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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甲的老婆兒子回家一看,這個海浪怎麼會住在自己家?

海浪只能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可村民們和裴家人卻聽得滿腹疑雲:裴元甲不是說早就進過一趟城,給過你海浪一筆錢了麼?這怎麼和裴元甲之前說的完全不一樣?你海浪該不會趁著死無對證,想再來訛筆錢吧?

裴家兄弟更是眼神怪異地看著海浪,不早不晚,偏偏在你海浪回來的當天,父親就摔到河裡淹死了?他到底是自己摔進河裡,還是喝了酒之後被人推進河裡?

也有村民說,海浪這孩子打小就善良老實,應該不會幹這種殺人訛錢的事。

可人都是會變的啊,海浪小時候收破爛還不以賺錢為目的呢。

好了,現在死無對證,說不清了。

眼見裴家人情緒激動,況且天大地大,人死為大,海浪知道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只能暫避鋒芒,在自家農田上,用草和樹枝搭了一個茅草棚,暫時用來歇腳,準備等裴家的喪事結束後再和他們說清楚。

但僅僅過了三天,正躲在草棚裡避雨的海浪卻突然又得到另一個噩耗:自家祖墳被裴家人刨了。

裴家兩兄弟給裴元甲選的墓地就在海浪爺爺的墳墓下面,二者相距不到一米,但中間隔了一處陡坡,一個在坡上,一個在坡下。

在為裴元甲挖墓穴時,因土地面積長度不夠,如果墓穴位置前移開挖,則會將山路挖斷。

如果墓穴位置往後退,則會將陡坡挖去相當大一部分。

只有修橋鋪路的,沒有斷人行路的。

於是,裴家兄弟便決定將父親的墓穴位置往後移,保住原來的羊腸小道。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陡坡被挖了一大部分後,坡上的墳墓就變得前基單薄,接連兩天的暴雨終於在這一處地方引發山體滑坡,海浪爺爺的棺材被泥水帶著衝了出來,緊接其後高高隆起的墳墓出現坍塌,看起來就和祖墳被刨了沒啥兩樣。

一些村民看熱鬧不嫌事大,一找到海浪就劈頭蓋臉告訴他這麼一個噩耗:你家祖墳被裴家人刨了。

海浪從草棚裡衝出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墳地裡一看,隱隱看出一些端倪:裴家兄弟應該不是有意為之。

但這麼大的事肯定不能一聲不吭,就這樣不了了之。

於是,顧不上裴家的喪事還沒有結束,海浪又冒著大雨來找裴家兩兄弟。

裴氏兄弟比他還頭痛。山體滑坡衝出的泥土將裴元甲的墓穴填了一大半,他們又得安排人重新把土挖出來,不然耽誤下葬時辰就更加成了天大的壞事。

問題在於,海浪爺爺的墳墓棺材他們兩兄弟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但要管起來就相當麻煩:原有的墓穴已經毀壞,把棺槨重新埋回去顯然行不通,只能另覓新址重新起穴,說白了就是遷墳。

遷墳就是給祖宗搬家,不管在中國還是越南,這都是大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幹的,更不是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然後把棺槨重新埋進去就行。

從起棺、選地到下葬,都有一番講究。顯然,這不是短短一天內就能完成的,而裴元甲的下葬時間就在一天後。因而,想在裴元甲下葬前處理好給海浪爺爺遷墳的事,基本不可能實現。

所以,面對從瓢潑大雨中出現的海浪,裴家兩兄弟靈機一動,居然想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絕佳辦法:你海浪爺爺的墳墓因為山體滑坡而遭到破壞,這是天災,和我們裴家壓根兒就沒有半毛錢關係。

解決不了問題,就假裝問題和我沒關係,這個問題也就不需要我來解決,這就是他們「解決」問題的辦法。

面對裴家兄弟這番不要臉的說辭,海浪肺都氣炸了,當場就來了

脾氣,人生第一次拍了桌子。結果這一拍,就拍出了禍事。

你一個半大的毛孩子居然在老子眼前拍桌子?

裴老大當場來了火氣,掄起砂缽大的拳頭就照著海浪身上招呼,一邊打還一邊罵:你個驢日的,我老裴家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我老爹死得不明不白,多半和你脫不了干係。你個人小心黑的小畜生,害死我爹就是想訛錢,現在趁我爹要下葬的關口,又拿你爺爺的墳作妖,是不是又想訛錢?

