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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蕭茂來了。”親兵副將陸銘入內稟報道。

“讓他進來。”邵樹德正在用早飯,趙氏、康氏在一邊服侍著。

“蕭判官,某看了,懷遠新城弄得不錯。再有一兩年,差不多就可以入住了。”邵樹德讓他坐下,隨後道:“你去一下鐵林軍大營,找盧嗣業,他會告知你什麼事情的。”

“遵命。”蕭茂隱約有所覺,知道是什麼事情。

邵樹德揮了揮手,蕭茂很快離去了。

看到蕭茂,又想起了蕭遘。

隴右八州,現在人口也不少了。但因為邵樹德移民墾邊的政策,至今仍處於免稅期——文德二年,都處於第二年免稅期。

這些州,是不指望賦稅了,但十餘萬吐蕃蕃部,多少可以貢獻些牛羊,大概二十多萬頭的樣子。

也就是說,目前真正貢獻財稅,維持定難軍運轉的,還是靈夏十州,其中豐、勝二州免稅三年,明年也收不到稅,後年方可收。不過這兩州窮得要命,本來也沒什麼財貨,無所謂了。

今年又新入手秦、成、麟三州。對這三個地方,邵樹德不打算免稅了,實在是用錢的地方太多。他已經寫信給蕭遘,秦、成二州的賦稅,作為隴右鎮在文德元年的上供,統一送至會州入帳。

渭州現在也不算邊境了,今年就算了,明年開始繳納賦稅,一樣送至會州入帳。

會州,今後就是典藏司的一個重要府庫,就近儲存隴右鎮上供的錢糧。典藏司將派孔目官一員,常駐會州,下轄會寧關總庫、金城津分庫、上邽分庫、江館分庫。

會寧關總庫,是孔目官駐地,隴右八州的錢帛除留州部分外,其餘全部送往總庫入帳,會州當地的糧食、牛羊、皮子等實物財貨,也在此入帳。

金城津分庫位於蘭州理所五泉縣黃河渡口,蘭、臨、河三州之糧食、牛羊在此入庫。

上邽分庫位於秦州理所上邽縣郊外,渭、岷、成、階、秦五州之實物賦稅在此入庫。

沒辦法,隴右八州那麼遠,又不是後世有鐵路、輪船運輸,長途轉運損耗太大,只能將高價值且利於運輸的物資集中到某處,然後運至首府。糧食這種,只能就近集中儲存了,實在不夠,再臨時調運,總之就是儘量減少運輸損耗。

牛羊其實也可以長途運輸,因為定難軍的地盤上草場規模廣闊,運輸途中牛羊不愁吃喝。但問題在於不可能將大量牛羊集中於一地,那保準把你那的草皮都啃得光禿禿了。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為何古代都要把首都、首府選在一個具備超強農業生產能力之處的原因,外地糧食調運困難,你又要抓權,建立了龐大的官僚體系,還有大規模的禁軍,不選個好地方確實難受。長期執行下去,運輸損耗多得能讓你哭出來。

最後一個江館分庫,位於興州城外的江館,其實就是一個水上驛站。之所以設立,其實是為了儲存山南西道、龍劍鎮上供的財貨,給輪戍當地的軍士發餉。

關北四道,還按照舊有體系,夏州有總庫,位於城南。鹽州、綏州、銀州、靈州等地皆有倉城分庫,錢帛統一轉運至夏州,糧食部分轉運至夏州,部分留在當地倉城。

不過倉城還是不夠,振武軍城一帶,急需修建一個大倉城。儲存大量錢糧、軍械,以備不時之需。

想到這裡,邵樹德轉去書房,喊來了陳誠。

“陳副使,若在振武軍城一帶大建倉城,可會引得李克用猜疑?”邵樹德問道。

昨晚由少女變成少婦的諸葛氏給二人各倒了一碗茶。

“大帥,李克用連大同赫連鐸都未攻滅,哪有心思管得了咱們?”陳誠毫不諱言道。

“那就修吧。”邵樹德說道:“今歲大軍外出就食,鎮內餘了不少錢糧,正好在豐州、振武軍大修倉城,靈州的舊倉城,也要擴大。東、西二城,戶口漸多,亦需築城。麟州之治權業已收回,亦需投入錢糧整飭一番。”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歷史欠賬那麼多,確實該補一補了。

“遣使至河東,奉上一些禮物,給李克用說說好話,別讓他瞎想。”邵樹德吩咐道。

“遵命。”

其實瞎想如何,不瞎想又能如何?正如陳誠所說,李克用連赫連鐸都未攻滅,想翻臉也做不到啊。難不成飛過大同軍來進攻振武軍?

