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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來之時,整個大唐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經濟、政治、軍事活動都停止了,家家戶戶都團圓在一切,盡享歡樂時光。
邵樹德留在洛陽,一直“加班”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洛陽人氣還不是很旺,總共兩萬上下吧,還不如洛陽、河南二縣熱鬧,但邵樹德還是興致勃勃地登上了浴日樓,俯瞰全城。
“還是定鼎門東一街熱鬧。”邵樹德看著燈火輝煌的明教、宜人、淳化、安業、修文、尚善六坊,讚道。
其實城區範圍內有兩萬人已經不錯了。這又不是戰時,鄉下人口為躲避戰亂湧進城裡。正常情況下,居住在城區內的人口並不太多。
天寶年間,整個河南府也就一百多萬人,真正住在洛陽城裡的,算上皇宮裡的人口,撐死二十來萬。
洛陽多了個神都苑,因為用城牆圈了起來,且在裡邊修了宮殿,因此面積比長安城大,但如果扣掉這個皇家獵場,居住面積是不如長安的。長安盛時,被圍牆圈起來住在城裡的,算上流動人口,最多也就六十萬,如果算上住在城外的,才有百萬之眾。
洛陽不如長安大,有個二三十萬人已經非常密集了。再大,技術上承受不了。
定鼎門東第一街六坊算是宅邸修復最多的裡坊了。
一坊能住多少人,這個不能一概而論。如果都用來修高官宅邸,那確實住不了太多人,比如隋煬帝給兒子造豪宅,直接用了宜人坊半坊地,那麼理論上宜人坊只能住兩戶人。
但如果全給小門小戶造房子,則能住數百戶。
事實上一個坊,既不可能全批給達官貴人造豪宅,也不可能全是小門小戶,實際情況居於兩者之間。
明教坊,目前住了大約二十多戶人。以宋樂、趙珝、王班三家的官最大,另外約二十戶人家,多為小軍官、小文吏,由下面人擬定名單,邵樹德陸續賞賜出去,畢竟武人需要酬功,積年文吏要熟悉業務,也需要他們幹活。
明教坊大概還有十餘戶的空間,不打算造大宅子了,儘量配給下級軍官或文吏。
別的坊,也需要預留一部分給平民百姓,畢竟商業、百工之類的人也需要地方住。
整個洛陽城區,大概有個三萬戶頂天了,再加上宮城、皇城內的人口,常住人口大概在二十五萬左右,加上進進出出的流動人口,最多三四十萬人,不會超過四十萬。
明教坊人口雖然不多,但消費能力較強,故吸引了很多商徒、工匠之流。大戶人家僕婢也多,處處張燈結綵,竟然比城東那些張全義時代的人口密集的舊坊聲勢還要浩大。
杜洪站在邵樹德身側,踮起腳尖看安業坊。
安業坊最大的宅子一片漆黑,顯然沒人住,那是夏王長子邵嗣武的豪宅。
陳長史的宅邸亮起了燈,他本人應該還在汴州,但家小都在洛陽,這會都在過上元節呢,院內院外煞是熱鬧。
杜府內外也挺熱鬧。杜洪一家子幾十口人,都搬了過來。還好,戶部侍郎府邸的規格,幾十口人住進去還算寬敞,杜洪沒什麼不滿意的。
安業坊內有不少鐵林軍小軍官的宅子,小門小戶,不大。杜洪與他們聊過,房子不如鄉下的大,但住著很開心,畢竟是洛陽城的宅邸,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他們能住進來,得虧夏王還記得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老人,不枉以前與賊人死命拼殺了。
趙肅則看向定鼎門東二街第一坊樂和坊。
他剛剛得到了宅邸賞賜,還不小,聽聞以前是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建昌郡王武攸寧宅。
以他的身份,本不應該得到這種宅邸的。不過與夏王談得順利,得了賞賜,這就是別人羨慕不來的了。
龍劍鎮面臨著李茂貞巨大的壓力。目前成都方面派人招降,來來回回談了幾次,談不攏。
李茂貞肯定不願意龍劍利閬茂五州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必欲奪之而後快。即便投降李茂貞,肯定也保不住地盤。
而夏王這邊呢?與李茂貞一般無二,同樣要龍劍五州的地盤。
父親目前的態度是誰也不投,就守著自家地盤,傳給子孫後代,永世為基業。趙肅理解並贊成父親的這種想法——大兄趙業在草原上過活,以後龍劍鎮還不是他趙肅的?
不過,如果與李茂貞作戰不利,那麼就必須擇一投靠了。
其實不用選擇,肯定投夏王。
也就是說,趙氏的首要選擇是自立割據,如果割據不了,抵擋不住李茂貞,再投夏王。
夏王是個精明人,一定也看穿了他們的小心思。事實上只要是個武夫,都能猜到他們的想法。不自立割據到山窮水盡,你就投了,那不是畜生是什麼?
