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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驚呼從原本靜謐無聞的玉階下響起。

右側靈形境的二十餘人中,有數人猛然轉過頭去,凝視著歸無咎。唯有成不銘、喬修廣、容常治等五六人,稍露詫異之色後,旋即回覆平靜。

靈形初成,不免有“靈光覆體”的異象,就像一件由光線編織成的衣服裹在面板上,需要月餘時間方能漸漸消散,迴歸體內。

在場的多數人不免充滿疑問,這歸無咎每十四天的練功採氣,無一次缺席。他到底是什麼時候成就靈形的?何以竟無絲毫徵兆顯現?還有,這周真人的語氣,竟然也不大確定的樣子。

歸無咎上前一步,對身旁審視眼光宛如未見,向周真人行了一禮,坦然道:“啟稟真人,弟子已於昨日僥倖破關成功,進階靈形。”

聽得歸無咎親口證實,眾弟子臉色異彩紛呈,似乎各有心思。

歸無咎身後這一幫真氣境弟子面色有的欣喜,有的釋然,有的交頭接耳,但大都是一種旁觀的姿態,眉宇之間較為輕鬆。而右側靈形境弟子,大都眉頭微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沖霄閣破關真氣境速度最慢的記錄,終於截止在一十二年,算是終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懸念。

周真人面色雖然平淡,但內心的驚訝並不下於殿下這群弟子。

靈形境修士,即便是過了一個月的“靈光覆體”異象期,要探明底細也很是容易。那一道元光之殼即便隱於體表,對他這元嬰修士而言也是昭若明星。

但是歸無咎體內元光,竟是如透明蟬衣般薄薄的一層,自己方才險些忽略過去。只是到底是歸無咎資質過差以至於元光羸弱,還是極度純粹而近乎透明,自己一時間竟然也難以斷定。

周真人略一沉吟,道:“你既已經突破靈形,卻並未來到右邊這一班,那是依舊以真氣境弟子自居,未曾打算參與本屆真傳銓選之會了。”

歸無咎灑然道:“在突破“返照”一關前貿然與會,弟子自認為希望渺茫。弟子願在這十日之中稍作嘗試,如果僥倖成功,再考慮是否一爭真傳之位。”

漫漫大道,與天爭命。休說三年,就是一年的時間也是極為珍貴。歸無咎有此回答,周真人並不意外。譬如上一屆的頭名文晉元,在法會開始前的七日成就靈形,竟一鼓作氣用數日功夫突破“返照”關,壓軸登臺一舉奪魁,在門中傳為佳話。

周真人嘿了一聲,道:“既然消磨了十二年功夫,又何差再多三載?成敗暫且不論,如未能在大會上盡展所能,那將是一生道途之大憾。再說你若參加這屆真傳之會,那老道以後每隔十四天都要難免奔波,忒麻煩的很。”

周真人最後一句話雖然語含戲謔,但歸無咎聽出他誠心規勸之意,還是鄭重行了一禮。道途本由自擇,與師長無涉。周真人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也算是仁至義盡。

這也是因為歸無咎對周真人確實有幾分助力。

按理說,教導淬凡、真氣境界的低輩修士,有一金丹修士親臨,足可保萬無一失。

但是沖霄閣作為匯聚越衡宗真傳種子的所在,為示鄭重,沖霄閣閣主之位九年一值,由上玄宮元嬰境界的資深長老輪流擔任。

不僅如此,沖霄閣弟子每隔十四日的採元練功之日,掌閣真人均需親自到場護持,為眾弟子決議解難,指導修行。

須知元嬰期修士每次閉關練功,長短並無定數。每隔十四日一出行,便意味著擔任沖霄閣閣主的九年將徹底耽誤自身修行,實在是上玄宮諸長老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

自從發現了歸無咎這個異才,以後每隔十四日的採元練氣之日,周真人竟然每每不至,細細數來,近三年來也就出現六七次而已,徹底做了個甩手掌櫃。

在周真人看來,歸無咎見解超卓,可惜《九元書》的修行輪次中斷實在太多,氣機的豐沛圓滿,元光的強弱凝練,均會有所不足。如果沉住性子耐心打磨,臻於心體合一,未必沒有機會衝擊真傳弟子之位。

但是仙家本就講究因緣順逆,是以他說話也只點到即止。

兩件事情解決,又對木璃交代了幾項事宜,周真人收了法寶,駕雲而去。不多時,各位真氣境年輕弟子也大多取出隨身法器,陸續離開。

一個身著華袍,真氣境七重修為的圓臉少年走過來,撫摸著手中一枚光潔玉佩,笑眯眯的道:“歸師兄,你這十天可要加緊努力,爭取突破了返照一關。”

歸無咎笑道:“藍師弟何以對為兄修為進境如此上心?”