只不過邵樹德素來謹慎、保守,不喜歡把場面上的事情也做壞了。李克用這人,屬驢脾氣的,吃軟不吃硬,暫時沒必要招惹他。

咱先把前線後勤基地給建好了,一旦赫連鐸被滅,李克用對振武軍露出想法的話,便可派大軍屯駐,諒他也沒法長期在北邊耗著。

“走吧,去城外看看。”邵樹德突然想到今年還有一件得罪李克用的事情,那就是剛剛與豹騎都一起,護送汝、許新卒家屬抵達靈州的順義軍。

收留了人家的叛將啦,義兄心裡估計不開心,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離開書房之間,邵樹德走過諸葛氏身前,道:“今日無事,先下去歇息吧。”

諸葛氏欲言又止。

“放心,汝父先在靈州住段時日,只要老老實實的,無甚大事。”

“謝大王。”諸葛氏連忙謝道,臉上的表情像開了朵花一樣。

陳誠驚異地看了一眼。這諸葛小娘,應是大帥的晚輩吧?

懷遠城外駐紮了數支大軍,分別是鐵林軍、天柱軍、振武軍、豹騎都以及新來的順義軍。續備軍昨日剛剛抵達保靜縣,還在北上匯合途中。

義從軍臨時徵召的兵馬已經放歸,現在左廂只剩三千衙軍,也已經踏上了返回夏州的路。

續備軍總計一萬六千人,將拿出兩千餘人補充衙軍各部缺額。剩下的人,先拿出千人補入鐵林軍,編成一個戰兵營和一個輔兵營,使得這支軍隊的規模擴大至萬人——全鎮第一支規模上萬的部隊。

天柱軍這次打得不錯,現有的四千步卒、一千騎卒的規模繼續擴大:從續備軍中抽調兩千人補入天柱軍,使得其擴編為七千步騎。

振武軍也立了功,補一千步卒,全軍八千步騎。

新建天雄軍,五千軍額,全是步卒。

如此一番處置,續備軍大概還剩下四五千人,全部送往河渭八州,組建州兵。

蕭遘就帶了兩千神策軍上任,地方上全靠屯駐於彼的豐安軍、天德軍、經略軍護衛,州兵系統空空蕩蕩。這次正好,將這四五千蔡人與兩千神策軍一起混編,先把地方守備系統完善起來。

州兵,一直是衙軍的蓄水池。衙軍有戰死、傷殘、病歿的,優先從州兵中選調人員補充。所以,地方州兵的建設也不能荒廢。其他地方都有,就河渭諸州尚未完善,這次正好填補空白。

鐵林軍、振武軍、天柱軍以及新建的天雄軍,照例互換部分人馬,打散後重編。這固然會在短期內影響戰鬥力,但定難軍的訓練都是一致的,金鼓旗號以及各種命令都一樣,重編後適應起來沒問題。

而且這種打散,儲存了最基本的隊一級單位,這就盡最大可能保證了戰鬥力。如今所需要做的,就是儘快熟悉各級將官,花時間整訓一番,幾個月內戰鬥力很快就會恢復得七七八八。

每一次整編軍隊,都是消滅野心家生存土壤的良機,邵大帥從不會錯過這種機會。

整編完成後的定難軍,將有整整七萬四千步騎,規模估計比不上這會的朱全忠,但已經超過河東一籌。

這七萬多人裡,真正需要自己養的其實只有不到六萬,剩下的靠山南西道及龍劍鎮的上供養。

考慮到文德元年關北四道、隴右加起來的十八州之地,已有編戶之民191100餘戶、928000餘口,陰山蕃部、橫山党項、平夏党項、河西党項、會州蕃部、河渭蕃部加起來也有接近90萬人,大約是30:1的兵民比例,還算健康。

但蕃民太窮,兩到三個人可能才抵得上一個種地的漢民在財政上的貢獻,因此兵民比例大概在二十多比一,處在百姓負擔較重,但還算可以承受的地步。

最後還有支順義軍,在河南招募亡散之後,已經有步卒兩千七百餘人、騎兵六百餘。對這支部隊,邵樹德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安軍使,坐。”大營內,邵樹德召見該軍三位主將安休休、李鐸、何絪。

“謝大帥收留。”安休休感激地說道。

邵樹德仔細觀察著這個人,發現他是典型的昭武九姓面孔,有點像後世的尹朗人,他手下那不到七百騎兵也是。

大唐,搞啥子哦,境內一堆白人,甚至連內地州縣都有不少。粟特人、突厥諸部中有白人特徵的部落、阿拉伯人,還有什麼白人部族?邵樹德不太清楚,他感覺現在怕是有五十萬到一百萬的白人生活在大唐各藩鎮,河東、大同軍、豐州、振武軍、歸義軍、涼州這六鎮,應該是白人最多的。

天可汗,還真是生冷不忌。

不過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邵樹德對粟特人也沒什麼歧視。老老實實經商、納稅、放牧、種田、當兵,便是他的子民,有權得到他的保護,別整得像你們的粟特前輩安祿山一樣就行了。

“安軍使,為何棄河東而去?昔年安仁義叛離河東,先奔秦宗權,後投楊行密,都是什麼原因?”邵樹德問道。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了。”安休休道:“李國昌、李克用父子二人,對生活在河東、大同軍的昭武九姓非常苛暴,只想著抽各部落的丁壯去打仗,還要進獻財貨。哪個部落死的人多了,便把該部納入沙陀三部之中,強行吞併。”