夏王也是個寬厚人,他沒有為難趙氏。只是囑咐他們整備兵馬、器械、錢糧,好好抵禦李茂貞。如果兵力不濟,可至河隴、靈夏募兵。
趙肅一聽就大喜。當初南下龍劍的本錢,就是在橫山募兵得來的,此時正需要這些吃苦耐勞的勁兵來援。
河隴承平多年,以河西鎮為例,竟然有數十萬口人,除了大範圍放牧以外,靠種地根本養不起,因為沒那麼多水;鄯、廓二州及左近草原,三四十萬吐蕃,窮得掉渣;關北聽聞人煙稠密,光夏州就有十萬人,已是天寶年間兩倍,灌既農田怕是都要把無定河的水用幹,夏王一定也很想消耗這些多餘的人力。
作為回報,趙肅代表龍劍鎮表示恭順,許諾夏王大軍一至,則舉鎮來投。至於到時是不是履行諾言,則要再看,反正這會大家都言談甚歡,氣氛融洽。
反觀山南西道,則沒那麼恭順了,今日也沒見到諸葛昶前來。
趙肅又默默找了一圈,確實沒見到諸葛昶,應該是談崩了。其實他也理解,換他在興元府,也不願降,除非實在沒有割據自立的希望。
“殿下,昔年武后鼓勵京兆府、同、華百姓移居洛陽,免三年租稅,以實神都戶口。殿下或可用此策,儘快讓洛陽充實起來。”杜洪說道:“如此,則明年更有一番盛景。”
“河南府的人並不少,十一萬六千餘戶、五十一萬三千餘口,已近天寶之半。”邵樹德說道:“小小尹洛盆地,養不了太多人。縱然活人百餘萬,一戶不過十餘畝薄田,又有何用?到頭來,還得靠全天下贍之。”
杜洪諾諾無言,不敢再說了。
“洛陽,急不得,慢慢來。”邵樹德說道:“況我還有軍士家人需要安置。無需鼓勵關中移民,洛陽的人口自己就會充實起來,比你我想象得都要快。十年、二十年以後,你怕是要擔憂洛陽人太多了。”
杜洪乾笑兩聲。
“不過,田舍夫不需要,富戶豪強卻是可以遷移部分過來。”邵樹德說道。
說罷,他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站在角落裡的趙麓。
作為趙犨的長子、趙珝的侄兒,內定為陳許鎮接班人的趙麓早早就得了洛陽宅邸賞賜,即位於樂和坊的原工部侍郎李適宅。
但他至今未搬過來住,家人也沒有過來,甚至宅邸內空空蕩蕩,什麼傢俱都沒置辦。
趙麓彷彿感受到了邵樹德的目光,勉強笑道:“殿下所言極是,洛陽好風光,好景緻。過了春社節,我便遣人裝飾一下新宅,再把家小從許州接來。”
邵樹德含笑點頭,道:“明日我讓人送一些金銀器過去,新宅不能太寒酸了。”
有關許州削藩之事,基本沒有大的問題,但從過程來看,趙家的牴觸情緒十分強烈。
他們沒想到剛剛送出去陳州沒多久,竟然連許州也保不住了,這事換誰都不澹定。
不過總算也有腦子,在看到蘄州戰場淮軍大敗,戰場逐漸東移之後,他們外聯楊行密的希望破滅,便不敢硬頂了。
邵樹德又趁機點了點趙匡凝移鎮荊南之事,許州趙氏便服軟了,雖然很不情願。
武夫啊武夫,邵樹德算是服了這些人,腦海裡的思想鋼印太深了,都得用尿滋醒他們。
原本數量龐大的附庸藩鎮,今年以來費盡心機料理,成果還是蠻大的。
河中鎮趁著叛亂與戰事,虎口奪食,直接硬搶下來了。但前面很多年的努力也不能忽視,畢竟夏軍在那裡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河中上下隱有畏懼,不然也沒那麼簡單。
陳許鎮透過赤裸裸的威脅,包括但不限於調集大軍圍剿等等,算是勉強壓服了。
襄陽趙氏移鎮,這算是威逼加利誘,但多年來的切香腸、摻沙子及外部環境的壓力,也起到了關鍵作用。
鄂嶽鎮是老丈人動的手,背刺杜洪,乾脆利落拿下。
龍劍鎮山高皇帝遠,若非有李茂貞的現實威脅,邵樹德敢肯定,趙儉、趙肅父子絕對會抵抗削藩。如今他們還在搖擺之中,僥倖之心還沒完全消除,不被李茂貞痛打一頓,喪失全部失望,是不會甘心的。
諸葛仲方算是明著抵抗削藩了,不願交權。但他話說得很漂亮,又是派兒子來洛陽,又是奉上財貨,但要交出治權和兵權,卻怎麼也不肯。
唐鄧隨是老丈人主動交出來的,作為交換,鄂州基本交給折家在管了,上上下下的官員安排了一大堆。
淮西鎮比較棘手,邵樹德將其放到了最後面。
他打算找個時間,好好與折嗣倫談一談,前提是先摸清楚大舅子的想法。有些話一敞開說,雙方就都沒有後退的餘地了。臉一旦撕破,再想恢復如初也沒那麼容易。這事需要一個契機,也需要足夠的利益交換。對摺家,他暫時不打算使用強硬的手段。
但這事也不能拖得太長。所有歷史遺留問題,在登基前都要解決,不能弄夾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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