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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高手在把高天之上的元氣牽引到地面?感應到了數十里外秦尹釋放的巫術波動,陳宗華心中一凜,知曉這應當是位中六氣的巫道強者,聯想到了近期有禹王祭典的情況。
作為篡夏后羿的射術傳人,自己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到會稽武院切磋一番,不會跟人發生激烈的衝突吧?
不過,也許正是要在這樣的情形下,自己才能看破在吳國威脅下越人隱藏著的實力,做出是否進行合作的妥當決定。
想到這裡,陳宗華臉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周身的氣息與他背後的古樸大弓隱隱相融,顯得幽邃空遠之極,弓身靠外的表面微微一顫,亮起了“焜陽”這兩個玄奧的篆文。
……
踩在腳底下的靈龜突然飛到了高空,被帶著也飛了起來的猿公大吃一驚,急忙在空中幾個翻滾,將手中竹棒瞬間用罡氣場撕碎、編織成了一根長繩,甩出套在了湖邊的一塊巨石上,借力無傷落地。
跟芮溪打了個招呼,趙青跟換了根新竹棒的猿公一起向外面走去,沿途看到了許多接住落下的牲畜靈龜靈魚、正在施術作法的巫師。
這些巫師氣息有強有弱,大都頭戴羽冠、剪髮結髻,身披青袍或者五色獸皮,手中拿著用青銅、甲骨、玉石製成的法器,穿戴著神秘的蛇形耳飾,斑斕繽紛的鳥紋佩飾,給人以華貴、奇異的感覺。
在施法的過程中,他們附近的天地元氣也隨之變幻,出現了大量古樸深奧的符文,部分組成了鳩鳥、龍蛇的圖騰形態,代表著巫師上下天地之間的駕乘,以及溝通天地的神性與偉力。
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多巫師和繁雜的巫術,在離開禹王宗廟的途中,趙青不禁心中若有所思,回想起了自己對巫術之道的瞭解:
當世修行之道,在六氣境前有勁力、煉氣、丹化等多條路線,但突破到了六氣境後,卻基本上殊途同歸,都走上了煉化“天地陰陽、日月四時”之氣,“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的道路。
其中,又可以細分為煉氣仙道、煉氣武道、以及煉氣巫道三脈。
相傳,黃帝在完善盛行當今之世的修行之法時,也將遠古上古時期主要依靠神靈賜予的巫術改進成為了一種偏向煉氣的路線;
不再是本身沒什麼能力,要從神靈處借求力量的狀態,而是以特殊的法門模擬神靈留下的烙印,以自身作為巫術法力的來源,與其他路線的修士在“六氣”境上的修行大同小異。
在趙青看來,這似乎是將巫師所指向的物件從真實存在的古神改為了民眾想象中的存在,變得概念化、可控起來。
當然,比起可以借用神靈偉力,在同等階戰力上限更高的上古巫道,新誕生的這種煉氣巫道經過了極其漫長的時間,才在顓頊“絕地天通”、大禹統御天下山川之神等事件之後,逐漸取代了前者。
“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遠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在大禹和啟將煉氣巫道推廣開來之後,到了商朝的時代,卻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自大禹設立眾帝之臺,夏後啟模彷崑崙之虛建起九重天都、鑄造人道天命而亡後,民眾對古神的信仰大幅削弱,煉氣武道、煉氣巫道隨之興盛;
但到了夏末的桀和商湯的時候,這一切又出現了新的改變。
根據武院典籍中的說法,商湯之所以能夠推翻被天命守護的夏朝,其實是因為他勾結了某些古神的緣故,藉助了神靈的外力,勉強擊散了大夏天命,同時也埋下商中後期神權王權互斗的禍根。
至於太康失國、后羿寒浞篡夏的事件,則是由於早期的大夏天命有著一些漏洞,太康本身也不是啟看好的唯一繼承人,卻外出狩獵遠離天命的核心守護區域,才會被外人所趁。
總之,到了商湯的時期,祀神巫道重新佔據了上風,王權靠著模彷大夏天命建立的先祖神體系與神權互相制衡,主要以血腥獻祭的方式得到力量,雙方分別誕生了多尊天衍境的強者。
在重鬼尊神的背景下,遠古、上古、中古的各系巫道彼此交融,發展到了極其精細入微的地步,煉氣巫道與祀神巫道出現了混融的現象。
