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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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眼前的靈魂揮了揮手，石嵐再度踏上前進的路。

前方錯落的屋舍仍舊望不到盡頭。

腳踩在溼潤的青石板鋪成的路上，腳邊的花草葉上沾著像是晨間的露水。

“現在幾點了？”

石嵐下意識的想掏出懷錶看看時間，卻想起來自己早就把布兜扔在了那個路口。

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頭頂上的月亮已經消失了。

不過西北方的天空島卻依舊清晰可見。

高高在上的諸神們注視著世間的任何人。

他暗罵了自己一聲：“笨蛋！我是怎麼想的呢！”

那可是萍姥姥送自己的禮物，怎麼能這樣丟了呢？

可能當時自己有什麼的想法吧。

萬一有人誤入了和自己一樣的地方，這些東西或許可以成為他為後來之人留下的禮物？又或者留下自己的東西告訴胡桃他們帶回去給老爹做個念想？

算了，不想了。

又是一戶人家，又是一道靈魂飛出。

石嵐的四肢開始變得透明，甚至能清晰其中的骨骼和血脈。

他感覺到呼吸困難，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像是最後一次，變得僵硬，無比沉重。

他本就是因地下英靈的期願而生。

浮舍走了，英靈走了。

還有什麼是自己的呢？

這十三年內收穫的快樂？還是那些珍貴的友誼？

“嘿嘿嘿……”

石嵐傻笑一聲，繼續往前走。

他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一樣，一步一步機械般的繼續著自己的目標。

“老爹常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但我看來，這就是他愛喝酒的藉口。我把他的酒埋在了後院的廁所後面，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要是找到的話，他就直接戒酒了也說不定……”

“孫二孃的中原雜碎要150摩拉，前不久我才知道快刀陳的烤魚兩條只要80摩拉，好吃是好吃，但真的好貴……”

他開始懷念那段拼命賺錢的日子。

“呸呸呸！我怎麼感覺像是在說遺言呢！我還沒死呢！”

石嵐停住腳步，拍了拍自己的臉，終於看見了自己變得透明的雙手以及雙腳。

他怔怔的杵在了原地，連忙解開衣服露出自己的胸膛。

哪有少年人白嫩乾淨的肌膚，他的胸口已然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沉重，上面佈滿了鑿刻的印痕。

“壞了……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這一刻，他還是後悔了。

沒有人可以在面對已知的必死的結局時可以做到冷靜坦然，如果有，那這個人不會是石嵐。

他茫然的四處張望，漫無目的搜尋著四周，不知道要找什麼，可能是那一絲絲奇蹟？或者是幻想？

身後的路早已消失不見，迷霧重重，像是身處在一片漆黑的雲端之上。

“呵……後悔有個屁用啊！”

石嵐盡力想讓自己開心點，攤了攤手，無可奈何的向前走去。

“一去絕雲啊～功成回身誒～”

他學著雲堇的戲腔搭配自身的經歷唱起了奇怪的調子，這樣自娛自樂。

狹小的街道上安靜無比，只有他一人放飛自我的歌聲。

“二去層巖吶～險死還生誒～”

他的聲音幾近顫抖。

“三去……這個，這個無妄坡……不…得回還……嗚嗚……”

最後一道靈魂從石嵐身上飛出，所有的屋舍終於消失不見，這條路到了盡頭。

“都怪你！胡桃……”

石嵐重重摔落在地上，仰面朝天，哭著責怪胡桃，但他卻已經流不出淚。

他的手腳閃爍的越發厲害，心臟也逐漸歸於平靜。

鑿刻的痕跡從頸處蔓延往上，爬上了他的臉頰，此刻的石嵐看上去驚悚無比。

“我看到了……好多人……”

“行秋……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大俠吧……仗劍天涯，證明自己沒有神之眼的人也能打敗神之眼持有者……不對啊，我好像已經幫他證明了……奇怪，怎麼都忘了呢……”

“雲堇……我還沒去看你唱一齣戲完整的戲呢，真是可惜啊…你現在應該還在為找降魔大聖的素材著急吧？嘿，我就認識大聖呢，不過不能告訴你…”

“夜蘭姐……嘿，我是你最後一個隊員吧…我好像記得你說過，不會再失去任何一位隊員了，真是對不起……”

“老爹……算了，如果有遺憾的話，說不定我還能留下來，日後你找到了被我藏在廁所後的酒，會不會專門來打我一頓呢？”

“刻晴……做了好多個噩夢，每每幾回，夢裡都是你一腳把我踢醒，如果這是一場夢，再來踢我一腳好不好啊？”

“胡桃…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哈，讓我發洩發洩……我現在不是你的客戶了，氣不氣？哈哈哈哈哈咳咳……”

“重雲……不好意思啊，我說過要跟你學習雙手劍的，現在看來，我要食言了……”

不知道從哪來的風輕輕吹過，幾片樹葉從石嵐的眼前飛過。

“是風啊……嘿，是大聖！大聖我看到他在望舒客棧上喝酒了…如果有機會，讓他試試一下巖元素能不能擴散如何？”

被石嵐送回來的靈魂伴隨著在這裡等待他們的家人，化作點點光芒出現，盤旋在石嵐的上方，充滿了他的視線。

陣陣低語傳來，不絕於耳邊。

這種低語石嵐以前聽過了無數次，伴隨著痛苦和掙扎，令人哀痛。

可如今聽起來確實如此美妙，他們很開心，興奮於終於能從百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這些聲音越來越小，伴隨著他們飛向遠方。

石嵐試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手還能動，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意外的，從中摸出了一片鍋巴。

萬民堂的鍋巴，是香菱做的。

“香菱啊，你放辣椒了沒？我不能吃辣啊！”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想把鍋巴放進自己的嘴裡嚼一嚼，想最後留戀一下人間的味道。

很遺憾的是，在他即將吃到鍋巴的時候，他的手終於消失了，鍋巴掉在了他的臉上。只能聞到鍋巴香噴噴的氣味，卻怎麼也吃不到。

石嵐傻眼。

“不是吧？死到臨頭還給我整這個？”

他鉚足了勁想伸舌頭去舔，然後就發現自己連嘴也不能張了。

“…………”

“死的一點也不疼，但是好憋屈……”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死啊……”

風吹的越大聲，蓋住了石嵐的話語。

雜草密佈的叢林中，一顆孩童模樣的半身石凋靜靜地躺在那裡。

他睜著雙目，似乎要多看看這人間。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意願，無妄坡的濃霧散開了一片，金色的光終於照進了這片永不見天日的迷地，灑落在石凋的身上。

霧，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