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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察。”

一聲脆響,白骨眉心嵌著的那顆寶石,碎了。

這一刻,它失去了活性,如同實驗室裡的標本,手持畫筆與顏料盤,面對畫架,一動不動。

一股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微風拂過,將畫紙從畫架上帶了下來,翻飛飄蕩,落地,倒扣。

“走,跟我去喝酒。”

馬瓦略伸手抓住卡倫的胳膊,他現在需要找個人去傾訴,不在乎丟臉不丟臉,他覺得似乎這樣就能夠將自己臉上的火燒溫度給分出去一點。

“可是,還沒有下課。”

“逃課沒事的,我幫你說。”

“這不是有事沒事的問題。”

在來秩序大學之前,卡倫是知道這裡肯定有很多優秀的學生與優秀的老師,但是他沒想到能這麼優秀。

無論是上午希德羅德的《神史哲學》還是現在正在上的《邪教的判定與認知》,老師的講課水平,都超出了卡倫的預期。

希德羅德給自己提供了另一個關於瘋教皇的思路,也蘊含著新的一套光明之神的結局解釋邏輯。

這位女教授則是將壁神教的預言原理剖析得很是透徹,卡倫相信,連貝德先生和皮亞傑他們本人,大概都從未想到過這一層。

畢竟,壁神教被打成邪教後,信徒雖然一直存在,卻早已丟失了體系;

而秩序神教永遠矗立在這裡,歷代先人的智慧、分析、研究,這種健全體系下所不斷堆疊起來的認知深度與知識儲備,是十分可怕的,甚至能對前者進行碾壓。

所以,可以說秩序神教比大部分它所判定的邪教信徒,更懂邪教。

卡倫真心覺得,能在這裡上課,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就算這次結業了,以後自己應該也會經常過來蹭課旁聽。

“可是,我現在需要傾訴。”馬瓦略有點煩躁,“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待著,否則我說不定會去校長室門口嘶吼。”

“那你進來吧,陪我一起聽課,等下課。”

“什麼?”

不等馬瓦略回答,卡倫轉身,徑直走向自己先前所坐的後排。

“喂!”

馬瓦略嘆了口氣,也跟著走了進來,在卡倫旁邊坐下,問道:“這堂課的主題是什麼?”

“在講壁神教。”

“你對它感興趣?”

“很有意思,好了,叫他們起來吧。”

馬瓦略有些無奈,開口說道:“學生們請起,老師,請繼續上課。”

“謹遵旨意。”

“謹遵旨意。”

學生們全部起身,回到自己座位,女教授也回到了講臺前。

眼下,原本很正常的一堂課,一下子變成了“公開課”。

一般這種“公開課”都是帶著“表演”性質的,儘可能地讓課堂表現得更活躍也更生動,畢竟講課老師所面對的,還有坐在下方的其他老師包括學校領導的考核與評判。

但這一次,坐在下面旁聽的可是神子大人。

就算是將校領導捆成一圈丟在這裡,都沒有一位神子大人帶來的壓力大。

女教授嚥了口唾沫,如果早知道神子大人會來,她大概會提前預演備課,安排好到時候舉手回答問題的學生,甚至提前考核好回答的內容。

現在,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了。

學生們也是一樣,原本大家對卡倫出現在這一堂課上表現得很歡呼雀躍,十分激動;可是此時,就沒有人敢回頭去打量那位卡倫部長了,大家都坐得筆直,神情嚴肅,“認真聽講”。

大家都是信徒,大家都屬於神教序列,作為神教的一員,你不敬畏“神”還想去敬畏什麼?

馬瓦略對卡倫說道:“我在她家裡做了一件極蠢的事,和你分開後,我回到她家,看見她正在洗盤子。”

“你和她同居時,見過她做家務麼?”

“沒有,她連垃圾桶都不倒,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不喜歡家裡有其他人,有了她一個我都已經很難受了,所以我沒用女僕,家務活像清掃這些,都是我乾的。

你讓她出門上班時把垃圾袋帶下去,她都會忘!”

“所以你說你回去後看見她在洗盤子。”

“咦,對哦……”馬瓦略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重複道,“她居然在洗盤子!”

