗費的體力比之平常一定是多了許多。.
關羽眯著眼睛,只是漫不經心的阻擋著華雄的戰刀,不過心中也在評價著對方。
以華雄目前所表現出來的水準已經遠遠凌駕於一般人,甚至超越了周倉。
這是在他負傷之際,若是全盛之時,其人確實可以稱的上是關羽的好對手。
就這樣兩個人如此你來我往的,交手了不下二十餘招。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關羽的身後,傳來了劉儉的叫聲。
「雲長!這是戰場!」
關羽聽了這話,猛然一醒。
隨後,便見他的眼睛驟然圓睜,青綠色的大袖隨著勁力甩開,青龍刀一記猛力的橫掃,正中在華雄的兵器之上,力道之大,幾可開山碎石。
華雄本來就有些脫力,受了這一擊哪還得了,直接從戰馬上被打翻了下來。
「啊啊啊!」
華雄痛苦的嚎叫著,只因這一摔之下,又牽扯了他後背的箭傷。
關羽將青龍刀向旁邊一掃,駐馬而立,他空閒的那隻手,再次捋起了他的長鬚。
華雄被關羽重擊打下馬來,可謂是丟盡了顏面。
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在原地站起身來,但是適才一摔,已經扯動了他身上的箭傷,傷口整個裂開,疼的他渾身發抖,巨大的撕裂感,幾使他昏厥過去。
他費盡氣力,抬頭向著關羽望去。
看到的,是捋著鬚子的關羽,氣勢凌人的威壓於他的上空。
一個趴在地上叫喚,一個騎在馬上猶如天人,華雄的心在一瞬間彷彿給撕開成了兩半。
「關羽,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大丈夫寧死亦不受辱!」
關羽看都沒有看華雄一眼,道:「關某的寶刀,不斬負傷者,你與某交手之時,已然重傷,關某勝之不武,今若殺你,恐辱吾之威名!」
華雄聽到這,頓時傻了。
他的心,此刻更是疼痛無比。
一向自持勇猛無敵的他,今日不但慘遭敗績,對方甚至連殺都不願殺他!
看似是在可憐自己……
實則豈不是在侮辱他?
「關羽!你不殺我,翌日我定要將你斬首,以雪今日之恥!」
關羽不看華雄,盛氣凌人地言道:「希望你還有那麼一天。」
「哈哈哈,俺怕你是沒那麼一天了!」
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便見張飛縱馬來到了華雄身邊。
他用蛇矛抵住了華雄的咽喉,然後命人上來將華雄捆綁。
「兄長,此人如何處置?」
劉儉也打馬來到近前,看著渾身煙燻塵土,血跡斑斑的華雄,吩咐道:「押入城內,與牛輔一樣,關押於囚牢,讓軍中醫者為他看病,莫讓他死了。」
「喏!」
張飛命人將牛輔押入城中,命人打掃戰場,他隨後親自率兵,又轉身去追擊那些逃跑的西涼軍卒了。
至於關羽和劉儉,則是在吊橋處默然相對。
看著威風凜凜的關羽,劉儉不由長嘆道:「雲長,你生性傲上而不凌下,與人交手鬥陣,也講究公平,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關羽恭敬地道:「還請兄長指點。」
「你如此行為,一身正氣,倒不是說有什麼不妥,只是日積月累下來,卻不免長了你的傲性,雲長我知你眼高於頂,這普天之下,除了我以外,還有什麼人能被你放在眼中?」
關羽默然半晌,道:「除幾位兄弟之外,弟確實不曾正眼瞧過別人。」
劉儉嘆道:「適才你與華雄交手,表面上看,你是因為他傷重在身,不願出手殺他,但事實上,你是愛惜羽毛,不屑於殺他才是正理……雲長啊,他可是西涼軍中的驍將,此等人物,你尚且如此輕慢,何況他人?」
「這天下,英雄豪傑多矣!為兄希望你能改改脾氣秉性,今後還需有所收斂,有所警醒才是啊。」
關羽大袖一揮,雙手抱拳:「兄長教訓的是,弟知錯了。」
關羽雖然在劉儉面前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並表示願意接受劉儉的教誨,但劉儉知道——很難讓他改正。
張飛敬重士大夫而薄待屬下,這不是他的天性,而是他的家族教育,是他那個屠戶阿父從小灌輸給他的,只要改變他的錯誤認知,就可以改正。
但關羽的傲上而不凌下,可不是家族教育,而是因為他本性倨傲。
驕傲的人更自律,更有節制,更要面子,對自己有要求,分寸和尺度感如影隨形。
他們習慣用自尊自重這兩把戒尺,把自己看得死死的,所以不容易逾矩,也幹不出太丟人的事;驕傲的人既不會無原則遷就忍耐別人,也不允許旁人肆意越界。
而這個天底下,肆意越界的人,一般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所以關羽對待身份高的人多有
看不慣,並不是他故意特意的,而是在這個年代,身份高的豪強望族所做的事,總會觸碰關羽看待這世間的底線。
故而,要改變關羽,恐怕是比改變張飛,要難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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