邵樹德聽了略有些尷尬。

十八州能有九十萬編戶之民,他也行了不少手段。除從關東地區大力移民外,還不斷吞併農耕的党項小部落,收留草原逃奴,透過徵兵的方式慢慢將党項軍士的家屬也遷到城裡來,各種小動作不斷,然後訓以華風,令其取漢名、說官話、穿唐服、過唐人節日,偷雞摸狗一般不斷蠶食。

說起來,與李國昌父子的手段差不多嘛,只不過更柔和一點罷了。

“昭武九姓還有何人在軍中為將校?”

“安敬思(李存孝)、安金全、安元信、史敬存——安慶部,幾乎七成以上是昭武九姓,還有,嗨,一時想不起來太多,反正安、史、康、石等姓,不敢說全部,大部分都是。”安休休回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西北一帶,康姓的將領也確實多了一些,他就見過康傳圭、康元誠,確實帶點白人血統,看來都是昭武九姓出身。

國朝喜用胡人打仗,結果讓一大批胡人爬上高位,有此狀況不奇怪。

“昭武九姓,未被吞併的,還有多少人?”

“二十萬人總是有的,或更多,某也不太清楚。”安休休說道。

邵樹德看過國朝檔桉,開元年間康待賓之亂,當時昭武九姓叛亂者達三萬五千餘騎。被鎮壓後,遷了幾萬人到關東內地州縣,基本都被融合同化了。留在當地未參加叛亂的還有幾萬人,到開元末年時,河曲地區的昭武九姓尚有八萬餘人。

安史之亂後,這些人大部分去了河東道,以耕種、遊牧為業,仍然保持著部落的組織形式,繁衍至今,有二十萬人其實是偏少的。但考慮到他們不斷出丁打仗,比如曾經鎮壓龐勳起義的康承訓——巧了,李國昌也鎮壓過龐勳起義——人口增長未必有多快,因此只有二十多萬人是可能的。

這二十餘萬人,都是沙陀預備役……

“若有外敵攻入代北,昭武九姓有多少人會響應?”邵樹德突然問道。

安休休一愣,苦思很久後,道:“某也不清楚。”

邵樹德看著他,不說話。

“大帥!”安休休跪拜於地,急道:“實在是怕了沙陀人。而且,李氏父子也給了不少人機會,得升高位之後,未必還向著本族。沙陀三部之一的安慶部,有幾個真沙陀人?全是昭武九姓!大帥明鑑,某不敢為了迎合大帥而胡說,壞了大事啊!”

“你胡說八道個什麼勁!什麼大事?”邵樹德氣笑了,道:“李克用乃吾之義兄,安能謀奪兄之家業?”

打河東,他確實還沒下定決心。

別看定難軍與河東邊境線漫長,但大部分都是黃河,冬季不結冰,或者即便結冰了也很脆,是動不了兵的。若攻河東,只有一處可能,那就是從振武軍城出發,入雲朔之地。也就是在鳳翔府時折宗本的建議,連結大同赫連鐸,一起南下代北。

然河東實力雄厚,六萬衙軍,也頗為精銳。李克用還能徵召代北蕃部,光其鐵桿沙陀三部就能抽三四萬精壯,若是極限徵兵,五萬人亦可得。昭武九姓若從徵,幾萬丁壯也不在話下。有這些部落守著代北,再在雁門關等重要關隘屯兵留守,除非有人投降獻關,或者放縱北兵南下,不然很難逾越過去。

河東,邵樹德也去過兩年,真的是形勝之地。西有黃河天險,東有太行山脈,都不好打。只有一南一北兩個方向,但代北關隘眾多,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除了沙陀三部、昭武九姓之外,還有北邊五部,素來與李克用親厚,五萬以上的兵馬也是拉得出的。

如此形勢,苦戰數年,兵敗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慘勝,亦只得了代北那一堆蕃部,這有何用?太原府精華之地,已被宣武兵佔矣。

相反朱全忠,攻河東就要方便多了,只需佔了澤潞二州,便能兵圍晉陽。歷史上其實也是這樣的,澤潞是太原府的命門,一丟失,汴兵就直趨城下,李克用差點跑路。

暫時不宜招惹李克用,先易後難,把能啃的地方啃了再說。

涼州嗢末,人口也不少,不敢說全部是漢人後裔,至少六七成是,剩下的則是吐蕃、党項、吐谷渾、回鶻等部族的大雜燴。

就在二十餘年前,嗢末首領魯氏還跟著高駢到蜀中去,與南詔作戰。不知道過了這二十年,忠心還剩下幾分。

“起來吧!”邵樹德說道:“順義軍新立,還未建下功勳,過些時日給你們一個機會。”

“末將但遵大帥之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安休休應道。

李鐸、何絪二人也齊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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