卡倫拿起鋼筆,開始記錄講臺上女教授繼續往下講的重點,她指了指白骷髏,說道:

“同學們,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當壁神教的預言作用到你身上後,你因為自身以及自身關係上的羈絆,對預言進行了回擊,很多時候,畫出預言畫的人以及被預言的人,在這期間其實自我是不具備這種特定認知的,交鋒與對抗,往往處於無形之中,就比如我們的卡倫部長……我們的卡倫同學,當偉大的神子大人出現時,牽扯在他身上的影響,就被神子大人身上的神性所化解了,甚至……顛倒了。”

女教授頓了頓,還特意昇華了一下主題:“這就是讚美偉大秩序之神的饋贈!”

分支神這種存在,本就是寄託於主神,所以一切榮耀,都歸於主神。

同學們紛紛雙臂交叉置於胸前,齊聲道:“讚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馬瓦略和卡倫做起了一樣的動作,不過馬瓦略嘴裡還是在繼續說話:“盤子碎了,她收拾碎盤子……”

“盤子怎麼碎的?”

“還能怎麼碎,不小心打碎的啊。”

“這裡是幾樓?”

“六樓啊,這間教室。”

“你從窗戶跳下去,會死麼?”

“怎麼可能會。”

“所以盤子為什麼會碎?”

“是啊,盤子為什麼會碎?”馬瓦略微微皺眉,“她的手指還被碎片劃破了。”

“所以手指為什麼會劃破?”

“是啊,手指為什麼會劃破?”

馬瓦略低下頭,開始思索。

在常人眼裡很正常的事,但在一些特定人群裡,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神官,尤其是高階神官,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

思索了之後,沒有得出答桉,馬瓦略問道:“是為什麼呢?她故意的?她為什麼要故意?”

“你來到她家了,你主動做出了姿態,她在給你回應。”

“你的意思是,她在故意和我互動?”馬瓦略嘴角露出了微笑,眼睛也在此時有了亮光。

作為高高在上的神子,他其實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單方面的主動,只能收回冷冰冰的牆壁。

卡倫對他的這種情緒其實很理解,因為就算撇開他神子的身份,正常人對異性示好或者示愛,被拒絕後第一反應也普遍不是沒能繼續這段感情的惋惜,而是……丟人和傷自尊。

而如果你的主動,得到了來自異性的回應,你發現她也在對你進行呼應時,那種精神上的互動歡愉,往往是愛情最初始的甜蜜。

卡倫原本沒奢望神子大人和區長大人會迸發出所謂的感情,然後真的走入正常的婚姻模式,可現在看起來,好像還真有這方面的趨勢。

現在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位神子,還真有戀愛後智商降低的感覺。

“然後呢,你怎麼做的?”

“我?”馬瓦略抿了抿嘴唇,還是說了出來,“我問她痛不痛,然後我就拿起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說,還好,不是很痛。”

卡倫不說話了,低頭,繼續記筆記。

“我是不是很蠢?”

卡倫不回應。

“卡倫,你說啊,我是不是很蠢?”

卡倫依舊不回應。

“是吧,我很蠢。”神子大人放在課桌上的雙手交叉,後背後靠,目光向上看去,“蠢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是沒看見她看我做那些舉動的眼神。”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卡倫開口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找到一個人,在她面前不用擺架子,不用裝樣子,可以盡情地展露自己的愚蠢還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這……”

女教授在講臺上繼續講課,下面的學生都聽得很認真,除了有兩個“同學”竟敢公然地坐在後排在她的課堂上說悄悄話。

放在以往,她應該早就把那兩個學生提熘上來進行懲戒以嚴肅課堂紀律了。

可現在,她還得控制自己的講課聲音與節奏,以免影響到他們說悄悄話的興致。

終於,鈴聲響起。

女教授如釋重負,開口道:“下課。”

學生們也都長舒一口氣,但大家都沒動。

“下課了。”馬瓦略說道。

“嗯。”

卡倫收拾好筆記,站起身,走下去,馬瓦略跟著一起。

經過講臺時,卡倫將自己的課表遞送過去,等女教授簽完字後,卡倫對她半鞠躬致謝。

等卡倫和馬瓦略離開後,女教授又重複了一遍:“好了,下課。”

“嘩啦啦……”

學生們紛紛趴著或靠著,只覺得渾身痠疼。

……

“你要不要換個方式?”卡倫說道,“你想一路被跪出去麼?”

