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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成立銀行,幕府也需要“本金”啊,總不能一點不出。

但如今這個財政狀況,哪有餘錢?說不得,還是得——想想辦法。

不服管教的河西党項?回鶻人?嗢末?

邵樹德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心裡漸漸有了數。今年臘月的祭天大會,要與諸部酋豪好好說道說道了。

“有關犍牛之事,某會盡快想辦法解決。”邵樹德站起身,朝李劭說道:“離明年三月春播還有半年時間。這半年內,李僕射還要多多費心,儘量做好準備。明年,某會盡可能多弄來一些牛,有多少弄多少。惜乎,即便推行了三茬輪作制,真正要見大利,又得三年後。”

做事情真的沒那麼容易。雖然明知三茬輪作制很適合西北這種人少地多、牲畜眾多且無地方豪強世家,也無複雜土地產權關係的地區,但他依然不敢輕忽,還是得先做試點,然後再慢慢鋪開。

自己現在是百多萬蕃漢民眾的統治者,要為他們負責,每一件事都要深思熟慮,但凡出一點差錯,利益受損的都是幾十萬人。

“大帥既然下定了決心,那麼就照此辦理吧。”李劭說道:“反正某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尤其適合夏綏、朔方、河隴等地。若換到河北、河東、淮南、江南、蜀中那種地方,即便有足夠的牛,多半也辦不成。一堆的將門、世家,想要從他們手裡奪走土地,太難了。”

邵樹德聞言一笑,李劭的家族在河東也是有不少地的。對當地複雜的土地產權關係感觸頗深,大大小小的軍頭,掌握著大部分土地,世家、寺廟再瓜分掉剩餘的土地。真正掌握著農田自耕的,可能也就只有軍士家屬了,但他們買地,同樣千難萬難。

在西北起家,沒有掌握大量土地的世家大族就是一個隱形的好處。

這個地方從中唐以來就十分亂,誰在這邊買地,簡直瘋了。這給了邵大帥一個白紙作畫的機會,也給了新來的關東移民獲得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地的機會。

“這位便是符將軍吧,不卑不亢,氣度沉凝,有大將之姿。”邵樹德將目光轉向了符存審,說道。

“懷州小小戍將,當不得靈武郡王讚譽。”符存審答道。

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也沒有桀驁不馴的反應,這符存審,就性格與氣度來說,確實不一般。

裴通給自己的幾封密信中,也提到了符存審一路上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這讓他起了愛才之心,想將符存審收入帳下。

如今這個天下,敢打敢拼的勐人多的是。悍不畏死,勇不可當,勇冠三軍這些詞,不知道可以套到多少人身上。但這不是他要找尋的人才,他現在需要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而不是衝鋒陷陣的勐將。

獨當一面的人,或許可以稱為帥才了。這種人,一直是各大勢力都十分緊缺的。

今後地盤越來越大,兵越來越多,戰事越來越頻繁,如果事事親征,豈不累死?如果有自己可以信任的帥才,那麼就可以將某個方向的戰場交給他,由他全權指揮,為自己的大業服務。

“符將軍轉戰河南各地,對中原局勢有何看法?”

符存審知道這是考較了,於是認真說道:“數攻汴州不克,損兵折將之後,秦宗權已勢衰。過去奉其偽命之官將多半會離其而去,朱全忠據宣武、義成六州,將淮西諸州隔離開來,這便是嘴邊的肉,當會一一攻取。”

沒有先知先覺的歷史掛,符存審能看到這一步,也可以了。

“淮西諸侯,可否擋住朱全忠的攻勢?”邵樹德又問道。

符存審想了想,道:“某在淮西轉戰數年,所過州縣多矣。說實話,州縣殘破,兵不多,器械奇缺,人心背離,無一人可擋據有六州之地的朱全忠。”

“天平軍、武寧軍、泰寧軍、淄青四鎮會做何反應?”

“朱家兄弟只有武功,沒有文治,又被朱全忠迷惑。若能同心協力,兗海四州、濮曹三州或還能保住。若不能守望互助,難矣。”

“你也提到朱家兄弟兵力雄厚,朱全忠今不過三四萬兵,能攻下這兩鎮?”

