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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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玻璃窗上流進金色的陽光，窗外的楓樹枝頭上，喜鵲在嘰嘰喳喳歡唱。

餐桌邊小女孩兒正豎起耳朵對著義大利麵暴風式吸入。

剛從警局裡回來的霍普和迪安站在門口商量，

“迪安，上午11就交給你了，我得回警局做做樣子，配合州政府入戶搜查。”

“這麼說昨晚實驗室情況很嚴重？”迪安故作不知地問，

霍普眯了眯眼，“死了98個安保人員，還有36名研究員下落不明。警車和救護車去了幾十趟。”

“那鎮裡面還不鬧翻天？”

“那倒沒有，實驗室裡員工全是外地人，平日吃住都在大樓裡面，與鎮民零交流。這次的事件對本地人影響不大，頂多增加了點飯後的談資。”

迪安問，“那馬丁·布倫納博士還在這邊嗎？”

“他和一群研究員坐著直升飛機離開了，去向不明。”霍普臉色凝重地搖頭，“然後州政府和格里索姆空軍基地來人封鎖了實驗室及周邊區域。他們派來的工作人員都穿著防疫服，實驗室裡肯定還藏著什麼秘密。”

“或許這就是蘇連人發起進攻目的之一。”迪安想到了那道裂縫。

“你們要出去？”偷聽的小女孩兒放下了叉子打斷了討論，她昨晚休息得不錯，白淨的小臉精神奕奕，大眼睛又黑又亮，儘管神態之間仍然拘謹，但已不像昨天整個人緊繃得快要暈過去。

“霍普要出去，上午我在家陪你。”

“那待會兒能帶我出去轉轉嗎？”11雙手捧在胸前，

“你爸爸正到處找你，白天太顯眼，我們晚上再出去看月亮。”

11轉身看了眼窗外金燦燦的太陽，有些不情願地戳了戳盤子裡的麵條，但出於對爸爸的恐懼還是點了點頭，

“別擔心，家裡面也不會無聊，”迪安指了指起居室裡的電視機，“今天動畫片隨你看個夠。”

“動畫片是什麼？”11眨了眨天真的眼睛，

“實驗室裡的研究員胸膛裡裝的是石頭嗎，怎麼狠得下心禁止小孩子看電視機？這是犯罪、虐待！”霍普破口大罵，又收斂怒容伸出手，“來吧，11，看看《愛麗絲漫遊仙境》。”

11看著眼前粗糙的、滿布老繭的、自己三倍大的手掌，猶豫了一秒，沒有伸手，而直接跳下椅子，走到他身邊，

霍普尷尬一笑，領著她走到電視機對面沙發，教了她一遍遙控器的使用方法。

隨後摸摸她的腦袋，返回鎮中心警局。

而迪安看著陶醉在動畫片裡的11，琢磨著如何進一步提高“籠中鳥”的進度——

就這麼把11藏一個月，事件進度頂多百分之百。

但他已經無法滿足於此，他想要上次約書亞的事件一樣達成百分之兩百的完成度——然後從獎勵列表中挑選到11強大的超能力！

“哄11開心，滿足她的願望，再訓練她，能否獲得額外的事件進度？”

“可以試試。”

11聚精會神地看動畫片，全程雙眼死盯螢幕，除了偶爾擰緊眉頭露出一絲疑惑，表情幾乎沒變化，看到動畫片裡笑點也不笑出來。

“11，你有任何地方看不懂，可以問我。”

迪安忍不住開口了。

“恩。”

“你要是覺得好笑你可以笑出來。”

“啊。”

“你要把頭髮留長，就跟愛麗絲一樣，你想當公主嗎？”

“公主是什麼？”11疑惑地揚起腦袋瓜，

“和你挺像的，不過公主是住在城堡裡，你以前是住在實驗室裡。”

