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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齊紅棉抬起眉毛。
欒玉回答道:“槐院抵達神都當日,白塔寺曾送去拜帖。”
白塔寺……齊紅棉稍微提起了一絲興致,無可挑剔的鵝蛋臉上,嘴角揚起,露出雪白牙齒,意味難明地笑了笑:
“知道了。”
等欒玉走了,齊紅棉才重新將視線落在手中的一本薄薄書冊上。
封皮赫然上書《琉璃傳》三字。
“呵……佛門。”
……
……
翌日正午。
季平安用過午飯後,與黃賀一起換上了普通的青衫,前往約定地點集合。
文會下午正式開啟,上午開始預熱,會一直持續到晚上。
季平安抵達時,看到兩輛馬車停靠,木院弟子不多,倒是坐得下。
“這裡這裡!”
前頭一輛車內,沐夭夭的腦袋從車簾鑽出來,白嫩的小手朝他招呼。
照舊由黃賀駕車,他鑽進寬大車廂,眼睛一亮。
只見一尊玉美人坐在車廂主位,挺翹的瓊鼻,刷子般的睫毛,不是徐修容還是誰?
只是與以往不同,女監侯沒有穿官袍,而是尋常女子長裙,頭髮用一根簪子固定。
而其身旁,赫然坐著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女。
“洛淮竹?”季平安意外了下,“你怎麼也在?”
一方面,此次乃木院弟子聚會。
其二,以這個“道痴”的性格,實在想不出她會對“文會”感興趣。
徐修容看了他一眼,說道:
“本侯命夭夭將她強拉過來的,修行當張弛有度,神都大賞在即,理應放鬆。”
洛淮竹沒吭聲,眼神聚焦在空氣裡,一看就是在神遊天外,思考修行。
不……我覺得她身子在這裡,魂兒已經飛了……季平安搖頭輕嘆。
隨著他坐下,馬車緩緩駛出欽天監,沿著寬敞的大街朝著長安街方向前行。
……
文軒樓在長安街與朱雀街交匯附近,也是神都最繁華的區域之一。
今日以其為核心,四周的館閣皆被大大小小的文會包下。
馬車甫一駛入,便彷彿陷入泥沼般,難以前行。
只好在僻靜處停下,徐修容下令,所有人原地解散,各自遊玩,約定了時辰返回。
一名名弟子結伴離去,最後只剩下一大二小三個女子,與懶散的季平安沒動彈。
黃賀本來想留下,跟著公子,但瞅見這一幕,想了想悶聲也走了。
只餘下四個人在人群中步行。
除開季平安不提,其餘三個都顏值過人,頓時吸引來諸多驚豔視線,等看到季平安,又轉為了羨慕嫉妒恨。
季平安沒在意那些目光,緩步行走,只見一派熱鬧景象,長街上人頭攢動,喧聲連綿。
兩側古建築酒旗飄飛,距離文會還遠,街道兩側有長長的小吃攤販,售賣吃食。
另外一側,沿街的店鋪掛著燈籠,也都擺著各式小玩意。
叫賣聲、笑鬧聲、吆喝聲混在一起,熱鬧非凡。
“好多人……”
沐夭夭兩隻眼睛不夠用一般,左衝右突,就連走神的洛淮竹都被吸引,露出好奇的神色。
終歸還是“人”,而不是抽象為符號的“道痴”。
“咦,你們看那些攤販都掛著詩詞呢。”
這時候沐夭夭突然指著路邊售賣各式玩意的店鋪、攤販道。
與往日裡常見的小攤不同,今日的許多攤子都立起木杆,扯起紅繩,其上懸掛一幅幅詩詞,有點類似元夕猜燈謎,但又不一樣。
每一張紙上,都寫著詩句或詞,但都並不完整,或缺了上句,或丟了下一句,乃至於一行文字中間,空出兩個字的位置的。
不一而足。
周圍則聚集一群讀書人,搖頭晃腦吟誦什麼,在這一條街上成了景觀般。
徐修容抿了下嘴唇,解釋道:
“這是國師昔年的詩詞殘篇,歷來文會,這些商家都會來湊熱鬧,為了吸引讀書人駐足,便會蒐羅來殘篇句子,掛在外頭,一般會有個彩頭。
“比如若是哪個人填補上,只要填補的句子可以,不生搬硬湊,便會送些小玩意,算是吸引人的法子。”
她當即將國師昔年征戰四方,傳下諸多殘缺詩詞的故事講了一番,並點名此乃文人間的遊戲。
沐夭夭“奧”了一聲,恍然大悟,想了想,又說:
“那這幾百年來,豈不是給後人續補了許多?蒐羅一些來填上,就能拿彩頭麼?”
徐修容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佯嗔道:
“要你多動動腦,不要整日想著吃,人家店家敢這般,自然是對廣為流傳的補全句子爛熟於心,伱若去抄,給人當眾指出豈不是丟臉?讀書人最在乎顏面。”
沐夭夭大為失望,眼巴巴地瞅著攤子上拿來做彩頭的面具。
洛淮竹也歪著頭,盯著一隻布老虎停下步子。
看的徐修容好氣又好笑:
“走吧,人家那是彩頭,不賣的。”
洛淮竹失望地垂下目光,然後就聽身邊傳來聲音:
“想要?”