“朱全忠若誘降蔡兵,兵力將大增,或有機會。”

“武寧軍呢?”

“時溥得位不正,內部不靖,不是朱全忠的對手。”

“定難軍該如何做?”

符存審一愣,從綏州到洛陽,那麼遠,如何插手?

不過邵樹德這麼問,肯定有原因,符存審想了想後,道:“大帥若想募兵募民,或可聯絡……李罕之、張全義。”

邵樹德一笑,道:“張全義確實不能打。某剛出兵那會,就兩次擊敗他。此人據洛陽,擋不得全忠一擊。李罕之倒是勇勐,然不善經營,怕是比張全義敗得還要快。符將軍,若要幫李、張二人,如何才能幫到?”

“大帥,李罕之、張全義之於朱全忠、李克用,就如程宗楚、朱玫、李孝昌之於大帥。若橫加插手,不但朱全忠不喜,大帥之義兄怕是也會有想法。”符存審看著邵樹德,鄭重說道:“請大帥三思。”

還不錯,沒有順著自己的話頭往下說,反而明確指出了其中的風險,鄭重勸諫。心性、品德都不錯,若能培養出來,便可得一方面之才。

遍數定難軍,單獨領過一路兵馬大戰的,就只有盧懷忠、楊悅二人。

老盧是在徵靈州的時候,單獨領一路偏師,但那只有六七千人,還不能算證明了自己。

楊悅確實可以算帥才了,統領兩萬多蕃漢兵馬,連戰連勝,克復兩州,已經證明了自己。但覆盤了他的戰術後,邵樹德又有些不放心,總覺得他打仗風格太那啥了,不夠穩健啊。

好吧,也許這是自己無法欣賞的另外一種美。戰爭的藝術,本來就是多種多樣的,不該限定於一種風格。

自己與諸葛爽那種保守流派,一定也有很多人看不慣吧。

對了,楊悅這老頭,把出征的河西党項禍害得也太慘了一些。四千人出征,最後只回來了幾百人,有消滅雜牌的嫌疑了,按理來說應該要罰。但他立下的戰功足夠耀眼,這也是事實。

後世功就是功,過就是過,但在這會,功過是可以相抵的。楊悅立下的戰功非常大,而過,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根本就不是過。

得把他先雪藏一段時間,冷處理,觀望下風色再說。

盧、楊二人之外,張彥球應該也是個方面之才。

此人世代將門,家學淵源,邵樹德曾經從他那裡學到了很多知識。兩人私交也非常好,張彥球更舉薦過朱叔宗這等人才。

作為河東都教練使,張彥球於治軍一道頗有章法,也有能力帶數萬大軍征戰。但他來的時間短,還沒證明過自己,今後若有機會,或許可以嘗試讓他統帶一路大軍,獨立作戰。

符存審能獨立指揮一個方向的戰場嗎?現在的他,肯定是沒這種能力的。他還需要繼續成長,按照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需要積累經驗升級。

先帶在身邊觀察一陣吧。

正好打算組建天柱軍,員額不多,四營戰兵、五營輔兵,外加一些雜兵,總共接近五千人。軍使已經定下了,乃武威軍遊奕使李唐賓。符存審既然帶了四百人來投,一路上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勞,那麼便讓其入天柱軍當個十將。

還有那個王建及,關鍵時刻站穩了立場,路上也有那麼點功勞,便提一級,當個隊正。

“符將軍勇武堅貞,亦有大功,便到某帳下當個十將吧,一俟天柱軍組建完畢,便赴任。”邵樹德說道。

“謝大帥簡拔。”符存審有些驚喜。

副將的話,有可能領戰兵營,也可能領輔兵營,十將就基本是戰兵營主官了。且軍內一旦有更高階別的職位空缺,十將也是優先考慮的。

“王火長亦有功,便到天柱軍當個戰兵營隊正吧。”