整個上午迪安都在試圖跟這個小姑娘拉近關係，幫她開啟心扉，但進展緩慢。

她受到過不少傷害，所以給自己構築了一道強大的心理防線。

不過迪安也不著急。

……

下午，霍普回到祖宅換班，開心地當起了兼職奶爸。

迪安則開車回到鎮上，先是回家跟舅舅打了個招呼，宣佈最近這段時間有事要忙，晚上不回家。

帕奎敏銳地察覺出一絲問題，狐疑地看向他，

“昨晚霍金斯實驗室的事跟你小子沒關吧？”

“我都不知道實驗室在哪兒，它又怎麼了？”迪安一臉無辜地問，

“聽我的老闆說，遭到了襲擊。”

迪安氣惱地說，“你能不能別把我當成恐怖分子！”

帕奎盯著他審視好幾秒，見他面不改色，嘆息著點了支菸，

“不是你就好。迪安，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希望你冒險去找萊娜和光明，我相信他們同樣如此。你現在就該健康快樂生活，早日娶個老婆，幫家族傳宗接代！”

“你都沒和凱莉·陳老師結婚，我怎麼敢搶在前頭？”迪安搶過帕奎手裡的煙掐滅，“不說了，走了，早點給我把舅媽拿下！”

迪安開車離去，望著窗戶裡帕奎略微擔憂的背影，暗自決定不再讓他摻和父母的事情。

涉及到超自然，對他而言太過危險。

…

鎮裡的小超市。

“嗨，迪安…”喬伊斯攏了攏頭髮，她仍然那副憔悴消瘦的模樣，一身略顯邋遢的牛仔外衣，臉上帶著濃濃黑眼圈，嘴裡散發著淡淡菸草味兒。

“嗨，喬伊斯、喬納森、威爾、達斯汀…你們這是準備幹嘛？”迪安環顧一圈，幾道熟悉身影正擠在在櫃檯前結賬，身穿著五顏六色的泳衣泳褲，帶著泳圈。

“天氣太熱，我們去河邊涼快涼快，來嗎？”喬納森熱情地摟住迪安的肩膀，神色之間比以前多了一絲開朗，顯然迪安教他的勇氣射擊法起了點效果。

迪安笑了笑，還沒回答，臉頰又圓潤了一些的達斯汀從威爾身後越過，一臉崇拜又感激地看過來，

“夥計…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已經重新開始接受治療了，醫生說大概一年內就會長出牙齒，一起去游泳吧，我想再跟你聊聊‘通靈魔術’。”

“來吧。”威爾和邁克搭著肩膀靦腆地幫腔，

“你要不喜歡游泳，我們待會兒還打算去學校視聽俱樂部聽一聽調頻收音機，然後騎腳踏車環湖遊…”盧卡斯露出一個運動健將式的爽朗笑容，黑面板下牙齒白到發光，

“我這裡可以提供免費的腳踏車。”喬伊斯含笑看地為這群孩子助攻，

“你們的熱情讓我受寵若驚，但不巧，我有個外地朋友來了，得陪她逛逛，下次吧。”

迪安再次拒絕，又摸了摸下巴，

腳踏車挺適合孩子玩。

……

迪安買了一堆奶糖、餅乾、飲料、水果、還有四季披薩…在喬伊斯的九折優惠下裝滿半個後備箱。

然後開車趕到上百公里外的隔壁小鎮買了一輛兒童版的閃電牌紅色腳踏車。

傍晚，到祖宅下車。

迪安就見房子外搭了個梯子，霍普正站在上面舉著榔頭對準走廊天花板叮叮咚咚地敲，

“你在幹嘛？”迪安左手提起20kg的零食袋，右手抱起兒童腳踏車放到院子角落。

“以前屋子裡一直有套監控裝置沒來得及安裝，”霍普說，“既然11來了，我今天正好裝上，給家裡增加一點安全性。”

迪安頷首，他倒是沒想到這點，

“11呢？”

“看電視，她已經徹底陷進去了。沒有孩子能抵擋電視機的誘惑。”

