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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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加科涅良田幾十萬頃，麥浪滾滾。外省旅人如果運氣夠好，在秋季來到斯加科涅，就能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金黃浪潮，天地間除了藍天白雲，一切色彩都被金色麥浪掩蓋，即使騎著快馬狂飆一週也走不出這片金色大地，天地間彷彿只存在沉甸甸等待收穫的小麥一般，無邊無際如同人間天堂。在王國內，還從沒聽說過有哪個地方存在這種景象。

但可惜今年從地下世界或者從王國各處過來的人們無緣得見這種壯觀景象，因為巫師會與三大城邦的戰爭，受戰火波及的良田和種植民超過斯加科涅土地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因此在拒暗城周圍百里之內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發黃的草地和許多戰鬥餘波造成的醜陋坑洞，只會下意識以為傳說中的巫師會都是居住在蠻荒之地的野蠻群體……

但他們卻不知道光是斯加科涅領地內縱橫交錯的馳道網路就已經超過整個塔西瓦尼亞王國道路的最高水準了，從東至西，由南到北，無所不通，無所不聯。

赫爾曼帶著薇拉乘騎著蠍尾虎自西城門出，那是通往巫師會腹地方向的城門，只允許騎士團成員透過，因此他不怕被人發現。

即使有人看到他出城，也不會聯想到別的地方去，再說他還特意讓所有人分散行動，在距離拒暗城十里之外的馳道路口匯合。

夜風習習，星幕低垂，四周鳥獸寂靜，天地廣闊無邊。

蠍尾虎自不必提，純種烏爾卑戰馬也同樣不懼夜行。

眾人合至一處，極遠處還能依稀看見光明堡壘上空的彩色光圈。

巴倫一臉興奮，嚷道：“終於他孃的出來了，天天在城裡追雞攆狗都快憋屈死我了。赫爾曼，這次行動結束，應該能過個肥年了吧？”

威廉笑道：“這麼早就想著過年了，小心別陰溝裡翻船。”

穆爾也老成道：“威廉說得對，不能掉以輕心。”

“哎，別這麼嚴肅嘛，我當然明白輕重，只是難得有行動，心裡難免高興。”看了一眼坐在赫爾曼身前的薇拉，巴倫嘿嘿一笑，“再說有天賦者坐鎮，你們還怕個什麼？不過話說，薇拉小姐，你擅長哪方面的魔法？”

薇拉答道：“植物系魔法，我的天賦名叫生根發芽，能夠瞬間催發植物種子，讓它們快速成熟。”

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赫爾曼擔心塔贊家族也會出動巫師，所以才用一千能量石外加平分戰利品的報酬請她出手。

這個價格相對於巫師會的隨隊巫師來說肯定低了，但對於薇拉來說已經是天價了。畢竟在黑暗世界，一頭三階魔獸的晶核也就這個價格，甚至還不算戰利品。

所以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巴倫咦了一聲，道：“這不是跟霍爾特大人擅長的方向一樣嗎？只不過她是用巫術，薇拉小姐依靠天賦。”

眾人聞言，紛紛看向赫爾曼，眼神古怪。

還好薇拉在黑暗中看不清這些人的眼神，否則一定能察覺出什麼來。

赫爾曼沒理會幾人鬥嘴，摸出地圖，確認了路線之後下令道：“時間不多，立刻出發吧，我們需要在25號之前趕到魔鬼嶺，路上我再慢慢解釋任務詳情。”

魔鬼嶺是位於鬱金香行省邊緣的一處森林，它是王國勢力和巫師領的邊界線，屬於三不管地帶，也是強盜和各種獨行者頻繁出沒的危險之地。霍金斯建議他選擇在這裡動手，既是基於時間上的考慮，也為了方便事後撤離。

從拒暗城到魔鬼嶺接近三千里，現在已經八月20號，第八小隊至少要在24號凌晨趕到才有時間勘察地形，佈置陷阱。赫爾曼請薇拉出手，也是想利用她手中的浴血魔藤，這玩意連三階虎王都能吸乾，有她在就算對方有大地騎士赫爾曼也不怕了。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薇拉催生植物的手段不是巫術或者魔法，而是天賦。

生根發芽嗎？倒是很貼切。

一隊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風中傳來赫爾曼的低語。

“關於薇拉的天賦別說出去……還有你，以後別隨便給人說自己的天賦。”

前一句是向隊員們說的，後一句是囑咐女巫的，語氣嚴厲。

眾人知道事情輕重，紛紛答應，反倒是綠裙少女懵懵懂懂，疑惑道：“為什麼？”

赫爾曼道：“天賦往往是一個巫師最後的底牌，如果被敵人知曉就很容易被針對。”

“可一旦跟人動手，不是也很容易被人看出來嗎？”少女繼續追問。

赫爾曼沉默片刻，然後才說：“別人看到的，和你主動承認是兩碼事。況且，一旦動用天賦，就意味著不死不休，到時無論倒下的是誰，是否暴露天賦意義也不大了。”

即使是再熟悉的巫師會成員，也不會開口詢問對方的天賦。即使詢問，也不會得到回答。即使回答了，也未必就是真話。

當然，相霍華德那種一眼就能夠認出的神裔類天賦就另當別論了。

況且霍華德未必只有一個天賦。

薇拉聽懂了，身子微微往後靠：“赫爾曼，你真是一個好人呢。”

赫爾曼扯了扯嘴角，沒答話。

騎士們的聽力之高絕，即使是被狂風淹沒的微弱呼吸也能察覺，眾人聽到女巫這樣稱讚殺人如麻的隊長，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想。

