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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李靖,字藥師,乃是京兆府三原人也。

其人本是隴西李氏之後,只可惜家道中落,以四處遊學為生。

前些年。

李靖遊歷於霍山腳下時。

山中一位喚作林瞻然的得道之士偶然路過,見其骨骼驚奇,靈光凸顯,便收下為徒,留在身邊傳授文武兵法、奇門遁甲、神通法術等等諸多業藝。

修行了十年之後。

李靖藝成下山。

這一次。

擁有一身本事的他,準備去投奔自己的舅舅韓擒虎,進而出仕為官,造福一方。

不過。

他剛剛下山,天色便已經暗淡了。

沒奈何之下,他便在一處山村之中安歇下來,準備第二日一早,再往大興城去。

然而。

到了半夜。

李靖被一陣沙沙聲驚醒。

他睜眼一看,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頭滿身瑩瑩發光的麋鹿正在樹下吃草。

見到如此神獸。

李靖哪裡還顧得上睡覺?

他一躍而起,提著佩劍,就要去捕獵麋鹿。

可是。

這麋鹿甚是靈巧。

李靖一路追進了村邊樹林當中,失去了麋鹿蹤跡。

此時。

林中陰晦不明,不僅麋鹿追丟,連他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了。

不過。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之際。

卻見樹林北方,隱隱約約有點點燈火閃動。

李靖心裡高興,迎著燈火就趕了過去。

待他到了近前時。

只見這散發出燈火光亮之處,乃是一座朱門大戶,圍牆峻挺。

見此情形。

李靖整了整衣服,邁開腳步,上前叩門。

他敲了半天,才有一個家丁模樣的老者拉開一條門縫,露出頭來,詢問李靖來意。

李靖拱了拱手,向這老者說道:“小生乃迷路之人,萬望老丈予以借宿一晚。”

這老者面露猶豫之色,口中說道:“家中的男主人盡皆外出,只有太夫人等女眷在家,恐怕不能允許。”

李靖聞言,連忙再次躬身行禮,口中道:“萬望老人家試著通稟一下。”

那老者沒奈何,只得轉身進去稟報。

很快,那老者一臉喜色出來,對李靖說道:“本來太夫人不太願意,可是看天色甚晚,公子又迷了路,最後還是同意讓公子借宿一宿。公子請隨我來。”

李靖聽罷,心頭歡喜,連忙拱手稱謝,便跟著老者走進了宅院。

進入豪門大院之後。

李靖跟著那老者七拐八拐,進了一座會客廳堂。

不一會兒。

只聽得一陣環佩響動。

緊接著。

便是兩個小丫環在前引路,引著一位年逾五十的婦人緩緩而來。

只見她青裙素襦,神氣清雅,一副士大夫大家風貌,想來就是這座宅院的太夫人了。

李靖見到太夫人,急忙起身行禮,連連稱謝。

這太夫人觀李靖氣度不凡,也不由得微微點頭,口中道:“原本該盛情款待,只是家中男丁有事外出,故而怠慢了貴客,還請恕罪。”

聽了這話。

李靖連忙口稱不敢。

之後。

太夫人便命家丁為李靖備晚餐並安排客房。

同時,她還吩咐給客人送來床蓆茵褥,衾被香潔,十分講究。

李靖心裡感激,對這位太夫人越發的敬重。

不料。

沒過多久。

剛剛躺在榻上的李靖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他來到門邊向外看去。

只見剛才給他開門的老者,已經將一位身著絳紅色長袍的男子迎了進來。

那男子對太夫人說道:“天符在此。令你家大公子施雨,由此山七里以內,需五更內完成,不可拖延,雨量不可過大。”

太夫人連忙跪倒在地,領受了天符,然後恭送那男子離開。

待那男子走後。

太夫人臉上卻露出了愁容。

她對身邊的丫環說道:“我那兩個兒子現下都出門在外。行雨符到,乃是天規,無法推遲,若是違背了時間期限,還會受到懲罰,不免去剮龍臺上吃一刀……即使現在趕去請兩個兒子回來,恐怕也會錯過時間,也於事無補了……我有意讓家僕代為降雨,可是家裡的僕人又沒有這個權力,這該如何是好?”

兩個丫環之內,其中一人脆聲說道:“今晚借宿的那位公子,儀表堂堂,看起來非尋常人物,可否請他幫幫忙?”

太夫人聞言,略作沉吟,隨後便親自來到李靖的臥室外,輕聲叩門。

李靖連忙把門開啟,拱手道:“太夫人有何吩咐?”

