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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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玄怨本來盤算著明日帶尾巴去山下修行,就連要和瓊亦說什麼話都在心中想好了。
蘇燁突然說:“要不然,我明日就帶你去找那位琢玉的名匠吧。”
此言一出,盛玄怨先是有些驚訝,而後轉念一想,點頭應道:“好。”他是個素來雷厲風行的性子,也知道託人琢玉不是一件短時能辦好的事,蘇燁既然說帶自己去,那就先將此事做了。
他問:“那玉匠身處何地?”
蘇燁答:“不在宜川。”
“那尾巴怎麼辦?”
“這……”蘇燁犯了難:“讓陸溪言幫你養幾天唄,反正尾巴親人,和誰待在一起都一樣。”
盛玄怨單手扶在太陽穴處,皺起了眉。
尾巴:“汪!”
*
第二日。
瓊亦來到南山腳下,意外的是沒有見到盛玄怨。
嗅到她的氣味後,一隻棕黃色胖乎乎的身形攜帶著一串“叮噹叮噹”的響聲,撒了腿似的向她跑來。
“尾巴?”瓊亦左看右看,沒見到一個人影,“你怎麼在這?盛顥呢?”
小狗並不會說話,小狗只能在她腳邊跑來跑去地繞圈子,拿著兩隻沾了沙土的前爪往瓊亦身上扒拉。瓊亦連忙後退保住自己的衣裙,蹲下身子按住鬧個不停的尾巴,目光仍然往周圍掃視:“盛顥——”
山林裡一片寂靜。
瓊亦心道:尾巴在這,他應該也在的啊。
盛顥不會不要他的小狗了吧?
她站起了身子往山上走,邊走邊將雙手放在嘴旁借音:“盛顥,你的尾巴要跟我走了哦,你在哪?”
尾巴跟著她“汪汪”叫了起來。
少女清亮的吶喊聲傳遠,又隨過一兩聲犬吠,可惜沒有人回應她。
瓊亦有些失落地看著尾巴,突然留意到它身上似乎綁了什麼,蹲下身子將尾巴翻了個身,肚皮朝上,四隻爪子穩穩端著,她這才看到小狗的身上居然綁了半貫錢和一個莫約小指粗的竹製信筒。
瓊亦不解,麻溜地將繩子解開了,尾巴被她撓的似乎很享受,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怪不得剛才看見尾巴時,還聽見了叮噹聲。手中攥著信筒,瓊亦又暗自腹誹:前有飛鴿傳書,現有尾巴送信!
我倒要看看這信上寫了什麼!
開啟竹筒,從裡邊倒出了一張字條,瓊亦將它展開後,頓時眼前一黑。
這是什麼字啊?還能再潦草一些嗎!
所有的字畫都連在了一處,從首字到尾字,沒有一筆斷開,說醜吧,筆鋒倒是磅礴有力,說好看吧,又沒到那個境界。瓊亦一個字都不認得,簡直就像是在看天書!
她憤憤地揉了揉尾巴的腦袋:“盛顥,你玩我呢!”
瓊亦還是努力掙扎了一下,勉強認出“遠行”、“照看”一些字,結合著尾巴身上的半貫錢,不見人影的盛玄怨,她算是明白了。
盛玄怨不知跑哪去了,要她幫忙照顧尾巴。
“居然還給了銅板……”瓊亦掂量著那半貫錢,感覺都夠自己加一隻半大的尾巴吃個七八日。
“你知道盛顥他幹嘛去了嗎?”
尾巴歪頭:“汪?”
“他把你交給我了,這幾日你就是我的小狗了。”
尾巴搖尾巴:“汪!”
“他為什麼突然走了?”
尾巴搖頭:“汪汪。”
“是不是因為……我不讓他叫我名字,生我氣了?”
尾巴傻笑:“汪。”
瓊亦自言自語:“哎,這個人真的很難懂。”她撓著尾巴的耳朵,小狗黑乎乎的大眼珠子裡什麼破事都沒有,無憂無慮。
她看著看著就輕笑了出來,順著毛邊摸邊道:“還是小尾巴好!”
*
盛玄怨同蘇燁一起翹課,從青楓鎮乘船去宜川之東一個名為池山的地兒,尋他所謂的世間最好的玉匠,託他雕琢玉器。
行途兩日才到池山,見了那位名匠。隱居於深山的這位玉匠倒也是個奇人,平生素愛觀劍,聽言有人託他琢玉,還恰是修行之人,便要求以舞劍為償,不索要金銀。
於是,盛玄怨與蘇燁在他的小院中為他舞了整整一日劍,玉匠看得如痴如醉,整一日竟還未過癮,眼見月落西山,二人體力不支,只能作罷,撫掌嘆道可惜可惜。
二人各舞各自的劍法,盛玄怨行的是盛家霽塵劍法,蘇燁舞的是蘇家花劍,論美感,自然是本用作祈祝之舞的蘇家劍法更勝一籌,威力因修為而有差異,倒讓盛玄怨在觀感上扳回一城。
待到天黑,蘇燁整個人都癱了下來,盛玄怨也疲憊至極,他扶蘇燁歇下,向一旁玉匠拱手:“前輩。”
玉匠捻著長鬚:“過來吧。”
盛玄怨看了蘇燁一眼,蘇燁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了,連連揮手讓他自己去。他隨在玉匠身後進了屋內,屋口放著幾顆巨大的夜明珠,照得堂中明亮,內裡一側房間,推門進去滿是紅木修的櫃格,個個櫃格中都擺上了玉器,有靜物,也有雕琢的鳥獸,栩栩如生,美輪美奐。
玉匠提著燈向屋深處走去:“琢玉贈人?贈的什麼人?”
