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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老打死伕役嶽季,於今三日有餘,未見切實回報。城中百姓物議洶洶,本官擔憂人心浮動,首領官總責巡捕追兇之事,兇手何故尚未歸案。”楊芳蚤向旁邊的典史問道。

楊芳蚤神色如常,看不出心裡想些什麼。嶽季的命案經過三日的發酵,傳得桐城縣治人盡皆知,岳家直接把靈堂搭在南大街街面上,每日都有無數百姓經過,影響已經超過了普通命案。實在是給楊芳蚤出了一個難題。

他口中的首領官就是桐城縣典史徐士良,典史名義上是吏目之首,所以俗稱首領官,也位列官員之列,但屬於不入流的雜官。

典史地位從明初的知縣助理一降再降,明中以後職責確定為巡捕追兇,大概類似警察局長,勉強算是縣衙班子成員,但因為在明代的權力制衡體系中缺乏有力定位,所以在知縣面前,地位就比佐貳官差遠了,遇到強勢知縣甚至可能挨板子。

徐士良上前一步,看看楊芳蚤的臉色後小心翼翼的道:“回大人話,確有伕役嶽季被鄭老毆死,那鄭老乃吳鄉宦家僕,平日在吳家的信和典鋪幫閒,也有牙貼做些牙行生意。嶽季平日在清風市等處做挑夫的營生,當日由城外購新糧回城,未經牙行關說,擅自於清風市售賣,恰遇鄭老等人,言語衝撞而致互毆身亡。”

楊芳蚤盯著桌案半響,此案發生於光天化日之下,目擊者眾多,案情沒有任何曲折不清之處,麻煩的是鄭老的背景。

當日楊芳蚤上任的時候,桐城鄉宦都見過面,吳應琦是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歷任雲南巡按、浙江道御史、南大理寺卿,在官場的資歷是十分厚實的。

他也知道此事棘手,知縣雖說管一縣之事,但遇到這些致仕鄉官,便不能光看事情本身,鄉官背後的同年同僚不少,關係網錯綜複雜,一旦惹上大人物,事情辦不了還是次要的,連知縣的仕途都會受影響。

但光天化日之下的人命案子,必須要有個結論,否則知縣也交不了差。

想完這些,楊芳蚤轉向縣丞,“周大人久在桐城,此間情形比本官更清楚,此事如何辦來更為妥當。”

周縣丞看了徐士良一眼道:“嶽季既是死了,即便兇手潛逃,也總歸有個定論。前些時日徽寧池太分巡道有牒文來,言說八月間要來安慶巡視,若是命案久懸不結,屆時不好應付。首領官主責緝兇,除抓捕兇嫌之外,還當對死因早作定論,早日向安慶府申詳。”

徐士良低聲道,“據保甲所說,嶽季平日便有個喘氣的舊疾,或許自己疾發而死也不奇怪。”

楊芳蚤面露不快,徐士良不敢招惹那吳家,此時想把嶽季定個疾發身亡,若是尋常命案也無妨,知縣也懶得管,但鄭老此次是當街殺人,弄得人盡皆知的時候如何糊弄得過去。

楊芳蚤冷冷道,“我等雖只牧守一縣之地,然萬千生靈在焉,都是我等衣食父母。百姓所求者平安而已,為官者首要安靖地方。桐城上善之地,豈容光天化日殺人之兇嫌逍遙法外,若是其又暴起傷人,我等豈不愧對桐城鄉梓。”

這大帽子一扣下來,不容徐典史反駁半句,徐士良只得躬身道,“大人說的是,下官受教了。”

縣丞停頓了片刻開口道,“那便讓仵作驗看,無論打死病死,先寫下來,據聞那岳家今日便要發喪,要抬棺穿城,屆時人心浮動,沒得惹出些無謂的煩擾。”

楊芳蚤覺得談話有些偏題,徐士良方才顯然想要拖延推脫,這件事目前的核心問題是捉拿鄭老,而非是給嶽季定什麼死因,乘著剛才扣帽子形成的高壓,咳嗽一聲接過話頭,“命案至今已有三日,那鄭老的蹤跡可有查到?”

徐士良有些心虛的道,“下官當日便已調派刑房、快班人等逮拿,鄭老在歐家街有一處外房,然未見鄭老蹤跡。下官又派人在六門張貼緝兇佈告,這兩日快班亦在他各處親友處尋找,…”

楊芳蚤打斷道,“既是外房,那正房又在何處?”

徐士良聽楊芳蚤語氣有些不耐,連忙低頭道,“據聞在吳鄉宦府內。”

“那可搜查吳府?”