魔鬼嶺東側，森林鬱鬱蔥蔥，不時傳出幾聲獸吼，這裡人跡罕至，卻有一條大道連線東西。

大道寬闊，蜿蜒在崇山峻嶺之中，但偏偏兩側都是遼闊的平原，縱向十餘里橫向數百里的魔鬼嶺界限分明的將世俗領地和巫師領分開，很難不讓赫爾曼懷疑這座山嶺是否是某位巫師會導師的傑作。

24日凌晨，一路風餐露宿的第八小隊終於抵達目的地，為了避開有可能存在的眼線，他們最終比原定計劃晚了一天。原本充裕的時間一下子緊張起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穆爾，你安排人偵查附近環境，如果有可能打擾行動的強盜什麼的就順手清理掉。巴倫，你帶兩個人保護薇拉布置陷阱，我去前面看看神風商會的車隊到哪裡了。”

蠍尾虎來去無蹤，貓科動物特有的靈敏和矯捷使得它即使身重近半噸再帶上一個成年人也不會在地上留下一點痕跡，再加上快如閃電，是比踏苔蜥更加優秀的坐騎。

當然，飼養它的成本也是踏苔蜥的十倍還不止。

“小心點。”穆爾囑咐了一句，眾人各行其是。

赫爾曼沿著大道前行，穿梭在兩側茂盛的樹林之中，林中任何猛獸聞到二階魔獸的氣息都已經提前遠遠避開。

他很快來到魔鬼嶺的邊緣，鬱金香行省的西境。

一條大道繼續朝著極遠處延伸，赫爾曼即使目力再好，也無法在漆黑的環境中看得太遠。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屬於鬱金香行省的大片農田儘管沒有哪怕一塊荒廢的，但田裡的作物卻稀稀拉拉，青黃不接，收成很不好的樣子。和他出來時在斯加科涅看到的金黃景象很不一樣。

“難不成巫師領的品種要好一些？”

即使前世今生都沒種過地，赫爾曼也知道在同等條件下，種子基因越好的，收成也就越高。

在巫師的各種職業中，藥劑師就是擁有改良植物基因品種能力的那類人，哪怕是最低階的微觀學徒，也有一定對植物進行最佳化的能力，這種能力體現在他們透過物理手段對植物進行雜交後能夠觀測到雜交結果的退化基因，從而有機率在下次剔除；丹尼爾·克萊德目前就處於這個位階，儘管他也只是四級藥劑師，但他確實擁有改良植物品種的能力。

至於高一階的百草之心，這個名詞對於藥劑師來說已經不僅僅是象徵職業等級的稱號了，它更是一種操控植物的能力，能夠輕易與植物產生共鳴，培育出更優良畝產更高的糧食只是小菜一碟。

而最高階的藥劑師，顧名思義，是能夠創造魔法藥劑配方以及培育新型魔法植物的大師級人物，這種人物，哪怕在整個諾曼萊茵大陸都找不出幾個來。

赫爾曼可不相信偌大的塔西瓦尼亞王國連一位擁有百草之心稱號的藥劑師都找不出來，他更願意相信是這些世俗貴族們不在乎百姓生死。

秋天的夜清冷而寂寥，赫爾曼坐在寬闊的虎背上靜止如雕塑。這裡是最後一片密林，如果沒有蠍尾虎他倒是可以繼續往前走，不過這頭魔獸如此惹眼，他也只能最後停步在這裡。

赫爾曼耐心十足，他胯下的巨獸也趴伏在地下一動不動。

清晨，當一人一獸身上被霧氣沾溼，頭髮、耳垂、甚至眼睫毛都掛上了露珠的時候，被霧氣籠罩的大道盡頭終於傳來沉重的馬蹄聲和負重的車輪碾壓在泥路上的軲軲聲。

有車隊過來了。

赫爾曼眼前一亮。

但他還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神風商會的車隊，直到兩名身穿素白月甲，繫著白色披風，英武不凡的騎士衝破晨霧印入眼簾，那裝扮，正是復甦者衛道團的騎士。

“嘖嘖嘖，居然請動了教廷衛道團來護送，看來這批寶物價值不菲啊。”

衛道團本來是侍奉神靈的看門人，本應該身處在異教徒戰場或者修道院深處，潛心修煉不問世事，但現在卻連僱傭生意都肯做，很顯然，他們已經背棄了當初放棄一切加入衛道團時所許下的誓言。重新攪入這滾滾紅塵之中。

赫爾曼不禁疑惑，如果神靈有靈，為何會對這種不忠甚至可以說是褻瀆信仰的行為視而不見？莫非無論最初是多麼虔誠的信仰，最後也會被世俗汙染嗎？女神的信徒最後也會如此嗎？

可惜他現在沒開口詢問，否則女神一定會給他一個完美的答案：虔誠的信仰和世俗慾望並不相悖，神靈並不一定要求信徒成為清心寡慾甚至無慾無求的聖人，祂們只在乎你是否虔誠誦唸祂的名，誠實貫徹祂的道。

赫爾曼伏低身子，湊在坐騎耳邊道：“慢慢往後退，不要引起他們的警覺。”

一人一虎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前來探路的騎士沒有發現任何端倪。

很快，裝載著琳琅滿目的貨物的車隊緩緩駛入魔鬼嶺之中，而在山嶺最高處，足足十名源騎士外加一位已經在附近撒下許多植物種子可以稱得上主場作戰的天賦者巫師已經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