交感巫術、擬物巫術、血脈巫術、煉魂巫術、封神巫術、符紋巫術、蠱毒巫術、篡命巫術……在中低層次巫術上,遠比前代更加興盛、完善。
但到了商代後期,神權王權開始爆發衝突,商王與祭司勢力不再站在同一條線上,各自消耗兩千多年來積蓄的底蘊來爭奪權位,整體實力也隨之開始衰落,最終被新興的周朝打敗。
由於越國地處偏遠區域,與中原交流不多,對於這些巫道發展的歷史記載頗為有限,趙青瀏覽部分武院典籍,大致也就知曉了這些內容。
同時,她也很懷疑,作為大禹後裔建立的國家,這裡的典籍多半拔高了夏代的功績與實力,並對篡夏的后羿、寒浞、商湯,以及商代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抹黑。
商亡之後,周公平定了紂王之子武庚發動的叛亂,以禮樂、宗法取代了巫術的地位,試圖部分恢復夏代的天命體制,並與禮法制度相結合,創造革新的局面。
雖然最終似乎力有未逮,但在這個修行之道衰退的時代,也成功確立了周王室受命於天、難以被取代的尊崇地位,引發了中原區域巫道的明顯衰落。
在當今的吳越楚地域,巫道修行通常被劃分為巫人,巫士、巫師三個等階,對應陰勁陽勁、化勁罡勁神勁和六氣境,並以“巫師”作為統稱。
“巫人”,只能施展近距離、不怎麼神秘的低階巫術;“巫士”,開始修行魂魄的力量,能夠初步溝通天地神靈,施展遠距離、較大規模的巫術;
“巫師”,也就是六氣境級別的巫道修士,可以上天入地、呼風喚雨,干涉、操縱元氣法則,施展出種種玄奧之極的大型巫術。
在上古中古時代,真正的大巫、神巫,都是抵達天衍境的強大存在,算是巫師的第四、第五等階,實力足以與當世帝王和真正神靈爭鋒;
但到了近古時期,大巫、神巫只是王侯賜封六氣境中頂尖巫師的稱號,一種象徵意義上的尊稱,在修為境界上遠不及前代,就連中六氣大成都有著被稱作神巫的資格,例如越國神巫山的當代神巫畢珍。
巫道在修行與地位的衰退,王權貴族勢力地位的提高,由此可見一斑。
……
在離開宗廟區域的時候,趙青忽然間有所感應,發覺邊上高大的圍牆並非只是磚石夯土的堆積,內部其實執行著極複雜的元氣網路,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陣法。
先前境界尚未突破的時候,倒是沒能察覺到這其中的特殊之處。
此時正是下午時分,趙青感應了一番不久前自己收入玉牌空間內的特殊元氣,也不急於立刻趕往武院,而是準備在街頭坊市逛上一逛,買點禮物慶祝猿公的順利晉升。
已經把猿公視為一家人,過去沒什麼錢、住在偏僻之地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錢財寬裕、身價幾乎不亞於一些下六氣境計程車大夫,她自然開始重視起與家人相關的每一件大事:
不光要慶祝自己、芮溪、猿公的生日,在家中有人取得突破的時候,也準備送上合適的禮物。
話說,究竟買些什麼禮物,還是得問問猿公它自己的意見。
趙青心中暗暗思索,跟隨著人流進入了一家熱鬧的大型商坊,與裝扮成人樣的猿公互相傳音交流,進行討論。
在突破到罡勁之後,猿公有了罡氣外放的能力,與真氣外放頗有相似之處,自然可以模擬出傳音入密的效果。
靠著勁力震盪空氣,它所發生的聲音也與常人無異,偶爾與商坊負責接待的侍從說上幾句,也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
而正當趙青、猿公在商坊中游逛的時候,十數里外,殿閣聳立的會稽武院,卻迎來了一位前來挑戰的不速之客。
不久前趙青曾在無涉峽邊見過一面的州老大,神色有些尷尬地瞥了邊上沉默的老巫師一眼,隨後把目光放在了百丈開外一個高大的持弓青年身上。
片刻工夫之前,這位自稱楚地神射傳人的青年突然出現,與武院內七八名學子中的好手進行了切磋,卻全是一招得勝,讓周觀的群眾震撼不已。
州老大剛達成協議,準備來到會稽武院擔任這裡授課的師長,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心中頗有些不太自在,想要問問邊上那位駐守的六氣境老巫師應當如何處理,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宗華,你可別太得意了!靠著修行年齡的優勢欺負你胃大爺,會稽武院的其他人會狠狠教訓你的!”
