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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榛子道:“我所親歷見聞者,就大致如此了。其後歸無咎一統紫薇大世界云云,乃是你目見耳聞,所知反而較我為多。”
去而復返之後,席榛子云無心二人在這山谷中圍爐而坐;倒也無關於道術切磋,只是閒話平生。
只是雲無心的經歷較為簡單,三言兩語便說得明白;後來倒是席榛子講述過往,尤其是以聖教的視角,講述了入聖教修道、成為嫡傳弟子、入陰陽道和“阮文琴”初步交手,視野大開;然後歸無咎進入視線,以及隱宗與聖教交手之烈度逐演化。
其後諸方盟友入局,三次清濁玄象之爭……
直到最後勝負大勢漸明的結局。
雲無心神色間悠然神往。
功行臻至圓滿境界的人物,無一不是當世天驕,其中年齒較長者更是當年競爭的當事之人,其中原委無不分明。偏偏雲無心是個生於荒野的後進之人,對當年之事所知不祥。
後來應招荒海大會,固然從其他人口中惡補了一界往事。但此時此刻歸無咎依然功業大成,立下赫赫威名,雲無心所能知者,要麼是讚頌之言,要麼只是從前故事的“梗概”;以及大致的人物譜系;說到詳細精密,卻畢竟不能了。
此時一件件事流動下來,彷彿親歷。
略一思忖,雲無心端起眼前瓷杯,吹了一口其中泛起的黃色微碧的茶葉,一飲而盡,神情中忽然有一種彷彿“豁然開朗”的變化,然後澹然道:
“氣運升降,人世浮沉;古今遞變,以故為新。”
席榛子先是眉頭微微一凝,旋即舒展開來。
她自己講述往事,雖然態度看上去極為平靜,但內裡自有一種特別的“闇然銷魂”之意,蘊藏著道爭勝負、前途分野的慘烈。
雲無心的話語腔調,還是品評之言,卻是過於平澹了;似乎有些冷漠,只是一個看熱鬧的看客,一切並不動心。
但是這樣的感覺也只是一閃而逝而已。
席榛子本是屬於對於旁人心意極為敏感之人,立刻就能覺察到,雲無心話語態度,漠然隨意之中並不輕浮,而是有他獨到的味道。
雲無心忽然一笑,道:“席榛子道友,可有意出界一遊?如今的紫薇大世界,別有一種自由寬鬆的味道。”
這是雲無心第一次直呼席榛子全名。
席榛子眉目微動,旋即搖頭道:“不必了。”
雖然勝負已分,大局已定,但是席榛子順從本人心意的決斷卻並未改變。她當然也知道時移世易,歸無咎也並不會拿她如何;以紫薇大世界之大,也必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但是曾經的一切,不必刻意忘記;也不必刻意改變。
雲無心沉默一陣,忽然笑道:“我欲與席榛子道友交流一番道術,這大概不成問題吧?”
席榛子眸中微現詫異。
只聽雲無心續道:“雲某這一二百來,所知所見,著實不少。以匯合總成、聚一界道術之大觀而言,原來的聖教自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但是隨著形勢演化,大天尊不僅僅匯通聖教、隱宗兩家道術,又以百年荒海法會將所有隱藏脈絡的宗門都發掘出來,並觀辨其源流。如今聚合之下,料想除了沉沒深埋的前古紀元道術,一應法門,可稱盡觀。”
“較之聖教當年所採集,必然也是大大勝過。”
席榛子輕輕一眨眼,品味著雲無心的用意。
雲無心剛說要切磋道術,席榛子還有些奇怪。因為雲無心一開始的用意就是如此;但是看穿了席榛子能臻圓滿境界是仰賴了“神道”之法後,這心思便打消了。還奇怪他為何改變了主意;沒想到雲無心的意思已然與最初時候截然相反——
不是要借鑑自己的道術;而是自薦為師,“傳授”自己道術。
至於雲無心所言,席榛子固然知曉其符合實際。論對紫薇大世界本土道術之總成,如今的歸無咎,必然已經大大勝過了當年的聖教。
席榛子想了一想,道:“見道明學,百川歸海,去勢無止。這是對我道術大為有利之事,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但是傳道因果,同樣甚大,所謂無功不受祿,還是先請問——雲道友為何要這麼做?”
雲無心呵呵一笑,連忙擺手,語氣幽渺而兼有輕快:“什麼無功不受祿?席道友所言,令我得益良多。”
席榛子一怔。
講述往事,她剛剛也只是感受到雲無心澹泊隨意之中,別有味道;但也只是“別有味道”而已,卻並沒有看出“受益良多”,以至於能夠用道術反哺來交換。
雲無心神色一正,道:“雲某有一言。”
席榛子道:“道友請說。”
雲無心道:“紫薇大世界道爭勝負,噹噹初時節,為爭一統之序,非此即彼,有勝無敗。一方得之;一方即失之,沒有轉圜之理。故而敗局之人,升降之勢極明,精神氣運難以挽回。”
“但是當今的紫薇大世界,卻有一重新的變化。以我之見,當年爭鬥,不是歸零之爭;而是大機緣之前的嬗變。若是紫薇大世界本身得益增益廣闊,當年所謂成敗,也就不算什麼了。”
席榛子聞言,沉思良久,才道:“道友之言,足感盛情。”
……
一座圓形的小山,形貌非常;其上更有一物,異常奪目。
這“小山”不過二百餘丈高,形如覆碗,弧度向外,看上去倒是十分新穎別緻;山體似乎以一塊完成的石頭凋成,不見草木。至於山巔處最中心的位置,更有一塊一丈多高的不規則石塊,浮空三尺多高,輕輕轉動。
似乎有三道無形氣機,又或者光影,呈現一個略微向下、宛若傘骨的形態輕輕轉動,覆蓋著這凸起的石山。
仔細觀望,不難發現其中銘刻了無量細密文字。
梅雪亭伸手一引,道:“大天尊請見。這便是本宗傳承之至寶。”
並立於梅雪亭身畔的歸無咎,輕輕一點頭。
當年敵對爭衡已成往事,立下了“萬法宗”四九成道之因果後,歸無咎對於九宗已能做到如臂使指。
荊柯即將自赤界之中回返,歸無咎自要稍作安排。
提前登門一趟也是十分必要的,因為歸無咎雖對九宗駕馭無二,但是事關每一宗的根本傳承,還是不可輕忽視之。本是舉手之勞而已;卻能令真曇宗上下感到自己的重視和誠意。
歸無咎正觀望間,梅雪亭忽然面色微現猶豫,道:“大天尊之所為,是見本宗傳承至寶之中前人未見、當世難傳之精義。然後將其轉拓為一處隔絕紫薇大世界的所在,再轉授於荊柯?”
歸無咎微微點頭道:“正是如此。”
梅雪亭道:“道中幽玄,以某知修為,或許難知;但是我真曇宗歷代傳承,卻有一道秘聞箴言——自本門傳承推演至終極之所見,號稱‘金石未開’,似乎隱藏著非凡之異象。”
“若有可能,是否令荊柯獨自領悟之,明瞭幽玄?若是代為轉授,怕是本門傳承有與縹緲宗、原陸宗、藏象宗等諸宗不同之處。萬一有所錯愕,豈非並不為美。”
歸無咎神情微動,點頭道:“有勞梅掌門相告。容我觀之,再作決斷。”
梅雪亭聞言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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