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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近午時。
汴京城內,秋高氣爽,進奏院案依舊在發酵。
這時,一條小道訊息以近乎光速般,在汴京街頭傳播開來。
“樞密使夏竦包養多名姬妾,其中一名姬妾秋娘疑似在進奏院案中作偽證!”
此訊息,遠比一名見習御史狎妓更具話題性。
很快便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然後在一些閒散讀書人的修飾解讀下,又有了深意。
“進奏院案乃是樞密使夏竦精心設計的一場陰謀,目的是將朝堂支援新政的年輕官員一網打盡。”
事情要鬧大了!
一場青年官員公款吃喝、私德有失的案件,竟變成了一場性質更加惡劣的朝堂黨爭。
監察御史包拯聽到此訊息後。
當即呈上章疏,彈劾樞密使夏竦包養姬妾,蓄意打壓年輕官員。
垂拱殿,御座之上。
皇帝趙禎看完包拯的彈劾奏疏後,面色陰沉。
“年輕官員不修私德、監主自盜、汙衊聖賢;當朝樞相包養姬妾,誣陷同僚,結黨內鬥,這還是我大宋的朝堂嗎?”
自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走後,朝堂氣象便死寂一片。
這一點兒,趙禎體會頗深。
他已厭倦了朝臣內鬥。
一刻鐘後。
首相章得象、副相賈昌朝、樞密使夏竦、樞密副使韓琦、御史中丞王拱辰,監察御史包拯全都奉詔來到了垂拱殿。
趙禎剛抬起頭。
夏竦便出列拱手道:“官家,那歌伎不過是我府曾經的一個丫鬟,民間小報胡編亂造,將其說成我包養的姬妾,更有一些人還稱我是為了打擊新黨,製造了這樣一場陰謀,要將這些年輕官員一網打盡,臣實在是冤枉啊!”
“那蘇舜欽監主自盜、王益柔汙衊聖賢,王洙與歌伎雜坐、蘇良宴後狎妓,這……這豈是我能使人栽贓出來的事情嗎?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測,欲栽贓陷害,來減免自己的罪責!”
夏竦不愧是老狐狸,一上來就將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
他解釋完畢後,大殿內一片安靜。
首相章得象愛裝糊塗。
官家若不點他的名字,他絕不會站出來搭話。
副相賈昌朝是個騎牆派,沒看明官家心思前也不會貿然開口。
當下中樞唯一一位支援新政的樞密副使韓琦率先站了出來。
“官家,臣建議將此事也攬入進奏院案中,交由開封府詳查,得出結果後,該怎麼懲罰便怎麼懲罰,自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人。”
韓琦的立場很簡單。
一切都看證據。
這時,御史中丞王拱辰站了出來。
這傢伙,是個天生的反對派。
滕子京、歐陽修被貶離京,都是他彈劾的功勞。
“官家,臣以為韓副使所言不妥。進奏院案是進奏院案,夏樞相是否包養姬妾則是另一樁案子。進奏院案使用朝廷款項吃喝已有實據,所有參與者都應重罰,至於夏樞相是否被冤枉,官家再指派其他官員去查即可。”
聽到這話,包拯微微皺眉。
“王中丞,此言差矣。夏樞相已涉及進奏院案案情之中,怎可分開去查,若那歌伎真是受人指使,著作佐郎蘇良便是遭人陷害,這說明,其他人也可能會有冤情!”
御史中丞王拱辰雖是包拯的上官,但在御史臺,監察御史可直接面聖彈劾,根本不受上官約束。
聽到此話,夏竦不滿了。
“冤情?包御史,你的意思是本官操縱了進奏院案,意圖將這群清高狂妄的年輕人全部趕出汴京城?”
包拯眼珠一瞪,面色嚴肅地說道:“並非無這種可能,須等開封府嚴查!”
“包希仁,著作佐郎蘇良便是你舉薦的吧,按照常理,你應該回避!”王拱辰抓到了其中一個漏洞。
“下官只是在言說夏樞相之事,並無違犯臺令!”
包拯一句話將王拱辰撅了回去。
“並無違犯臺令?本官看你就是害怕那蘇良被問罪,連累了你,說話才如此偏私,我堂堂樞密使,無緣無故地去陷害一個小小的著作佐郎做什麼!”
夏竦當即給包拯扣上了一個“包庇”的帽子。
朝堂上,官員們最擅長兩件事。
一個是扣帽子,扣大帽子。
另一個是被扣帽子後立即還嘴。
大多士大夫官員,在生活中都難保證白璧無瑕。
所以,人人都練就了一張好嘴。
不然稍微被針對,可能就被貶外放了。
“是不是陷害,開封府一查便知,不知夏樞相在緊張什麼?”
“本……本相何時緊張了?此等小事本就子虛烏有,本官看來,你包希仁已無臺諫官的赤城忠正之心,理應自請去職!”
……
夏竦與包拯爭吵了起來。
坐在上座的趙禎,聽著下面的爭吵,臉色越來越黑。
曾經的大宋朝堂,也經常辯論。
但辯的是軍事民生,是強國富民之道,而現在,卻是一屋子的苟且之事。
趙禎突然感覺很心涼。
滿朝文武,沉於黨爭,竟無一人為他分憂,憂思國事。
就在這時,小黃門來報:“官家,翰林學士,知開封府吳育請求覲見!”
“宣!”趙禎擺了擺手。
下面的爭吵頓時停了下來。
吳育大步走進殿內,手裡捧著一疊紙張。
其朝著趙禎拱手道:“稟官家,臣經多方問話探查,已確認蘇舜欽、劉巽監主自盜為實,王益柔辱沒聖賢為實,王洙與歌伎雜坐為實,所有人以公款聚私宴為實,唯有蘇良宴後狎妓尚存疑竇。”
“臣令涉案的十三名官員寫下認罪狀,其中有十二人皆在辯解,一些辯解之辭也有些道理,臣有些拿捏不住尺度。此外,權監察御史裡行蘇良不但沒有辯解,反而在罪狀書內列下了自己四宗大罪,一心求死,罪名內容令人淚目。”
“臣聽說,民間傳聞蘇良乃是被人陷害,此事又涉及到了夏樞相,故特呈上這十三人的罪狀,請官家定奪!”
當即。
內侍張茂則將吳育手中的認罪書呈到了御案上。
韓琦、包拯等人聽聞此言,都不由得甚是好奇。
蘇舜欽等十二人的辯解之言,他們能猜到。
但蘇良不但不辯解,反而列下自己的四宗大罪,還一心求死。
這讓他們無比意外。
夏竦搓著衣袖,心情有些忐忑。
進奏院案並非他策劃,但蘇良狎妓卻是他指使秋娘誣陷的。
御座上的趙禎,拿起認罪狀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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