“吳鄉宦府上大門緊閉,下官去了兩次皆未獲准入內。”

徐士良說完便低頭看著地面,楊芳蚤沉默片刻,吳家既然不開門,那快班面對鄉官是萬萬不敢使用武力的。

此事若是拖久了,百姓情緒可能失控,安慶府也可能來施加壓力,目前桐城的縉紳士子還無人來請託,若是久拖不決,屆時己方同時施壓,楊芳蚤就非常被動了。

但楊芳蚤畢竟只是代理知縣,在此最多兩三月而已,徐典史無法讓吳家開門,楊芳蚤是桐城最高長官,按理只有他出面。但楊芳蚤沒有理由為了一個伕役去得罪資歷如此深厚的吳應琦。最好的辦法,是應付一下安慶府和分巡道,然後拖到新知縣上任,讓那個新知縣去頭痛。所以兩害相權,楊芳蚤覺得拖延也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想到此處楊芳蚤對徐典史道,“在六門及街市多張貼緝兇佈告,加派捕手在六門檢視過往人等。”

“大人,快班的人有些已下鄉去比較錢糧,其餘在城內緝兇,恐無多餘人手…”

楊芳蚤不耐煩的打斷道,“那三班的人都可調派,你是首領官,如何調派人手還要本官教你否?聲勢定要弄得大些,總之一條,有青戰衣的都可以派出去,一定要讓百姓知道縣衙在緝兇!”

……

縣前街的典史衙署,徐士良高坐上位。典史作為雜官,雖然比起知縣和佐貳官沒啥地位,但又遠遠超過起胥吏,有自己單獨的衙署。配屬的吏目、皂隸、門子、掃夫、馬伕總共二十人上下,衙署裡面稍有些冷清。

不過大堂上擠滿了人,徐典史拉了楊芳蚤的虎皮,把各房有閒的人都調到手上,連最忙的戶房也抽了人,龐雨是戶房的新人,又有皂隸服,自然就被推了出來。

龐雨挨著何仙崖站了,焦國柞則站在何仙崖另外一邊。

這幾日何仙崖都跟著焦國柞幫閒,對嶽季的案情比較清楚。龐雨看了周圍的架勢,對何仙崖問道,“那鄭老到底抓得到否,調這麼多人有沒有用?”

何仙崖搖搖頭,偏頭看了一下焦國柞,見焦國柞在跟另外的快手聊天,這才低聲回道,“當日鄭老打死了人,有人看到他入了吳府,大哥他們去了三次,吳府開始還來個管事回話,後來連側門都不開了。”

龐雨伸頭看看焦國柞,當日鄭老等人羞辱焦國柞,此次聽到捉拿鄭老,焦國柞原本是很興奮的,這幾日在吳府碰了一鼻子灰,氣勢又弱下去了。

當日鄭老還想毆打龐雨和何仙崖,如果有機會捉拿此人,龐雨也是不會放過他的的。但龐雨與鄭老並非血海深仇,如果因為抓人耽擱他當櫃夫,龐雨又絕不願意了。

下面人多了便嘈雜,徐典史拍拍驚堂木,等下面安靜下來之後道,“刑房、三班管事的都在,此次堂尊準允本官調集人手,便是務必要將鄭老緝拿歸案,大家商量一下,如何分派都說個章程。”

刑房那張司吏上次被縣丞打壓得厲害,最近一直都很低調,見三班的班頭不說話,這才先開口道:“刑房主詞訟司獄,已取了當日人證、證詞,仵作此次連開手銀都沒收,便把屍驗了,嶽季家眷尚在尋人書寫訟狀,其他事宜只能待鄭老歸案。”

王大壯聽了道:“巡捕緝兇之事一向是快班的事兒,這八月間要催繳春稅,月底就要開始收秋糧,衙中各處日常事還要做著,皂班不懂用刀也不懂用鐵尺,拿不了那兇嫌。你們快班能不能把自個的事兒做好,沒得給別人添麻煩。”

那壯班班頭也支援道,“徐大人,壯班一向只有二三十人,六個城門整日都要守,晚間淨街也是壯班在辦,實在無力再派人來緝兇。”

下面等著的兩班衙役紛紛喧鬧,都是針對快班。最近正是下鄉比較錢糧的時候,下半年過得好不好,都指望著這兩個月的收入了,很多人還湊錢買了牌票等著下鄉,誰知被典史一股腦調來抓殺人犯。加之大家都知道鄭老的背景,平日下手兇狠無人敢惹,並非是個送人頭的角色,自然更沒一個願意。