裴老二也捲起褲腿加入打人行列,對著地上的海浪就是一頓猛踩:我爹早就和你兩清了,你還拿這個祖屋的事來訛錢,我老裴家好說話,不和你計較,但老天看不下去,這才下雨衝了你家祖墳,你個小畜生居然又想賴上我家。

裴元甲配偶咋咋呼呼地立即上前拉架,但她拉的卻是偏架:只拉海浪。

這樣一來,海浪不但要應對兩個成年男人的拳腳,一隻手還被裴氏死死拖住,可想而知就只有捱打的份了。

這樣的場景,連慣愛看熱鬧的圍觀群眾都看不下去,在村長的吆喝下,紛紛上前,才總算把四個人扯開。

村長將海浪拉到一邊,要他先忍忍,先回草棚待著,等裴家的喪事辦完再說。

海浪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說,我爺爺招誰惹誰了,棺材被衝出來,就活該要日曬雨淋?

村長一時語塞,只能唉聲嘆氣地說,娃兒,你是個老實人,不要和裴家的兩個橫人一般見識,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

海浪沉默片刻,說,叔,我忍不下這口氣。

村長繼續嘆氣,忍不下也得忍,誰讓你家裡沒人了,拳頭沒他們硬。

海浪徹底懵了。

村長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又像是當頭棒喝,讓他迷迷糊糊若有所悟,彷彿抓住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抓住。

失魂落魄的海浪被村民們送回草棚後,猶如老僧入禪一般,一個人在涼蓆上枯坐了一個下午。

每個人的內心都住著一個魔,而老實人的心裡則壓著一尊佛,佛壓著魔,一旦把佛推倒,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鎮住他心裡的魔。

兇猛的野獸往往都站在生物鏈的頂端,可那些老實巴交的綿羊,往往都是猛獸的盤中餐。這是自然界的「叢林法則」。

可這樣的「叢林法則」同樣存在於人類社會。簡單的一句「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範圍內」,就道明瞭一切。

縮小到個人身上,老實善良的人,很多時候都會被當成「軟柿子」。當然,這也不是在說人不能善良。而是說,人得有不傷害他人的教養,也得有不被人傷害的氣場,如果沒有人能護你周全,那就在善良中帶點鋒芒,為自己保駕護航。

海浪在草棚裡回顧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從初次進城打工被工頭訛了工錢,因為沒錢坐車被人趕下車,到被崔勇***,再到祖屋被佔、祖墳「被挖」,他只想老老實實做人,安安靜靜生活,結果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總是如影相隨,讓他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工地上的橫肉男因為拳頭夠硬,所以什麼都不用幹,工頭卻每個月都得老老實實給他一筆錢;崔勇侵犯海浪,海浪情急之下拿出剪刀,作出一副拼命的架勢,崔勇立馬被嚇得好言相向。

村長說得沒錯,拳頭沒有他們硬,那就只能忍氣吞聲,「活該」受欺負。

受客觀條件限制,海浪的拳頭是硬不過裴家兄弟了,誰讓他現在還未成年呢,但要和他們「講道理」,也並非毫無辦法,比如,不要命,就是很好的辦法。當初不就是這樣才和崔勇把道理「講通」的嘛。

於是,到了夜晚,想通了這一節的海浪猶如脫胎換骨了一般,不但紅光滿面,精神煥發,更覺得渾身上

下輕鬆不少,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

啃光了草棚裡的食物後,海浪覺得渾身充滿力量,然後翻出一把鐵榔頭,掂了掂,感覺十分順手,便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將榔頭把緊緊纏在手心。這樣一來,榔頭就不會輕易從手裡脫落。

走出草棚,大雨已經停了,空氣十分清新,沁人心脾,抬頭一看,只見夜空中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遠遠的就能看見裴家的新樓燈火通明,他們明天一早就要送裴元甲下葬。

走到距離裴家新樓一兩百米的地方時,就碰到出來小解的裴老二。

周圍沒有其他人,新樓樓下搭建的靈棚裡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也大都昏昏欲睡。

裴老二繫好褲子,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著一手提著榔頭的海浪,忍不住哂道:「小屁孩子,嚇唬誰呢?」

話還沒落音,海浪二話不說,跳起來照著他的頭頂就是一榔頭狠狠敲了下去。

裴老二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上,口裡冒著鮮血,渾身上下不停抽搐。

海浪捏著榔頭,繼續在他頭上十分用力地猛敲幾下,直到紅的、白的流了一地,對方完全沒了動靜為止。

將榔頭在裴老二的衣服上擦拭乾淨後,海浪繼續往靈棚方向走。

走到靈棚外面時,又碰到幫廚的七嬸,提著一大筐蔬菜出門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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