“哼,接下來要跟你比試的名左兄弟,可是能排入武院當代前五的真正天才,必然能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在雙方比試的廣闊場地上,越國前代司農的曾孫胃峪臉色蒼白,左手按著在外袍上多了個明顯拳印的肋部,右手握著青銅長殳以支撐身體,整個人搖搖晃晃,口中卻不斷叫嚷,毫不服輸。
附近同樣被一拳打倒的武院學子紛紛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個胃峪雖然出身于越地豪富能排進前三的胃家,但實在是沒有什麼禮儀教養,在遠來的楚國人跟前丟盡了臉面。
瞥了一眼這第一個出頭、修為實力卻是最低的胃峪,陳宗華心中有些失望,覺得這些化勁罡勁境界的青少年實力頗為一般,連自己不動用神兵情況下的三成力量都接不下來。
他輕輕嘆了口氣,向著從圍觀群眾中起身走出的一個同為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看去,注意到了對方腰間繫掛著的一柄氣息勾連天地的澹青色古劍。
“文某不才,欲藉著這件半神兵之力,與陳兄持有的‘焜陽’神弓鬥上一場。”
在旁觀眾人的注視之下,文潤步伐沉穩地走到了廣場的另一端,青色長劍陡然出鞘,激射出了明亮的光芒,剎那間便綻放出了上百個盤旋環繞的光圈。
與此同時,他周身籠罩方圓十丈的罡氣場微微一顫,從中突然飛出了十道虛幻的影子,嵌入了罡氣與外界相接的邊緣,迅速引動著天地間的陰陽五行之氣;
整座罡氣場的上空,倏然凝聚出十柄長達十丈的深青色劍刃,與文潤手中緊握著的青色長劍彼此呼應,彷彿化為了他在天地元氣中的放大投影,風雷哀鳴,電光交織,空氣扭曲,顯得可怖之極。
這就是神勁第二關的“六腑顯神”之境,已經凝練出的十一道身神可以遊走於體外,與它們相對應的陰陽五行之氣交融合一,構成精妙玄奧的陣法,成為罡氣場在天地元氣中的放大器。
文潤將對應震卦的肝之身神留在體內,另外十道身神則外放飛出,共同施展出他主修的“八門玄荒勁”與“雷罡絕靈勁”,以雷霆元氣凝練出了十柄元氣戰兵,作為手中長劍攻伐時的輔助。
“終於等來了一位武院中的真正高手!只是這位文兄,你確定要越境與我一較高下嗎?”
遠望著百丈外文潤顯露出的驚人威力,陳宗華並沒有取下身後揹負的神兵級長弓,而是澹然開口,道出了他已臻至神勁第三關的修為情況。
半神兵跟神兵之間的差距,大致等同於趙青所獲得扁諸之劍與毫曹子劍的距離,在尚未臻至“下六氣”、無法激發出兵器全部威能的時候,並不是很明顯;
但神勁第三關與第二關之間,卻實實在在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正常情況下完全不在同一個級數,無論是力量、速度、恢復力,都有著近倍的差距。
文潤雖說是會稽武院這一代公認天賦排行前三、實力排行前六的高手,但陳宗華能以相同的年齡修成更勝他一籌的境界,又豈是那麼容易被越級而戰的庸才?
在剛剛被瞬間擊敗的幾個武院學子看來,只有穩居武院第一人位置、已在神勁巔峰打磨五年的文高親自出手,才能在兵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戰勝這個前來挑戰的楚人。
廣場邊緣,一直沉默著的老巫師終於抬起頭來,手中一粒清濛濛的玉珠破空飛出,剎那間懸浮在了文潤、陳宗華兩人氣勢交鋒中心的上空,灑落微不可察的澹澹毫光,干涉著這片場地內的元氣法則。
在這件被祭煉多年的巫器籠罩之下,方圓百丈的空間外層,像是佈下了一圈牢不可破的障壁,活躍著的元氣陷入了靜寂的狀態,難以被外力引動,等同於擂臺周圍的護欄,對外界的觀眾施加保護。
感應到身旁老巫師出手的佈置,州老大心中暗叫一聲老滑頭,限制了戰場範圍,無疑對遠端的弓箭射術頗為不利,算是扳平了陳宗華在兵器上的優勢。
同時,他也思索不已,難道說,這個文種的兒子文潤,還真有著越境而戰的本事?
天賦如此驚人,豈不是遠遠超過了自己這個老牌“下六氣”境的年輕之時?這實在不太可能吧!
畢竟,那個前來挑戰的陳宗華,在神勁第三關上的修行顯然已達到一般意義下的巔峰,除了提前具備某些“六氣”境的特性,還有別的手段能取得勝機嗎?
注視著遠處兩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州老大有些闇然神傷,隨即聯想到了半個月前遇上的趙青,覺得這兩個人就算再怎麼天才,若是同境與她一戰,必然不是對手。
自覺雖然實力不如、但見識卻比邊上的老巫師更加廣闊,認識真正的天才,他的心態重新恢復良好,有了幾分處變不驚的韻意。
“若是我所料不差,你應該是同你祖父一樣的‘循感顯脈體’,且已覺醒了相對應的血脈神通吧!”
解下身後揹負的古樸大弓,陳宗華深邃的目光直落下在遠處文潤的身上,撐直了的左臂緊握著弓身,比左臂稍長的右臂向後彎曲,拇指扣在灰濛濛的弓弦之上,卻並未搭上箭失,而是忽然出聲言道。
在陳宗華開口說話的同時,十二道帶有虛幻面孔的澹澹身影,倏然從他的體內分裂了出來,並迅速縮小、合而為一,化為了一個淺紅色的精美指環,套在了他扣弦的右手拇指上。
“血脈神通?!”無論是遠處的州老大,還是他邊上圍觀的武院學子,無一心中震動,感到驚訝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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