快班班頭掃了一眼那些衙役,不滿的道:“你們嚷啥嚷,淨街自然有梆夫,這裡都不是外人,何須說得如此體面。難道我快班就沒守城門的,北拱門和向陽門也有快班的人,要你如此說,守城門一向是壯班的事兒,為何我快班要管這破事。”

“李班頭你如此說可不在理,快班幫守北向兩門是辜大人定下的,你當日在堂上一口應承,那是應的辜大人,如今對我壯班來抱怨是否不太妥當。”

快班李班頭立刻回道,“那便是了,三班的事兒都是大人定下,沒有什麼一向之說,你要是說一向,咱就往太祖那會兒說,快班無論步快馬快都是送信傳令的,何時就定了是巡捕緝兇了。”

壯班班頭一時語塞,李班頭又盯著王大壯,“東市的賭檔、門攤、遊醫、僧道、客棧一沓子事兒,是不是皂班死賴著要去的,難道不是巡捕之事,有油水的就不說歸快班,到了緝兇了就說歸快班了,我快班欠你們咋的。”

王大壯把頭偏在一邊道:“你如此說就不妥了,說一向也是近前兒的事,你開口就是太祖,你是跟太祖那時候活過來的不成。安慶府六個縣,五個都是快班管巡捕緝兇,憑啥你這桐城快班就不同。皂隸工食銀六兩,馬快工食銀十六兩有餘,拿多少銀子就該有多少能耐,拿銀子的時候怎地不說,末了連個兇手也抓不到,明知大夥都等著這兩月收成,偏生都來幫你快班抓兇手,對不住了,我皂班不接。”

李班頭指著王大壯,“王大壯!徐大人叫我等商量,那就是人人有份,你說不接,有本事咱兩去楊大人堂前,你再說一遍。”

“說就說,咱要說就從頭說起,把你方才話全都說一遍來,好讓楊大人知道快班學死狗一樣,自己的事兒想賴給別人。”

李班頭眼睛瞪圓,指著王大壯直走過去,眼看兩人便要打起來。

“好了!”徐典史不耐煩的一拍公案,“這案子是縣衙之事,誰也推不掉。此處的人,快班在城內緝兇,壯班和皂班守六門,不能讓那鄭老逃出城去,幾時把這案子了結,才幾時回各班辦差,要想下鄉比較錢糧,便早些把那鄭老拿了歸案!”

……

南大街吳家大門外人山人海。岳家今日正在發喪,把棺材直接拖到了吳家大門,親屬更在門口拋灑紙錢。

龐雨被分配去守南門,要從南大街路過,他提著一把鐵尺,與何仙崖好不容易穿過人群,在人圈外靠南的位置停下,站著看了一會熱鬧。

人圈裡面煙火繚繞哭聲震天,圍觀的百姓對著吳家大門叫罵,乘著此時人多,快班那個李班頭帶著幾個快手又去了吳府門前,以告訴圍觀群眾官府還是在抓人的。

結果百姓又紛紛指著快手大罵,還有人混在人群裡面朝著快手扔石頭,李班頭一夥連忙在門口的石獅背後躲藏,圍觀的百姓都大聲叫好。

八月的桐城十分悶熱,此處人多又在燒紙,更是猶如蒸籠一般。龐雨已把那皂隸服脫了拿在手上,看到快班捱打只覺得有趣,看得樂呵呵的。

何仙崖擦擦額頭的汗水低聲道,“方才不便跟二哥說,那嶽季平日在清風市找活,幫著幾家糧店送貨,自己有時在城外收糧,賣給那要買糧的市井人家。”

“那鄭老是否不許他賣糧?”

“正是,因秋糧徵收多半是折色,小農需到糧商處將糧食賣出換成銀兩,才能去縣衙投櫃,鄭老他們這些牙行知道小農此時必須換銀,便與那糧商一起壓低糧價,平日一兩的糧價可壓至五錢,還要用大稱收糧,一百三四十斤才足一石。”

龐雨拍手道,“原來如此,差價如此之大,所以便有嶽季這種挑夫看到其中的利潤,自行從城外買來糧食售賣給城中百姓,他可能買來五六錢,賣給百姓九錢,買賣雙方連帶著小農都有便宜。唯一吃虧的是鄭老一夥,鄭老要確保糧店價格一致,才能達到壟斷,決不能容忍有人藉著價差在中間謀利。”

“其實那嶽季只是小本生意,百姓每次不過買十來斤,嶽季挑了百餘斤,賣完能掙兩三錢銀子,鄭老連這個都不能忍。嶽季剛沿街賣了幾戶熟識的街坊,便碰到了鄭老一夥,鄭老要收他的糧擔,兩人搶奪起來,激怒了那鄭老一夥,就打死在嶽季住的齊家街上。”