道痴側過頭,看向神色淡然平靜的季平安,想了想,點頭:
“想要。”
季平安笑了,邁步走過去,隨手扯下一張寫著詩詞殘句的紙張,拿起商家擺在桌上的墨筆,作勢欲題。
旁邊讀書人見狀,好奇地看過來。
攤主也驚訝道:
“小公子倒是自信,出手便選了個難的,這清平調殘句,只有下面兩句,卻少了個上半截,最為難補……”
他故意說大聲,以引起街上人流關注。
同時念出下半截殘句: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正要解釋點評一番,卻見季平安已經落筆一書而就: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放下筆,他指了指那隻三色布老虎,溫和道:
“勞煩拿那隻老虎過來。”
附近圍觀的人群愈發驚訝,沒想到這小公子這般自信,好似確信補的詩句符合條件般。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攤主也是個識文斷字的,這會喃喃低語,面露詫異。
以他的水平,並不足以分辨出高低來,但本能地覺得很合適,就彷彿原句就該這般。
“我也要,我也要!”
沐夭夭一個蠻牛衝撞,擠開人群,可憐兮兮拽著季平安的袖子。
季平安笑笑,想了想,隨手又扯下兩篇,分別是一首斷章詩,以及一首殘詞。
仍舊不用思考般,隨手接續: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手腕微轉,提筆再續: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字成,投筆。
季平安又指向充當彩頭的猴子面具,以及一條手串,溫和道:
“勞煩,這三樣包起來。”
“啊……”
攤主這會方甫回神,驚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難不成是國子監裡的文曲星來砸場子……
不敢耽擱,彷彿生怕面前公子繼續寫,忙不迭地取了三樣物件塞給他。
季平安莞爾,將猴子面具塞給沐夭夭,將布老虎塞給洛淮竹,最後將那條手串遞給徐修容。
在女監侯詫異的目光中低聲說:
“瞧見你盯了它幾息,就順手拿回來了。”
徐修容愣了下,眼神複雜道:“你沒說過,還會寫詩。”
季平安眼看著這邊動靜引發了周遭人群注意,忙領著三人往遠處走,一臉無辜:
“我不會啊,這都是國師當年給我說的。”
見女星官仍盯著自己,他打了個哈哈,道:
“走吧,前頭還有好多小玩意,有想要的和我說,咱們都不用花錢,這叫進貨。”
沐夭夭聽著興奮激動起來,洛淮竹抱著只布老虎,歪著頭,嘴角緩緩上揚,很開心。
徐修容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繼而也笑了起來。
四人快步擠開人群,過程中還不小心與一名穿著儒衫,唇紅齒白的書生打了個照面。
險些撞在一起。
“抱歉!”
韓青松拱手致歉,等四人離開,才沉沉吐了口氣,一張清秀的臉孔上帶著些鬱悶。
今日文軒樓文會,按理說,他身為雲槐書院弟子本該在那邊參與文鬥。
可奈何……韓青松劍法一流,文章也算不錯,但偏生在詩詞一道頗為平庸。
無法參戰為槐院揚名,偏生那可惡的秦樂遊卻頗擅此道。
韓青松在文軒閣坐了一會,眼瞅著書院與翰林院那幫人文人互相揮灑文采,他卻絲毫插不進嘴,心中沮喪。
苦悶之下,乾脆找了個由頭出來透透氣。
反正文會要持續幾個時辰,他等會再回去便是。
“咦?”
這時候,韓青松突然注意到前方人群騷亂,許多讀書人竟堵在一家攤販前。
驚呼聲,讚歎聲,詢問議論聲混在一起,極為醒目。
出了什麼事?
韓青松好奇心被勾起,扶著腰間劍柄,擠開人群湊了過去,拍了下一名讀書人的肩膀:
“這位兄臺,勞煩問下,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名讀書人神色激動:
“方才有位年輕公子,一口氣續寫補全了三首國師大人的名篇,極為驚豔,乃我生平僅見。”
韓青松一臉狐疑,“呵”了一聲,心想神都讀書人見識也不怎麼樣。
百年來,國師名篇續寫不知凡幾,亦不乏優秀者。
甚至有人稱,後人已窮盡斷詩殘詞,意思是:
再不可能有人續寫的更好了。
這街頭小攤,能出什麼好句子?大抵是這幫讀書人沒見過世面。
韓青松搖搖頭,一臉傲氣地轉身便要離開。
這個時候,大抵是擠去圍觀的人太多,攤主實在扛不住,乾脆大聲呼喊,壓下人群聲浪,繼而將季平安補全的句子大聲唸誦出來。
下一刻,韓青松本來邁出的步子頓住,整個人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
呼吸急促,儒生袍袖下肌膚過電般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一張臉因激動而泛紅。
“這詩……”
他駭然扭頭,死死盯著人群裡頭,彷彿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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