“謝大帥栽培。”王建及從後面擠了上來,單膝跪地,喜道。

“靈州便不入了,某直去懷遠縣看看。”邵樹德一揮手,李仁輔便將戰馬牽了過來。

“恭送靈武郡王。”李劭帶著靈州幕府的僚左、監軍齊聲道。

關北四道都指揮、制置等使這個職務,誰說沒用的?至少可以心安理得地插手朔方、天德、振武三鎮的事務,而不用遭受別人非議。

實力強,虛名也能變成真的。

大隊騎兵的行軍速度是非常快的,九月十一日午後,邵樹德便抵達了懷遠縣,並將營建司判官蕭茂找來問話。

“見過大帥。”蕭茂風塵僕僕地趕到了紮營之處,行禮道。

“蕭判官想必已經知曉了吧?蕭公欲出鎮河渭五州,此事某已同意了。”邵樹德站在一處山坡上,仔細看著正處於營建狀態的懷遠新城。

新城在老城南側,規模遠勝之,羅城城周為二十五里許,東臨大河,環城為濠。材質為內層夯土,外用磚石壘砌,開有五門,另有一條水門,透過溝渠前往大河。

東門曰朝京門、南門曰望京門、西門曰得勝門、西北門曰永和門、北門曰鎮遠門,水門在東南角。

羅城內正中心設鼓樓一座,子城位於其北側,關北四道都指揮、制置等使衙門便在子城內。至於懷遠縣,仍在北面的老縣城內辦公,不過會與新城聯在一起,成為附郭縣,這樣整個懷遠城的周長久會變成接近二十九里。

鼓樓前便是一條東西向的寬闊主幹道,兩頭分別是得勝門和朝京門。鼓樓往南又是一條幹道,直通望京門。

城內的佈局結構,大體上仍是國朝經典的井字形結構。

子城西南方是社稷壇、城皇廟等祭祀建築,東南方則規劃為佛寺、道觀。

西北方是商業區,未來會建坊牆,實行坊市制度,集中商業買賣。如果有需要,西側也會再建第二個坊市,畢竟是統治中心,商業肯定會很繁華。

剩下的部分,暫時還未有明確規劃。但一般而言,各類官府機構也會佔據大量面積,如倉城(常平倉)、校場、軍營、公庫、都作院、驛舍等。

此外還有民宅、各類消費場所、義舍等福利設施,都要佔據不少面積。

總之,懷遠新城的規模是不小的,相當於上州、望州的州城規模。靈州、豐州百姓的一大徭役,便是至懷遠縣修城。附近各黨項部族也被徵發了人手,伐木的伐木,燒磚的燒磚,採石的採石,總之都分配了任務。

邵樹德的期望是,再花兩到三年時間,將羅城、子城、倉城、衙門及一些官方設施粗粗完善,然後便可住進來了。即便未來去了別的地方,這裡也不會放棄,依然可以發揮大用。

“大帥對蕭氏之信任,令某感佩。”蕭茂回道。

“好好做。懷遠新城,鎮內很多人寄予厚望,急著搬過來住呢。”邵樹德說道:“蕭氏,某當然是信任的。河渭五州,歷經千辛萬苦拿下,若非信任之人,斷捨不得讓其赴鎮。蕭氏與邵氏,當共享富貴。”

“還有一事……”沉默了一會後,邵樹德說道。

“請大帥示下。”

“聽聞汴州蕭符那一房,與汝這一房頗為密切。”

蕭茂沉默了片刻,道:“談不上密切,他與我等不是一脈的,年少時關係尚算親厚,然已多年不曾來往。”

“可多加走動、來往嘛。”

“大帥欲行何事?”

“定難諸州偏遠,對汴州情形一無所知。蕭判官與那蕭符既有舊誼,當可派子侄來往,此人之常情也,他人必不起疑。”

“大帥……”蕭茂的聲音有些不穩。

世家大族多方下注,自古以來都很尋常。大家各憑本事嘛,誰能出頭,說不定以後還能保全其他支系。但靈武郡王這個要求,老實說有點過分了,也把蕭家置於風險之中。

河渭節度使的職位,果然不是那麼好拿的。

“蕭判官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可找聽望司任判官,他知道怎麼安排。”

“遵命……”蕭茂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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