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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無咎並不遲疑,伸手攝拿。
就在他五指即將觸碰到四葉草的一瞬,漣漪盪漾,又有兩道清麗人影分別呈現出來。只是這兩道人影並未與歸無咎交手,只是各自存在了三四息,便消散不見了。
此二道人影,正是秦夢霖、玉離子二人之影像。
一陣清光浮泛之後,“軒轅懷”的形象果然再度出現,雙掌一合,便是一道劍氣刺來。
但此時“軒轅懷”的形象,已較第一次展現時大為不同,看似清光點點,華彩更盛;其實卻是浮泛之象,相去真身略有飄移。
歸無咎毫不遲疑,以一劍當之。
這一擊高下立判,軒轅懷劍氣節節敗退,直到消散殆盡亦不足以抵擋歸無咎的攻勢,只得以身承受半數戰力,隨之化為千百個支離的碎片。
旋即那千百碎片聚攏凝結,重新聚成一個“軒轅懷”,但大小氣象約莫只有先前之六成上下。
歸無咎如法炮製,再出一劍。
又是一分一合,最終凝結成的形象再度縮水一半。
第三劍斬下之後,軒轅懷的形象終於被徹底消滅。
任何人物之影像都被泯滅後,那“四葉草”彷彿卡殼了一般,忽然變成看得見、摸不著、亦感應不到氣機的存在,好似只是懸空假象。
歸無咎並不急躁,只是從容靜觀。
果然,一十二息之後,那“四葉草”的有形之象,立刻化作一團刺目的清光,又似是一方幽潭忽地為石子所激,打破了千萬年的平靜。一陣沸鳴騰湧之後,最終又顯化出一個人影來——
卻是歸無咎本人的形象。
四葉草忽地自歸無咎掌心的位置消失,自行挪動到對立的“歸無咎”形象的丹田處。
歸無咎一怔。
神意之中,傳來再清楚不過的奇妙感受。
原本歸無咎以為,這四葉草雖根腳極為不凡,到底是顯化為一種外物。故而運用之法,或與其餘外物無異,說不得要以輔佐之物、專屬法門為憑,煉化成某一具體的存在。
但不料此物其實是萬青冥道則顯化的“結果”,雖然顯化實體,又與尋常功法神通不同,但卻更不類外物。
歸無咎自然得之,那就進入了當場煉化的過程。
此“煉化”之道,乃是以歸無咎真身為鼎爐,以久候千萬年的因緣業力為火力,不需要任何輔佐之物。與其說是煉化,倒更像是以灌頂一類的法門傳授道術神通。
本身照影瞬息之間的奇妙變化,縱然是歸無咎,也不由生出一絲心折。
在外而言,無形無相。
歸無咎雖然“感應”得到,但是目力察之,卻一無所見。不但他自己不可見,甚至歸無咎無比確信,縱然是道境層次當面,亦完全窺不破此時微妙的一絲一毫。
唯有神意之中,絲線牽連,清楚“望見”了那奇妙的變化。
道境不可見,在常人眼中或許已是敬畏萬分的存在,但歸無咎這裡卻並非第一次見。他空蘊念劍大成之時,那創法老道忽然顯化,便令歸無咎生出了相同的感覺。
單單是如此,也不足以掀起歸無咎心中漣漪。
真正稱絕的是,那神意之中的“所見”,斷然非是精神流佈、氣機演化一類、帶著強烈虛擬氣息的存在,而是具體真實到了極點,第一次令歸無咎生出神意內察的神識世界,就是一個完整真實世界的念頭。
四葉草之演化,“外在不可見、內在極真實”的具象之物,是一根線條。
沿著那虛擬之軀的丹田處為起點,遙掣億萬裡之外。
其實“真實”二字,是對歸無咎現有的精湛道行而言的——因為這一根線條,可著實纖細到了極點。得此機緣者,功行至少要到圓滿之境,才能勉強察覺這一根線條的存在。
且必須是在自己狀態最佳的時候,心無旁騖,猶如歸無咎動用木愔璃觀想功法之專一,方可令其顯形。
唯有功行到了圓滿之上者,才能擺脫這線條的“抽象”,捕捉到他的厚度、粗細。
如此,依然未見其真。
唯更進一大步,功行到了歸無咎、軒轅懷“身在道境之前,心在道境之後”的奇妙境界,才能發現這“線條”的真實秘密——
其實這根本不是“線條”,而是一根“管道”;或者說是縮微無數倍的陰陽洞天通道!
