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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和三年四月,公元180年,河北涿縣。
時值四月,江南之地已是春暖花開,暖陽普照大地的時節。比於南地,河北的氣候則依舊冷冽。
此時,縣中的貴人們尚不願意出屋,他們更願意穿著皮裘,呼朋喚友的在舍內靠著火盆,飲酒風月,靜等寒節過去。
可相較身體上的冷,北方邊郡諸民的心似有積雪融化般,更是散發著一陣陣徹骨的涼意。
卻也難怪,自三年前,護烏桓校尉夏育、破鮮卑中郎將田晏、使匈奴中郎將臧旻出塞進攻鮮卑,被檀石槐大敗後,這三年間,鮮卑寇邊更甚,邊郡之民苦不堪言。
對於在幽、並生活的人來說,每到初春時節,就要開始防備著鮮卑寇邊的劫掠。
財貨糧秣被劫倒還好,最怕的是連人都被劫到塞外為奴,那一輩子就完了。
其實三年前夏育對鮮卑的敗績雖讓漢軍士氣大挫,可論整體戰力,漢軍還是在鮮卑之上,朝廷方面今年本有復戰之意,可不巧的是,南境的江夏郡蠻起兵造反,與廬江郡的黃穰起義合兵,挾眾十餘萬人。
一時間朝野震動,滿朝上下文武公卿的眼光皆盯準了江夏和廬江,幽並邊郡與鮮卑的戰事,只能後延了。
故邊郡之地形成了愈發被動的局面。
……
此刻,在涿縣的一處酒舍內,三名年輕人正圍在一方案几旁,一邊烤肉喝酒,一邊縱情歡呼。
正中間,坐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郎,他身長八尺,五官稜角分明,嘴角含笑,自信非常,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
不過,相比於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最讓人在意的是他那雙如星曜般的眼睛,箇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靈動。
這少年郎就是十六歲的劉儉。
按其母的話來形容——‘吾兒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氣宇軒昂、丰神飄灑,放眼整個涿郡,也找不出一個能與我兒相提並論的男子,更找不出一個能配的上我兒的女娃。’
劉儉母親吹噓那是肯定的,可誰家當孃的看自家兒子不是天下無雙的郎?故吹噓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劉儉也就沒覺得母親說的有什麼毛病了。
坐在劉儉對面的兩人,一個年紀比劉儉稍大些,二十上下的樣子,名簡雍。
“嗝~!”
一口溫酒下肚,簡雍滿意地打了個嗝,開心道:“阿備今日如何沒來?”
劉儉不緊不慢夾起一塊肉,放在火盤上慢慢翻烤:“阿備最近有些忙,這幾日恐顧不上咱們。”
簡雍面色不愉:“咱們涿縣四虎相聚於此,共議大事,這天底下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為重要?”
劉儉‘哼了哼’,很顯然對這‘涿縣四虎’的名聲不太感冒。
“你能有什麼大事可議?無非是議縣中哪家大戶添了好看的妾室,或好奇誰家購置了好的獵鷹,當初咱們四個同拜天地,自稱涿縣四虎,本想幹點大事,可如今兩年不到,不過是每日遊蕩於市井胡鬧,形同流痞,說是四虎,可在旁人眼中咱們已成四狗了。”
簡雍的表情頗不服氣,他伸出筷子朝著劉儉翻烤的那塊肉夾去:“四虎的名聲沒立起來,也怪不得我啊?想幹大事,也得看機會不是?”
劉儉用筷子輕輕地打了簡雍的筷子一下,讓他起開,隨後夾住那塊肉沾了點鹽,遞送到了旁邊一個身材健碩的少年碗中。
“你怎就這麼偏向?”簡雍頗為不悅。
“我哪裡偏向了?”
“一有好的,你為何都向著阿飛?難道某不是你兄弟?”
劉儉扭頭看了看一旁吃的正香的張飛,暗道這可是以後給劉備當中流砥柱的猛將,比你這隻會耍嘴皮子的白麵郎可重要多了。
雖然眼下的張飛只有十四歲。
“憲和兄,阿飛是咱們四虎當中最小的,你的年紀最長,長兄護幼弟乃常理,你好意思跟一個比你小六歲的弟弟爭食?”
簡雍麵皮發紅,嘴上不服輸:“為何不好意思?阿飛家乾的就是屠豬宰狗的生計,還會缺肉?”
“啪!”
話還沒等說完,便見張飛猛的撂下筷子,怒目圓睜,一臉憤然地盯著簡雍:“兄長如何扯到俺家中人!屠豬宰狗的惹你了?”
別看張飛年紀最小,但在這四個人之中,他的身材卻最壯、脾氣也最不善。
他眼下雖沒有劉儉個子高,但肩膀的寬度和手臂的粗壯程度,卻遠非劉儉能比。
至於簡雍那單薄的體型,跟張飛往一塊一比,他這二十年怕都是白活了。
簡雍見張飛發怒,也不害怕,立時換上一副笑顏:“為兄這不是跟你玩笑麼?你瞅瞅你,如何還當真了?果真還是個孩子……”
說罷,還伸手摸了摸張飛的後腦勺。
張飛砸吧砸吧嘴,被簡雍順毛順的沒了脾氣。
簡雍這個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會說話,別看他嘴碎,卻從不與人大吵爭執,再尷尬的氣氛,他都有辦法給你繞回來。
“賢弟,阿備這幾日到底是去做什麼了?如何一直不見人影?”