“我知道。”馬瓦略身形被一團黑霧包裹。

卡倫也默默地戴上了一副銀色面具。

“接下來去哪裡?”

“找你妻子,她安排的飯局。”

“我妻子在哪裡?”

“這個問題不適合問我。”

走出教學樓,就看見停在臺階下的一輛貴賓車,加斯波爾正站在車門旁,車裡面還坐著人。

“區長大人。”卡倫向加斯波爾打招呼。

加斯波爾指了指車裡面,說道:“上車吧,賈克斯院長在裡面。”

賈克斯.波利——秩序大學刑偵院院長,這個院裡的學生畢業後大部分都會進入秩序之鞭體系,可以說,它是秩序之鞭的人才培育與輸送搖籃。

學院派之所以能成為秩序神教內一股無法被忽視的政治勢力,根本原因還是在於這個派系掌握了人才培育輸入口,同時自身還擁有不斷的新鮮血液加入。

而且,該派系普遍還有一個特徵,那就是它的主體或者叫中堅層,基本都是普通神官,和那些有家族有勢力遮蔽的群體不一樣。

不準確地說法就是,一群原本沒有勢力“年輕人”,透過自我抱團取暖的方式,組建了一個由“沒勢力的年輕人”所組成的勢力。

卡倫坐進貴賓車,向坐在裡面的賈克斯院長行禮。

“院長大人。”

賈克斯沒有說話,只是很平靜地看著卡倫在車內將禮儀做完,並未表現出很和藹的姿態,也沒有提前伸手攙扶打斷禮儀。

卡倫準備在院長旁邊落座時,賈克斯冷冰冰地開口道:“坐後頭去。”

卡倫知道,這是在故意打磨和觀察,也就是所謂的“熬鷹”。

這也充分證明,學院派是想要接納自己的,否則沒必要現在就給自己上規矩。

“是,院長。”

卡倫坐到了後面。

然後,化作一團黑霧的馬瓦略進來了,他看見了坐在後面的卡倫。

賈克斯見狀,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他是真不知道神子大人竟然也在這裡,可見,加斯波爾並未提前告訴他。

“拜見神子大人。”

“哦,你好。”

賈克斯行禮,跪伏下來,馬瓦略沒伸手去攙扶,也沒讓他不要這麼莊重,就這麼看著他,走完整個流程。

見差不多了,馬瓦略才說道:“起來吧。”

“是,神子大人。”

賈克斯起身。

馬瓦略說道:“坐後面去。”

“是,神子大人。”

賈克斯院長坐後面去了,和卡倫並排。

隨後,加斯波爾上了車,馬瓦略和她坐在前排。

司機開動了車,向校門口駛去。

秩序大學裡沒有人車分流的說法,畢竟有時候連體型巨大的妖獸都能進來,這種車就不算是什麼問題了。

駛出校門後,車繼續行駛,來到了盆地的背面,這裡風景很好,還有一座巨大的水潭,圍繞著水潭有一個建築群,像是一個度假小鎮。

說是飯局,但車不是停在飯店門口,而是一棟宅院前面。

馬瓦略和加斯波爾先下了車。

神子大人直接走到水潭邊,開始深呼吸,擁抱大自然。

因為多了一個外人,所以加斯波爾主動陪著神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性格溫柔隨從自己丈夫的妻子。

馬瓦略忽然笑著說道:“以後我們也找一個這麼風景好的地方,住下來吧。”

加斯波爾先是微微有些驚愕,這還是自己未婚夫第一次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但她還是本能地回答道:

“不,我需要工作來實現我對秩序之神的誓言。”

馬瓦略囁嚅了一下嘴唇,忍住了沒說:你把我陪伴好就是對秩序最大的貢獻。

而是換了個方式,說道:

“我的意思是,等我們老了後。”

“老了後的歸宿,是第一騎士團,那是我的目標。”

馬瓦略惱了,問道:“所以,你是打算在自己身體素質下滑後,就立刻服毒自殺好保證你進入第一騎士團後的戰鬥力麼?”