盛玄怨停頓半息:“朋友。”
“外面那個?”
“不是。”
玉匠笑了,停下腳步,盛玄怨在他身後也止了步。他用沉重的手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幾分感慨:“少年人,劍舞的不錯。”
玉匠看過很多劍舞,卻很少夸人。他繼續向前走,腳步又輕又慢:“修為很穩啊。”聲音在屋內格外響亮。
“謝前輩。”
他走至一櫃旁停下了腳步,從木匣內取出一塊石頭,問:“這塊玉石,如何?”
盛玄怨不懂何為好玉,看不出明堂,又聽玉匠問:“要刻成什麼形狀?”
“前輩覺得適合什麼形狀就刻成什麼樣子吧。”他道。
玉匠聽言,將玉石放在他手中,玉石粗糙沉甸,“被贈予之人想要的才是最適合的。”他望著盛玄怨那雙漆黑的瞳仁,緩緩道:“不然,若是我直接將這塊璞玉給你,它在你手中只是石頭而已。”
盛玄怨似懂非懂:“若只是心意呢?”
“那就由你決定了。”
他單手摩挲著玉石,只覺得這塊石頭的形狀飽滿,色澤潔白,又想到瓊亦,腦中不自覺地響起她脆盈又獨特的聲音。他覺得她很適合鈴鐺,清清脆脆,熱熱鬧鬧,可如果雕刻成鈴鐺,圓鈴單調難琢,搖鈴玉石不符,作為配飾會少了幾分韻味。
忽然,盛玄怨記起了在山上見過的風鈴草。
他將玉石奉回至玉匠手裡:“前輩,請您將它雕刻成鈴蘭花吧。”
玉匠思索一陣,覺得與璞玉形狀頗為契合,他道:“好,一個月後記得來取。”
*
學府。
楊小思打量著瓊亦,道:“師姐,我怎麼覺得這兩天你特沒精神呢?”
瓊亦回道:“我這不挺精神的嘛!”
“是嗎?”楊小思吃著瓊亦給尾巴買的乾肉條,擠眉弄眼地問。
瓊亦的確有些怏怏的,自從盛玄怨走後,她總覺得少了好多東西,比如,早上去練劍結果沒人可以說話,又如,上課時前面一個大活人不在了,沒了遮擋物,空蕩蕩的招夫子看,還如,平日算學課上,算不出的題她只用伸伸脖子就能瞄到數,現在怎麼也寫不好。
她心道:身前立著一堵牆真的太重要了。
還得是算學學得好的牆,才行!
這幾日,除了多出一隻尾巴可以解解悶,瓊亦沒覺得有什麼好。
她帶著尾巴滿鎮子逛買吃的,還去了窪村裡,衛欣欣一開始面對尾巴時還是怯生生的,後來她以身作則的摸狗頭,撓狗肚子,握狗爪子,小女娃這才慢慢的不怕了,與尾巴相處的也越來越好。
課上發呆時,瓊亦偶爾會想,盛顥請了幾日的假?為什麼他能申假成功呢?
為什麼夫子肯讓他和蘇燁走,我的假就不給我批?
他找哪個夫子申的假?
以及,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瓊亦自我解釋道:希望盛顥這傢伙回來,是因為前位缺了個人,著實不方便,不是因為別的原因。
前兩日很快過去。
第三日,瓊亦在想:盛顥到底是不是因為我名字的那事才一下子走掉的,要是這樣,他也太小氣了吧!
第四日,瓊亦課上的算學題算了五遍,五次算出的都不是同樣的數,很崩潰:盛顥什麼時候能回來?不想再算了,要是他真的想叫我瓊亦,並且能每日都給我看他的卷案,我也不是不能讓他叫的……
第五日,瓊亦念著經文唸錯了頁,被夫子一眼看見,捱了訓,她想,如果盛玄怨在前面坐著擋著,自己說不準不會這麼容易被夫子發現:要是……盛顥是因為我名字的那事,才生氣走掉的,只要他回來,他願意叫我瓊亦就隨他叫吧……
第六日,瓊亦託著腮在發呆,她想起了盛玄怨給自己遞來甘棠糕那瞬的神情,想起了他給自己擦石頭的絹子,想起了他望著自己,時而微彎唇角,可是完全稱不上是在笑。
盛顥到底去哪了,這麼久沒回來,他不會死了吧?
蘇燁也不見了,不會是替他張羅後事了吧?
為什麼他不見了,那麼多人要問我,我不過是坐在他後桌,我怎麼會知道?
瓊亦待到散課,提著書卷慢慢悠悠地往宿房走,想著今日的功課,想著晚上吃點什麼好,想著明日說不準還是空落落的前桌。
宿處近在眼前,瓊亦推開了木門,尾巴趁著縫兒一下子鑽了出來,直往她身後跑,她一驚,連忙轉身要喊住尾巴,回頭只見站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不遠處,紺藍長袍,束得高高的馬尾,腰上彆著一把墨色的劍,身姿如松。
瓊亦怔住了。
盛玄怨向她走來,開口喚道:“尾巴。”
瓊亦:“?”
他!
他居然先喊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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