劉儉又夾了一塊肉,這一次他是替簡雍烤的。
“阿備來年就雙十了,冠禮之事,難道不是大事?”
簡雍呆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
“我當是什麼事?誰家士兒郎不冠禮?再說了,誰家冠禮需提前這麼久準備?”
劉儉笑而不語,他用長筷將烤好的肉夾在了簡雍的盤中,隨後舉起了酒觴:“你操那麼多心作甚?喝你的酒。”
見劉儉提酒,張飛和簡雍一同舉起酒觴,三人滿飲示意。
隨後,簡雍一邊擦嘴巴,一邊琢磨道:“你家這事不簡單,若我所料不差,定與你二人那位海內人望的師尊有些關聯!”
劉儉倒滿了酒:“倒是瞞不過你。”
簡雍頗聰慧,他大概也猜到了劉儉和劉備兄弟所要做的事情了。
他雖然與這兩兄弟相識只兩年,卻對他們的家族以及過往知曉頗多……
十年之前,還只是個萌娃的劉儉隨同其父劉周去樓桑村見過了劉備後,就起了繫結劉備的念頭,為自己的未來鋪路。
劉儉鼓動其父劉周,將劉備從樓桑村接到自己的家中,接受與自己一樣的教育,這樣一來,他和劉備就不僅是同宗兄弟,還成了從小一塊長大的少年摯友。
從少年到青年,整整十年的時間,兄弟兩人一塊長大,感情與日俱增。
從古至今,兒時相處出來的感情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真摯的感情之一了。
真正的兄弟之誼,大多是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定型的。若不出意外,劉儉覺得自己以後應是跟劉備一塊了。
雖然有劉備這位潛力股兄弟,但劉儉這些年也在籌謀,希望能夠給劉備與自己鋪一條更加光明的康莊大道。
畢竟歷史上的劉備雖克成帝業,但前期實在是太過坎坷,不論是出身還是資源,都比競爭對手差太多,屬於純純的大後期英雄,非得是人生的後半場才發力,耽誤的太多。
可劉備前期若是混的太慘,他也要跟著不少遭罪。
亂世刀戟無眼,萬一哪個環節沒掌握好跪了,人死道消,幾十年後劉備當了皇帝后就是給他修個天大的墳,也沒什麼意義。
所以現在就得未雨綢繆,著手做些準備。
經過了十年時間,劉儉已經融入到了漢朝的大環境中。
在這個年代,想要出人頭地的方法,其實很直接很簡單——投胎投的好就行。
劉儉家在涿縣雖頗有傢俬,可在這個戶十萬口六十萬的大郡之中,還是拿不到檯面上。
涿郡每年可舉三名孝廉,但基本都被官宦之族或有門路的郡望士門包圓,劉家兄弟指定沒戲。
不過好在,這十年來,劉儉還是依照先知優勢和劉周的幫襯,得到了一些人脈資源。
首先就是眼前這一大一小兩個玩伴,簡雍和張飛。
這兩個人都是歷史上劉備的同鄉,也是最早跟隨劉備的兩個人,劉儉不知道歷史上劉備和他們是如何認識的,但既然他來到了這個世界,那認識這兩個人的速度,則勢必要加快。
結識這兩人的過程不算太難。
劉儉雖非望族出身,卻是中富之門,先輩中也有人舉過孝廉,家中有旁支經卷傳世,這也註定他不是普通的市井之徒能夠結交的。
而簡雍雖有些才學,不過卻和劉備一樣,家道中落,祖先傳下來的轅固撰的《齊詩》手抄本,也被簡雍拿去置了生計之物,妥妥的落魄子弟。
至於張飛,出身屠戶。
在漢代,鐵匠和屠戶的地位雖比較高,但也只是體現在財貨上、田產上、徒戶人丁上,在聲望與政治資源上,屠戶就得靠邊站。
當然,某位姓何的是特例。
在這樣的前提下,劉儉與張飛、簡雍結交自然容易,而且他沒有自持身份,傾心相交二人,這樣的行為在這個時代不能說是沒有,但確實不多,畢竟門第和身份的概念在漢朝根深蒂固。
於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四個不務正業的年輕人,開始不時的遊蕩在涿縣的大街小巷,縱情聲色,遊獵犬馬,且以‘涿縣四虎’自稱,用來提高自己的聲名。
至於四個人‘虎’在何處,他們自己也說不上來,總之這個綽號很霸道就對了。
……
簡雍露出幾分唏噓之情:“放眼整個涿郡……不,應該是說幽州,能有幾人有幸拜盧尚書為師學經?然你們一家之中,就出了你和阿備兩人……以為兄度之,阿備這幾日一直沒有出現,應是與表字之事有關,對吧?”
“兄長果真不笨。”劉儉打趣道。
簡雍翻了翻白眼:“為兄自然是靈著呢……嘿嘿,這人麼,要做大事,還是需要聲名的,阿備冠禮事小,可這表字若是要由盧子幹起了,日後傳將出去,也算他能在士林中站住腳了。”
劉儉贊同道:“似咱們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在這個世道每想往上爬一步,都是極難,只能抓住每一次機會,區區一個表字,由誰來起,對於高門大戶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我與阿備這種身階的人而言,這輩子的每一步,都不能踏錯。”
一直沒有說話的少年張飛,在一旁一邊悶頭吃肉,一邊道:“別人俺不知,但俺只是知道,咱們兄弟中,儉兄是有大智慧的,只要有儉兄牽頭,俺什麼事都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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