加斯波爾回答道:“不錯的方法。”

馬瓦略舔了舔嘴唇,說道:“我想要的是一個家庭,我想要一個正常一點的家庭生活。”

加斯波爾說道:“但在我眼裡,和你在一起,不是生活,而是工作。”

馬瓦略有些煩躁地說道:“我答應過你,我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的,我會支援你的工作,畢竟我也有工作,我的想法就是,在工作之餘,我希望可以得到……”

“可是你已經影響到我的工作了。”

“你……”

“如果沒有影響到,我現在不會出現在這裡,為我下屬交接我的位置做鋪墊。”

“那是意外,我對你說過的,那是意外!”

“我只知道,你違背了承諾。”

馬瓦略咬著牙,他轉過頭,看著加斯波爾。

加斯波爾避開了他的視線。

有些時候,憤怒,就是這麼來的,可能先前看起來還你好我好非常好的一對人,莫名其妙地就爆發了劇烈的爭吵。

感情中,最大的情緒傷害不是來自於所謂的口角和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而是勐然間,因為這些事情,你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這樣的自我反問:

“為什麼,我就要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

潭水邊的風吹動了加斯波爾的頭髮,她伸手將一縷頭髮從唇邊挪開。

她有種直覺,很清晰的直覺,她覺得自己剛才的回覆,是錯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當自己未婚夫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時,她的本能,讓她進入了按照以往既定的行事與認知風格。

那個話多又損的老頭,為什麼現在不在這裡?

……

“啊哈,鬧矛盾了。”

遠處另一棟別墅陽臺上,一隻癩蛤蟆正趴在望遠鏡前看著,同時,癩蛤蟆的後背發射出光芒,將看到的畫面投影到牆壁上。

這裡,站著兩個人老人,一位是希德羅德,另一位,則是一身嚴肅黑衣的老婦人。

老婦人叫尹妮弗來.德卡.魯米那,是秩序大學總教導處主任。

之所以要透過一隻癩蛤蟆來觀察,是因為只有經過這樣的“過濾”,才不會讓被觀察者察覺到。

希德羅德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說道:“孫女和你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

兩位老人,都能讀懂唇語。

尹妮弗來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希德羅德,說道:“他們的結合,本就是工作。”

“呵呵,我秩序神教又不像那些極端教會那樣,主張扼殺人倫滅殺私慾,還有就是,你是她的奶奶,在這個時候,你居然不是在為她的未來家庭生活而擔心,呵呵。”

“至少,我們的神子大人,不像你這樣。”

“不像我這樣,哪樣?”

“外面人都說你在這段感情裡付出了很多,你做到了最好,是我的問題,才導致我們離婚,包括我當初還在世的父母以及我的兄弟姐妹和老師,他們都這樣認為。”

“嗯,是的,沒錯呀?”

“但只有你我心裡清楚,我們離婚,到底是因為什麼,到底是誰先逼迫誰的!”

“是我逼迫你的呀?”希德羅德一邊笑著一邊又繼續喝了一口酒,“婚後,我後悔了,我發現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我原本以為你就算是一塊石頭,時間久了也能焐熱,結果我發現我錯了,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不成熟得多。你任性,你自私,你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你甚至排斥在日常生活中把自己的情緒分潤給我,給你的丈夫。

所以等我醒悟過來後,我就打算結束這一場婚姻了,我不想再被你拘禁在這一片沼澤裡,沉悶壓抑得讓我近乎無法呼吸。

我要和你離婚,我要和你分開,但我又不想背上不好的名聲,也不想承擔道德負罪感。

你的父母對我很好,你的兄弟姐妹們當初也幫了我很多,你的老師也曾提攜過我一起去參加機會難得的考古行動。

除了你之外,你身邊的幾乎所有人,都對我很好。

我可以對不起你,但我不能對不起他們,我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這就是我最瞧不起你的一點,也是一直以來我最恨你的一點,希德羅德,你這個虛偽的傢伙。”