霍普“砰”一聲把釘子錘進了木板。

迪安進屋，就見11蜷著小腿兒坐在起居室內的沙發裡，懷裡抱著一袋子薯片，右手自動投食機般把薯片往嘴裡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愛麗絲漫遊仙境的動畫片。

螢幕裡一條綠色的毛毛蟲正用菸圈吐出“Whoareyou”的句子，她終於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手中一堆薯片碎抖落，弄髒了牛仔褲。

站在她身後觀察的迪安心頭暗歎，這個小邋遢有宅女的天賦，

“好看嗎？”

“很好看…啊，迪安，你回來了。”

“坐著別動，繼續看你的，我買了點東西。”

迪安在小女孩兒目瞪口呆之中，把一大包琳琅滿目的零食丟在她腳下，

“隨便吃。”

……

零食吃完，傍晚，霍普和迪安又準備了豐盛的烤肉。

11感覺這兩天完美得不真實，不僅離開了囚籠一樣的“家”，告別了反覆欺騙她，口口聲聲宣稱為了她好、為了她著想，卻不停命令她的參與各種痛苦實驗的爸爸，告別了那群整天用毛骨悚然的眼神打量她的大人。

還見到了外面的世界、楓樹、草地、太陽、月亮。

她搬到了一個陌生的新家，這裡空氣都充斥著自由和甜美，這裡有從來不會強迫她、命令他的迪安和霍普。

這裡有讓她捧腹大笑的有趣的動畫片，她今天笑得比過去得九年加起來都要多。

另外，她還吃到了以前從未品嚐過的巧克力、披薩、義大利麵、烤肉…種種美食。

全新的、美妙的世界展現在眼前。

她無法抑制地高興，卻又不會表達，只能呆呆地躺在露臺的椅子上，吹著夜裡的涼爽晚風，撫摸著被烤肉填得圓嘟嘟的小肚子。

嘴角油乎乎的小臉被烤爐的炭火映得微微發紅，神態恍惚。

“11…再吃點，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肉。”霍普大手一揮，又把半掌大小的一塊滋滋冒油的、散發著蜂蜜、辣椒、洋蔥等等香味的牛裡脊肉夾到11的盤子裡。

“No，”11搖頭，“吃不下。”

“多吃點，你現在太瘦了，明白嗎。”

“行了，霍普，你想讓她一晚上就吃成小胖妞？”

迪安想到了奶奶家餵養的小狗，

“慢慢來嘛，走，11，出去轉一圈消消食…順便試試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

霍普收拾燒烤後的殘局。

迪安提著腳踏車，領著忐忑又興奮的11來到了房子的後院。

夕陽已經落山，夜幕低垂。

月光流水般照亮這片寬闊的綠色草坪和一棵棵楓樹。

11張開雙手，在月光下深呼吸，小步亂跑，紅色的體恤衫襯得她就像一朵貼著草地竄動的火焰。

“喜歡這裡嗎？”

她重重點頭。

“那你想繼續留下來就記住，以後有大人靠近你，立馬回家躲起來，告訴我或者霍普。”迪安嚴正叮囑，

“是因為…他們要把我送回爸爸家嗎？”

“對，等你稍微長大一些，或者有了自保的能力，這種躲藏的情況才能改善。”

11趴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兒，把臉埋進草裡面，呼吸泥土的氣味，

“那遇到…和我一樣大的人，我也要躲？”

“你指的小孩子？能躲開最好，不能躲也別透露自己的身份，別讓人看到這個紋身。”迪安抓著她的左手腕，掀開衣袖看了一眼序列號，“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新的名字，簡，J、A、N、E，簡。”

“簡？”小女孩兒淡淡的眉毛糾結在一起，莫名地覺得這名字很耳熟，隨後點頭，跪在草地上像只小兔子一樣仰頭看著他，“我記住了，我以後就叫做簡、簡…”

“很好，11，記住這個名字。”

“我叫簡…”

“完美，現在過來，我教你騎腳踏車…”

……

迪安把簡抱到了紅色的兒童腳踏車上，兩腳分作兩邊，

“抓住把手，兩腳蹬地，騎著車往前滑…”