這圓臉少年一臉認真道:“因為我看不清楚歸師兄的底細。和看不清底細的人做對手是很麻煩的事。所以我希望歸師兄儘早破了返照一關,好參加本屆真傳之會,千萬不要滯留到三年以後。”

歸無咎與真氣境的諸多師弟師妹多半算是有半師之誼,此輩離開之際多半與歸無咎一一告別。不多時,謝月屏取出一件棋盤狀的飛行法器,站在上面衝歸無咎坐了一個鬼臉,遠遠飛遁而去。

又過了一刻,日影偏移,此時已是晌午。此時真氣境的低輩子弟已經走的乾乾淨淨。唯有小丫頭木璃不知何故未曾離開,獨自溜到道場邊緣的湖邊坐下,兩隻腳丫伸進湖水中划水戲耍。

奇怪的是,場中的靈形境弟子,並無一人離開,似乎達成了微妙的默契。片刻之後,二十餘名靈形弟子逐漸靠攏,分成兩列站立。

成不銘環視眾人一眼,淡然道:“諸位同門並無一人離開,可見大家都想到了一起。”

一個身材魁梧的方臉青年大聲道:“不錯,真傳法會之後,如無特殊機緣,在場的諸位師兄弟怕是難有再見之機了。這最後一次“樂遊會”,撿日不如撞日,正合在今日完結!”

他膚色細膩猶如女子,但聲音粗豪,倒像是是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震的眾人耳膜嗡嗡作響。此人名為鍾子昌,在場上靈形弟子中,除了成不銘、喬修廣、容常治、寧素塵外,也算是公認的實力靠前的人物。

喬修廣語音輕柔淡定,透出一股從容舒適的韻味:“這三載以來,樂遊會共是舉辦了九次。這紫霧峰道場本是我等修行之所,這最後一次樂遊會迴歸此處,正是合九九歸一之義。”

凡間翩翩公子、閨閣才女,宴席之後常有射覆猜謎,聯詩集句的種種酒令比試,既為娛情,也是逞才。沖霄閣眾靈形弟子也是如此,時隔數月有一小聚會,名為“樂遊會”。通常是各弟子輪流做東,宴飲之餘各顯身手逞奇鬥巧。

比試的內容以一小巧法術為基礎,形式上千奇百怪,但宗旨總是顯示修為的精深巧妙。

容常治冷然道:“那等無用虛文大可以免了,今日最後一會,無非真傳銓選之前一試短長而已。如果無人自告奮勇當那出題之人,容某可就當仁不讓了。”

十日之後的真傳法會,將是在場之人命運的一大分野。這最後一次“樂遊會”也多了一些不尋常的意味,窺探他人深淺虛實,本是應有之義。但是容常治將之赤裸裸的說出來,不免有些刺耳。當即好幾個人皺眉不語。

韓太康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如容師弟這般做派,我們還成什麼道?修什麼仙?和凡俗間好勇鬥狠的武夫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神通強了幾十倍而已。此會既然叫做樂遊會,而非演法會,武鬥會,自然不能徒有虛名。再說若不能盡興,誰有心思展露手段,供容師弟窺看呢?”

容常治冷哼一聲,不與他爭辯。這韓太康放棄本屆真傳法會,看似怯懦,但反而獲得一種光棍地位。不止自己,在場任何人恐怕都無心與他糾纏。

又有一名儀態瀟灑的青年道:“數年相伴,終有一別。就算是十日後雙龍池上有一爭,也無損於今朝話別之情。韓師兄所言極是,先盡興,再談其餘。”

七八個人連聲附和。也不知是真心認同,還是表面功夫。

韓太康環視眾人一眼,狡黠一笑道:“眾位師兄師弟有什麼好東西,可別藏著掖著了。韓某當仁不讓,貢獻出十壇“霧簾綢”,諸位看著辦吧。”說完把手一拂,腰間玉帶中微光盪漾,十隻一尺多高、麻布捆紮的藏青酒罈出現在眾人面前。一股醉人馨香撲面而來,幾乎凝如實質。

在場之人無不面露驚容,似乎被這韓太康的大手筆嚇了一跳。“霧簾綢”在越衡宗可謂大名鼎鼎,堪稱這四洲六海的第一仙酒。

鍾子昌又驚又妒道:“本宗之內,即便是好這杯中之物的元嬰真人,一年能得這“霧簾綢”也不過兩三壇而已,韓師兄可真是好手筆。”

韓太康仍是笑眯眯的模樣,不再言語。

一名頭挽流蘇髻,身著藕色花裙的青年女子輕笑道:“小妹從來承攬了整套行頭差事,恕無其餘好物奉上了。”右臂一抖,玉腕上銀環放出光芒,登時一張足有三四丈長的青玉長案出現在眾人面前,長案兩側烏木座墩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四個。

青案上每個座位之前,一臺龍柄鳳頭壺,一張翠玉荷葉盤,一隻青瓷壓手杯,整整齊齊的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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