此時此刻,歸無咎自然就明白該當如何做。
他神意精一,持於一點。
然後將這一念神意,渡入這“通道”之中。
單單這一步,又有言之不盡的真義,非歸無咎、軒轅懷這一層次的人物,無論如何,亦當不得其門而入。
神意既渡之後,宛若憑空受到了莫名而來的加“加速”之力,猶如弓弦一發,頃刻間就不知到到了何處了,甚而疑似已在星河之外。
如果說先前兩大步驟——
窺見“通道”真容,鑽入通道之中;雖然要求極高,但未必沒有妥協鑽營的法門。此時這一步,就是實打實的硬關口,清楚說明了為何非此等修為者,不能窺伺機緣。
哪怕是道境大能,此時一線最微弱的神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遙縱半界之外,也完全超出了本人感應的極限距離。唯有立下革故鼎新之功、創立道術的人物,有一種超然於時空界限、獨立於過去未來的妙境,在自己那一絲神意沒有遭受外物干擾的前提下,始終能夠斷斷續續感應得到。
一刻鐘之後,那一線線神意來到了通道的盡頭,忽然一落。
歸無咎雙目緊閉,似乎整個心神都沁入那一絲神意之中,感同全身。
……
“歸無咎”睜開雙目。
立身之處,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半開庭院,院中開鑿了一方十字形的水池。正北方向的二階圓臺上,有一道不知是真人還是塑像存在盤膝而坐。面前是一隻銅釜,緊覆在一隻封閉形的炭爐之上,盅蓋揭開,釜中是湯水呈現激烈的波浪形,似乎依舊完全燒開了;但是其形象卻是完全靜態的,又似乎徹底凍結了。
坐著的那人,眉清目秀,雙十年紀,手中持有兩根銅箸,呈現一個微微抬起的動作,箸間夾著一根長條形的瘦肉。
若說是塑像,可真是真切到不可思議。
他背後尚有兩個侍女,手執寬葉芭蕉摺扇,一般的栩栩如生。
側門處還有一人,此人手中託著一方黑木案板,板上置一隻圓盤,當中是一隻至少有五六斤分量、類似熊掌一類的熟食。
並且他一隻腳踏在空中,身體明顯前傾,竟然並未跌到。
歸無咎雙目一凝。
此地之氣象,數息無比,分明是紫薇大世界之環心,末拿本洲。
自己又回來了。
眼前這數人,觀其衣著,分明是朝霧神社的規制。並且這數人決不是塑像——兩個侍女及門口那位手持托盤的侍從尚未入道修煉,氣機尚不顯著;但正中主座上那位年輕人,卻分明是一個白銀鎮衛的修為。
歸無咎心念一動,本欲上前靜觀,一探虛實。
五大神社的道術,以五行具象為本,如此沒有任何副作用的定身之法,著實罕見。
但他立刻發現,自己身軀竟然紋絲不動,宛若泥塑木雕。
同時,腦海之中微微刺痛,似乎自己神思運轉過疾,消耗極甚,竟是不亞於和軒轅懷鬥戰時苦心思索破解之道的狀態。
歸無咎心中一凜,他明明並未動用任何快速演算類的法門。
既不明緣由,歸無咎但憑直覺,當機立斷,切斷五感,不做任何思索,只是靜靜旁觀。
同時收斂神思,蓄養精神。
因為他明確感受到,若是神意不堪重負,那麼此身與真身間的聯絡,就要斷絕。
不知過去多久,是半個時辰還是一個時辰,歸無咎定睛再看,不由微微一怔。
那幅靜態的畫面,看似與先前大差不差;但仔細分辨卻依舊能看出許多細微的分別來。
端坐的那年輕人,原本是嘴巴緊閉,此時卻微微張開;右手銅箸原本是離開銅釜二寸許的高度,此時卻抬高了五六寸,將將達到他自家胸口的位置。
門口處持著黑色案板的侍女,此時前腳已然落地,後腳跟反而微微抬起,疑似向前踏出了半步。
歸無咎再仔細感應,終於恍然大悟——
此間並未被“凍結”,依舊是曾經那個“末拿本洲”,只是在自己的視角中,時間過得極為緩慢而已!
紫薇大世界本土。
末拿本洲。
各自有自己的時空之序。入此則以此為準,入彼則再做錨定。
但自己這一回卻並非是真身遁至,而是一念神意透過四葉草所演化的奇妙通道趕來,此時心神遙制,依舊在正身籠罩之下,時序亦以紫薇大世界的真實時序為準。
這是歸無咎迄今為止參與的最漫長的一場飲宴。
在門口那侍女將熊掌模樣的饌食呈上面前的這短短十餘步,那青年將第一口肉食吞入腹中,于歸無咎而言,已是一日一夜。
歸無咎仔細忖度。
四葉草所顯化通道,只是一條“通道”而已,並未有任何附加的法訣、道術提點。那麼維持現有的狀態,便是取得功果的真正手段。況且他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將神意退卻回去的辦法。
所以,只得耐心等候而已。
又過了二日二夜。
足足三日夜之期一至的瞬間,歸無咎心頭莫名一鬆。
此界彼界的聯絡浸染,已然達到了一個必要的限度。
面前的畫面也陡然加速!
那青年手捧熊掌,大吃不止,並且口中傳來嘖嘖響聲。
“歸無咎”的這道身軀,明明並未附著於任何附身之上,此時卻忽然凝實,一舉完備的末拿本洲中人的氣象。
歸無咎怔然。
旋即驚訝之意頓消,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因為歸無咎明白無誤的感受到,此身的生命力,不在是原來顯化之軀的百餘載壽命,而是與紫薇大世界真實的自己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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