“啊！”

剛蹬出去兩步，簡尖叫一聲往前栽倒。

“起來簡，別抓緊把手，輕輕放上面就行，那是剎車明白嗎？你捏緊它車輪就不轉了，你就不能滑行。繼續。”

“恩。”

簡這次成功滑行了十米，又失去平衡驚恐地瞪大眼睛，強行腳剎，然後噗通一聲。

草屑紛飛。

身體飛出腳踏車。

小小的臉頰和大大的草地親密接觸。

但這次不等迪安說話。

她咬牙自己爬了起來。

迪安驚訝了一下，繼續指導。

雙腳蹬地拐彎。

然後單腳蹬地滑行……

他慢慢看出來了簡的一些特質，

因為長期被關在實驗室裡，身體缺乏鍛鍊，四肢極不協調，平衡能力差。

但她也有優點，小小年紀卻經歷過小黑屋、電擊、感官剝奪水槽實驗，意志力比同齡人要強，小小的身體裡有大大的倔勁兒。

……

她不停推動腳踏車、滑行、摔跤、又爬起來…

迴圈往復，臉頰和手臂冒出幾塊淤青，喘氣聲變得粗重，汗水擠滿額頭。

但全程咬著牙沒有抱怨。

兩個半小時後。

終於，

某一次，她右腳踩地狠狠一滑，然後兩隻腳規律地蹬動腳踏板。

她把握住了平衡！

沿著草地滑出一道二十米的直線，然後轉了個彎，反向騎行奔向遠處拿到雙手環胸的老師。

她騎在腳踏車上，感受著氣流掠過面板的涼爽，眼底浮現出振奮和笑意。

一種從未體會的暢快和刺激感油然而生。

……

迪安注意到她的微笑，欣慰地點頭。

事件進度在這一刻猛漲百分之五，跳到了百分之三十七。

“果然有效，這麼下去進度肯定能超過百分之百。”

這是個良好的開端。

教會了她騎腳踏車，讓她感受到快樂。

那麼以後訓練、研究她的超能力也就順理成章。

不至於被她當成另一個爸爸。

但現在——

迪安從懷裡掏出萊娜和光明的照片，就著月光端詳起來。

……

“迪安，我成功了！”

簡在他面前剎住腳踏車，甩去額頭晶瑩的汗珠，滿臉雀躍，

“幹得漂亮，你比我預料的更聰明。”

簡點頭，好奇地順著他目光望去，“你在看什麼？”

“我爸媽的照片。”迪安故作傷感地說，“我小時候他們也是這麼教我騎腳踏車，所以我想起了他們。”

簡腦海中塵封的記憶湧動了一下，神情恍惚，“他們怎麼了？”

“他們多年前失蹤了，只給我留下這張照片。”迪安看向簡，眼中閃爍著莫名的神采，感慨道，“我多希望能找到他們，哪怕有個人能給我一點他們的訊息也好。”

簡拳頭捏緊又鬆開，垂下臉不說話，眼神掙扎。

迪安見狀心頭有數，她目前比較排斥使用超能力，於是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嘶…疼。”

“以後別蠻幹把自己弄傷，受不了的時候就停下來休息一下，”迪安把她抱上腳踏車，推著她走，“你要把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不要什麼都藏著不說，明白嗎？”

“恩。”簡點頭。

“咳咳…”另一邊，收拾完餐具的警長從護欄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搓了搓手，目光掃過兩人，又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拿過霍金斯鎮環湖腳踏車大賽冠軍，是否有這個榮幸當11的老師？”

迪安看著他眼神中那種小心翼翼的期待，非常大方地把載著11的腳踏車推給了他。

霍普如釋重負地一笑，期待地看向小女孩兒，“坐穩了，11？”

“恩，我現在叫簡！”

“我們走，簡！”警長推著小女孩兒繞著院子轉了起來。

“哈哈！”

月光下響起了霍普久違的笑聲，他笑得就像一個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