龐雨笑道,“不在於嶽季賣多賣少,鄭老他們靠與糧商勾結形成壟斷,對任何私下買賣糧食的人都看作與他們爭利,跟嶽季一樣做這買賣的必定不會少,鄭老必定是見一個打一個,否則他那價格聯盟便難以維持。人為財死,只要有利潤,便有天然的經濟動機驅使人動這腦子,即便死了一個嶽季,以後照樣有人會幹。”

何仙崖搖頭嘆道,“就為兩三錢銀子,一死一逃。”

“小農不是更慘麼。”龐雨見沒有什麼新鮮熱鬧,便領頭往南門走去,“小農辛苦一年種些糧食,收熟之後當頭便被這些糧商佔去半數便宜,就為換點銀兩交稅。”

何仙崖接道,“誰說不是,還有那鄉約、里長、冊書、牙行,在在不是省油的燈,縣衙收完了還要解送南北兩京,到了地方入庫也是迎頭一刀少不了。”

其實何仙崖沒說,縣衙的戶房、櫃夫、銀夫更不是省油的燈,不過因為他自己身在其中不便說罷了。

龐雨邊走便沉吟道,“咱大明朝這徵收的成本不低啊,若是如此看來,朝廷到手一兩,百姓所付出的怕不止三兩,難怪唐大人說《賦役全書》最要緊不是熟記,而是懂怎麼用。”

“怕是四兩都不止,皆因這只是收糧時,到得青黃不接時候,這些糧商…”何仙崖正滔滔不絕,卻見龐雨叫住路邊兩個挑夫。

何仙崖詫異道,“二哥你叫挑夫作甚?”

“反正要到南門麼,老子也在城外買點糧,乘著便宜存個幾個月的,當然要叫挑夫。”

何仙崖大驚,趕緊拉住龐雨道,“二哥萬勿如此,嶽季那前車之鑑,這兩日城中無人再私下收糧…”

“別人不敢時正該下手,此時城內群情洶湧,鄭老一夥銷聲匿跡,無人敢來阻攔。”龐雨輕鬆的道,“要不是老子沒本金,現在就買一萬斤屯著,慢慢賣街坊也能賺。”

何仙崖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龐雨說的似乎有道理,但又不能完全放心,這麼想著很快便到了南門。

龐雨跟已在門口的幾名皂隸打過招呼,大搖大擺的帶著三個挑夫出了城門,門口果然有不少農民挑著擔子進城。

南門外是桐城往淮北的官道,和向陽門都桐城最繁華的城門,南門外街上有許多店鋪,小販也多,連桐城的人口市場也在這裡,插草賣身的在街邊跪了好長一段。

龐雨伸出鐵尺攔住幾個,那些農民見到是皂隸,又帶著鐵尺,都受了不小的驚嚇。連忙老老實實的停下,把糧擔放在地上。都是滿滿一挑,龐雨想試試斤兩,蹲下去把扁擔扛在肩上往上一頂。

“哎喲。”龐雨肩膀一痛,挑子居然紋風不動,龐雨最近也做了一些力量訓練,但肩膀確實受不了這痛,不知道這些農民是怎麼挑著一百多斤走了那麼遠的路。

“你們這力氣真是厲害,走了多遠來的?”

其中一個農民點頭哈腰的道,“柳樹裡來的,估摸有個七里路。”

“這體力了不起。”龐雨對著幾個農民豎起拇指。

那幾個農民自然也不懂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但都憨厚的傻笑起來,他們的笑裡都帶著討好,不敢真的嘲笑這個皂隸,雖然皂隸在知縣眼中如螻蟻一般,但在這些小農面前就代表著權力。

“這糧我收了,也給你們五錢…算了,少爺當個好人,六錢銀子一石,一百二十斤足一石。”

幾個農民一聽頓時千恩萬謝,他們都知道行情,這個條件自然比糧店好多了。

一個農民開口道,“那官爺要我們送到何處。”

“何仙崖你帶他們去我家門市。”龐雨對著何仙崖道,“走城外從宜民門進城。”

何仙崖應了,順著城壕從城外過去,這樣在城內的時間很少,更不引人注意。

龐雨待何仙崖走遠,也準備去城門當值,看那鄭老會不會來自投羅網。

正要抬步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聲音。

“叔。”

龐雨本以為是叫別人,但這聲音似乎在腦海深處與某個印象重合了。

龐雨皺皺眉頭轉身過來,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在路邊,身後插著一個草標,面孔上那雙烏黑的眼睛帶著淚光,但依然清澈而明亮。

“孫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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