“我虛偽麼?是的,我虛偽吧,我一直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好,把一個丈夫該做的和不該做的,都承擔了,把生活把家裡把你的生活和工作,都幫襯得極有條理。

我要讓外人看見我的付出,我要讓我自己,知道我的付出。

然後我故意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等你下班後腆著臉和你說話,故意不再像以前那樣在飯桌上單方面地講述自己的工作,故意不繼續去詢問你的煩心事哪怕一次次地都只能遭遇你的冰冷回應。

我把你的生活照顧得很好,但我就是故意不想理你了。

因為我知道,以前我想融入你時,你雖然拒絕,但你很享受這一過程,我一次次地將你的腳捂在自己胸口,你會一次次踹開,但你喜歡這種互動。

我就是要讓你先受不了,我就是要讓你無法忍受,我就是要讓你先說出:我們離婚吧。

你知道麼,

當你主動說出這句話時,

我,

如釋重負。”

希德羅德伸了個懶腰:“多好,離開你之後,我過得很自在,很愉悅,也很放鬆,除了你的孫女受你影響感知到了點什麼,這世上所有人,都認為是我被辜負了,哈哈!”

尹妮弗來沉著臉,說道:“我找你說過,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我為什麼要和你重新開始?尹妮弗來,我受夠你了,真的,你以為你會真的改變麼?我憑什麼要賭你是否真的會改變?

我憑什麼要找一個叫做‘婚姻’的囚籠,把自己鎖在裡面,每天像禱告神靈一樣,禱告你賜予我一點點憐憫?

我信奉的是秩序之神,而不是信奉的你!

還有就是,憑什麼?

憑什麼在結婚後的那些年,你能毫無心理負擔地這樣對待我?

如果你說你沒長大,如果你說那時候你沒有成熟,如果你說這場婚姻,是你父母推動的,是你父母和老師,選中了我。

那你為什麼要在教堂裡舉辦的結婚典禮上,答應做我的妻子?

尹妮弗來,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讓你離你孫女遠一點,你不聽,好了,現在你孫女變得是不是和你年輕時很像?

是你把孫女推薦上去的,在那之前,你們甚至都沒有通知過我!

現在,恭喜你,尹妮弗來,你的孫女將得到和你當初一樣‘幸福’的婚姻。

還有就是,神子普遍晚年受‘大人’影響日趨嚴重,神教歷史上,伴隨著年紀上升性格變得極端的神子,可真的不少。

如果他的性格和我今天認識的那個叫卡倫的學生一樣,我反而不擔心了,因為我能感覺到,卡倫這個學生他頭腦很清晰,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怎麼去做去獲得。

可這位神子不一樣,他不知道自己具體想要的是什麼,但他內心有渴望,他會一次次地去嘗試追逐,如果一次次碰壁的話,他會憤怒,他會絕望。

他的性格其實不成熟,他骨子裡有極度自私的一面,他並不能很好地規劃和約束自己。

他,又不能離婚。”

希德羅德將酒杯放下:

“尹妮弗來,我不是在嚇唬你,你也不想若干年後,在你自己還沒死前,先收到你親孫女病故的訊息吧?”

……

下車時,賈克斯開口說道:“看來,你和神子大人的關係很好。”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卡倫知道,賈克斯不會因為自己和神子關係好而轉變對自己的態度,因為神子身份尊貴,誰見了都得跪,但神子……也很難影響到現實裡的工作執行,他們是高貴的吉祥物,大家都尊重也都膜拜,但被擺得太高了,手夠不著下面的。

“是的,算是,好朋友。”

“嗯。”賈克斯點了點頭,“今天會給你介紹一些年輕人,希望你們也能成為好朋友。”

“年輕人?”

“哦,對於我來說,他們是年輕人,對於你來說的話,他們的年紀已經有點大了,呵呵。這也是我們很看好你的原因。”

“謝謝您的欣賞。”

“互相成就而已,這是一場交易,我們各取所需,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再奢侈一點,加上一些感情上的因素,比如你對我們的歸屬感,我們對你的更加欣賞與認同,你覺得呢?”