那太夫人行了個萬福,口中說道:“公子不必多禮,不瞞公子,這裡並非人宅,乃是龍宮。老身長子與次子皆在東海龍王處赴宴未歸,方才恰好接到天符,要我的大兒子前往施雨,這裡離東海甚遠,若要是去通知他,算一下一來一回的行程,恐怕有一萬多里路,所以老身有個計較,想煩請公子你能幫忙代他施雨,不知可否答應?”

李靖聞言,有些為難道:“我乃是一個凡夫俗子,雖然有些道術,卻又不能騰雲駕霧,如何能夠行雲布雨呢?不過,若太夫人這裡有騰雲、降雨之法,也許我可以一試。”

一聽李靖這話。

太夫人頓時喜上眉梢。

她立刻吩咐家僕牽來一匹青鬃馬,又取出降雨法器——卻是一個託在手中的,形如寶塔的玉瓶。

隨後。

這太夫人指著馬匹與玉瓶,對李靖說道:“公子乘馬,不要拉緊馬的銜勒,就讓馬自己行走,每次馬在行走間嘶鳴之時,即取瓶中水一滴,滴在馬鬃上,切忌不要過多。”

李靖微微點頭,將太夫人之言盡數記在了心中。

緊接著。

太夫人又吩咐了幾句要緊之言,見李靖都記住了後,便把青鬃馬的韁繩交到了李靖手中。

於是,李靖翻身上了馬,青鬃馬邁開四蹄,翻騰而行,其足越走越高,最後竟然騰翔於蒼穹之上!

這時。

風急如箭,雷霆起於步下。

李靖隨著青鬃馬賓士,在行走間的每次嘶鳴,就按照太夫人所教,取瓶中水一滴,滴在馬鬃上。

不多時,電掣雲開。

李靖低頭一看,竟然到了自己的家鄉之處。

他心裡高興,暗暗想道:“多年不曾歸家,今日到此,正好給家裡下場大雨,溫潤萬物!”

想到此處。

李靖便倒轉玉瓶,連灑了二十滴水滴下去。

片刻之後。

行雨完畢,他旋即騎著馬迴歸到了龍宮當中。

到了宅院門口。

李靖翻身下馬。

他大踏步走進廳中,卻見那太夫人坐在主位低聲抽泣。

李靖急忙詢問原因。

那太夫人說道:“公子誤我呀!本來你我約定每次只灑一滴,伱為什麼有一次私自連灑二十滴?你可知道,這一滴可是地上一尺的水!那座縣城在夜半變得平地水深二丈,哪裡還有人能活?我已受到天譴,被杖責八十,背上血痕淋漓!而且兒子回來後還要一併處罰,這可如何是好?”

一聽這話。

李靖目瞪口呆,心中大慚。

隨後。

太夫人頓了頓,接著說道:“公子乃是凡塵之人,龍族奈何不得,不過若是天官到此,那就麻煩了……為今之計,公子還是快走為妙吧!”

說到這裡。

那太夫人躊躇片刻,繼續道:“這次請公子幫助,還沒有報答。山野村居,也沒有什麼好東西……”

說到這裡。

太夫人指著身邊的兩個丫環,然後說道:“這兩個奴鬟,公子任意帶走一個,日後生活起居,也有個幫襯。”

李靖聽了這話,怎敢輕易接受?

但這太夫人堅持贈送,並說乃是因果迴圈,若李靖不受,便會遭到天譴。

聽了這些言語。

李靖沒奈何,目光落在兩個丫環身上,只見一個儀貌和悅,神情怡然,一個憤氣勃然,拗怒而立。

打量了片刻之後。

李靖心頭暗想:“這個和藹可親的,必然是太夫人的心腹,如此的話,我還是選擇這位怒者吧。”

想到這裡。

李靖便向太夫人說明了自己的決定。

太夫人聞言,微微點頭。

之後。

這太夫人便將李靖和那怒面丫環送出宅院。

待兩人剛一出門。

這朱門大院頓時無影無蹤。

而身側的那位怒面丫環,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停在原地良久。

李靖長嘆一聲。

他詢問這怒面丫環的姓名。

丫環說道:“奴名喚樊玥,乃是前漢舞陽候(樊噲)之後,早年跌入水中溺死,承蒙太夫人相救,傳了一身本事,又煉得肉身,復轉陽間,在龍宮做了個丫環。”

聽了這丫環如此身世。

李靖好生敬重。

自此。

他便不把樊玥當做尋常丫環看待。

兩人休息了片刻,就向著大興城的方向,慢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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