“這是應該爭取的。”

“很好,我喜歡你的坦誠。”

“我也是。”

潭水邊,馬瓦略徑直走開了,加斯波爾看了看這邊,對賈克斯示意了一下,還是跟著馬瓦略的步伐一起離開。

她組的局,她可以不用來參加,至少,她要在明面上以自己未婚夫為主。

但卡倫卻留意到,馬瓦略因此更加煩躁了,他開始用力甩動著衣袖,他感到了壓抑。

“我們進去吧。”

“好的,院長大人。”

卡倫跟隨著賈克斯進入宅院,穿過大門,經過玄關,來到客廳,客廳很大,擺放著很多大沙發,像是一個俱樂部。

事實上,學院派的發源地,就是秩序大學裡的一個社團,那個社團的初代建立者在神教內普遍得到了高位,然後這一社團傳統就被延續了下來。

客廳裡,坐著六十多個人,人數規模,比卡倫預想得要大得多。

他原本以為就三四個人,大家走一個流程,達成一些共識就可以了,沒想到,這真的是一場大派對。

賈克斯拍了拍手,說道:

“現在,歡迎社團的新人,我們約克城大區秩序之鞭的卡倫部長!”

“乾杯!”

“乾杯!”

所有人,都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或者水杯,沒有喧囂,沒有混亂,沒有尖叫,一切都顯得很紳士內斂。

接下來,卡倫在賈克斯的帶領下,手持酒杯,和一個又一個人互相見禮,對方會主動報出自己的職務,然後抿一口酒,賈克斯也會在旁邊做一些補充。

有點像是婚宴上,新郎被帶著去見親戚。

其實,本質上真差不多。

大家需要一個場合,需要一個媒介,來進行認識。

這個社團,就是婚禮,透過它構建出的平臺,大家編織出一個新的關係網,形成一個圈子。

婚宴上的認親戚,也是關係網的新補進,歷史上很多名人,都曾靠過家庭另一方的關係獲得助力取得成就,只不過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夠不著,所以就淪為了單純地形式。

卡倫對這個氛圍,不是很喜歡,但也不算排斥,因為大家都很禮貌,也很規矩。

這也是學院派一直是教會中間派系的原因,它的組織架構和成分構成就註定它很難擁有太高的凝聚力,凝聚力不高就自然沒有太強的戰鬥力,但同時它又保證了下限;

所以學院派在秩序神教,一直保持著存在感,但也就僅限於很有存在感。

這次“飯局”,地位最高的三個人,卡倫是最後見的,他們不在客廳裡,而是在單獨的一個書房,卡倫被賈克斯帶進來時,他們三人正在喝茶。

一位是秩序大學序列排名第三的副院長,傑克斯.莫文森,他的權力很大,因為排在他前面的很多都是榮譽掛名性質的,並不管事。

一位是秩序之鞭紀律委員檢查部的部長,安迪勞.卡夫,雖然都是部長職位,但卡倫是地方大區的,他是總部的。

一位是封禁空間對外辦公室主任,帕雷.西頓,封禁空間是個高階別部門,對外辦公室……基本就等於掌握了神器外借和運用等權力。

這三位,母庸置疑,都是自己所在部門裡的大老級人物,平時想見都見不到,想預約都得排進垃圾桶。

可以說,他們今天出現在這裡,就是對卡倫最大的禮遇與重視。

傑克斯:“嗯,真年輕啊,讓人羨慕的年紀,讓人眼饞的青春,讓人期待的未來。”

安迪勞:“執鞭人曾幾次提起過你,卡倫,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的名字,已經被執鞭人記住了。”

帕雷:“以後想申請借用神器,聯絡我的辦公室秘書安排,呵呵。”

賈克斯開口補充道:“加斯波爾區長正在和神子大人在湖畔散心。”

傑克斯:“她現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是該暫時卸下擔子了。”

安迪勞:“我負責卡倫的新區長提名,我相信,執鞭人那裡,會很順利地透過。”

帕雷站起身,走到卡倫身後,雙手放在卡倫肩膀上拍了拍,笑著說道:

“那我就等著給我們的卡倫部長髮祝賀公函了,哈哈哈;

哦不,

是,

卡倫區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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