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劉牢之譙城殺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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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大軍走水路由淮河入泗水,日夜兼程費時一日半到達下邳,在得知下邳城已經被徐宗文收降後,立刻寫了一封軍報加急送往壽陽帥營,給大都督謝石報捷。
結果朱序前腳剛接見完下邳太守王顯,又有訊息來報,徐宗文已經夜襲郯城,並於當夜攻破了郯城,朱序只得趕緊又追寫了一封捷報送去壽陽,並把徐宗文三天破兩城的優異戰績大誇特誇一番……
本以為徐宗文能在郯城休整個幾日,朱序也不急著出發,派朱諶率兵搶佔下邳郡下的幾個縣,等著將下邳郡全部收復再整軍北上,與徐宗文會獵彭城。
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就在朱諶在收復第十一座城池時,他收到了徐宗文邀請他夾擊彭城的密信,徐宗文把他的想法都詳細的寫在密信中,希望得到朱序的配合。
朱序當然明白彭城的重要性,連忙派人催促朱諶趕回下邳,不要再糾纏剩餘的七座城池,他已經去信大都督謝石,有的是願意來這現成的撈軍功的。
“父親為何要偏袒那徐驍?”朱諶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事事都依著徐宗文。
朱序平淡的說道:“彼乃非常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亦不可以世俗拘之。”
“徐宗文智計百出,胸藏甲兵,是林中虎,雲中龍,前途不可限量,日後成為大將軍王敦,大司馬桓溫那樣的人物也不是沒有可能。你只可以與其為善,而不可以與之為敵!”
王敦與桓溫是何等人物?
王庾桓謝四大家族不僅是晉朝的頂級士族門閥,最主要的是他們四大家族當軸士族,相繼掌握著晉朝的軍政大權,連皇帝都成為他們傀儡、擺設,而王敦、桓溫便是王氏和桓氏的翹楚,尤其是桓溫,他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將整個龍亢桓氏送上了巔峰!
王敦與族弟王導一個是大將軍握有兵權,一個獲得了丞相的殊榮,數不盡的榮寵!正是這兩個人在江南極力擁戴元帝司馬睿重建晉朝,延續國祚,讓琅琊王氏成為一匹黑馬,從次等士族在晉朝南渡時一躍而成為士族領袖!
桓溫何許人也?
桓溫,字元子,廷尉桓彝之子,父親結交士族,,躋身江左八達之列,但是在平定蘇峻之亂時被不幸被殺害。桓彝遇害時桓溫年僅十五!桓溫勵志殺敵以報父仇,長大之後趁涇縣縣令江播死時前去弔唁,親手殺死江播兒子三人和其弟,這個江播正是當年謀害桓溫父親桓彝的幫兇!
桓溫報了父仇後,聲名大振,江左人盡皆知桓溫為人豪爽,快意恩仇!
因為桓溫風度不凡,相貌堂堂,明帝司馬紹招他為婿,將愛女南康公主下嫁桓溫,由此桓溫開始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桓溫從荊州起家,滅李氏漢國,平定蜀地,三次北伐(前秦、姚襄、前燕),先後收復故都洛陽和大片故土,兵鋒直指黃河,在最後一次攻打前燕因為軍糧耗盡,退兵時被慕容垂打敗,損失三萬人,此後息兵罷戰,謀劃獲賜九錫,意圖不軌。
桓溫歷經明、成、康、穆、哀、海西、簡文直至今上皇帝,共八位皇帝,廢黜海西公,改立簡文帝,權勢如此,人臣莫及,簡直就是當代的伊尹和霍光!
桓溫以一人之力將龍亢桓氏送上當軸士族,位列四大士族,這樣的英雄,朱序將一個小小的騎都尉徐宗文與之相比,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腐草之光與日月爭輝!
朱序遣人將下邳太守王顯送往建康,集結人馬和各縣糧草乘船由泗水北上,進軍彭城。
按照與徐宗文的計劃,由徐宗文負責攻略彭城下屬十三個縣,朱序大軍直接圍彭城,但圍而不攻,掩護徐宗文作戰,等待兩軍會合,再合力攻城一鼓作氣拿下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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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淝水大戰,秦軍主力三十萬大敗後,秦國崩潰在即,晉軍接到建康下詔北伐開始,兵分三路,正式進入全線反攻。
第一路,以朱序授龍驤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騎都尉徐宗文為先鋒,領兵一萬五千攻略徐州,為東路軍。
第二路,以車騎將軍謝玄率領龍驤將軍劉牢之,徵虜將軍謝琰,建武將軍劉牢之等領兵六萬,負責攻打譙城、項城,主要收復豫州,進軍黃河南岸,為中路軍。
第三路,慕容垂退兵後,以荊州刺史桓衝為帥,領兵十萬,命冠軍將軍桓石虔進據樊城,令振武將軍桓石民攻打南陽,窺伺舊都洛陽,遣上庸太守郭寶攻魏興、上庸、新城三郡,梁州刺史楊亮之子楊佺期進軍成固,與秦國樑州刺史潘猛對戰,收復司州、梁州,為東路軍。
豫州,譙國,譙城。
十一月十九日,建武將軍劉牢之率兵三千費時七日攻克蕭縣、酇縣、費亭,僅僅是三日過後便又攻下了譙城,晉軍開始陸續收復譙國十五縣。
“將軍,聽說都督賬下的那個軍司馬徐驍如今都升為了騎都尉,還降了下邳,真是好運氣!”劉牢之手下的幢主突然提起了徐宗文。
“不過就是靠著斬殺了一個陽平公苻融罷了,我們將軍還親自射中了秦王苻堅,這怎麼說?朝廷還不是什麼都沒有表示,區區一個五品的建武將軍,真是太吝嗇了!”另一個幢主心存怨氣的繼續說道。
亂軍之中,萬箭齊發,還不是憑你說射中誰就射中了?
劉牢之倒是毫不在意兩個手下所說,他伸出手擺了擺:“好了。都不要再說了,都督已經攻下了項城,我們要儘快會師潁川,先讓兄弟們埋鍋造飯,休整兩日,兩日過後火速進軍!”
劉牢之的目標是先收復整個豫州,然後向西北方向進軍,他真正的主攻物件則是故都洛陽!
試想一番,如果他劉牢之能夠乘勝進軍,拿下洛陽,這訊息傳回建康,他劉牢之的大名將會成為史書上的濃墨重筆。
要知道,洛澗之戰要不是他親率五千人對敵五萬,殺敵一萬五千,斬殺敵軍主將,從而開啟了局面,為晉軍決戰奠定基礎!哪有後面淝水之戰來的如此順利的勝仗?
所以不論是朱序還是徐宗文,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要做的是成為整個北府軍未來的掌控者,大晉未來的大將軍,未來的大司馬!
“將軍,城內的俘虜如何處置?”
“此類小事還用多問將軍嗎?”以幢主伸出手掌朝著自己的脖子作了個利落的切除動作,他嘴角上揚,得意昂昂的說道:“按照老規矩,體力不錯的賣到江東,其餘的就地處決,一個不留!”
對於下屬之間的議論,劉牢之既沒有說不也沒有說可,他用默許的態度縱容著這些齷齪下作的事情發展下去……
北府軍進入譙城後,將所有人不分氐漢,不分男女全部集中在一起,他們殺掉柔弱無力的男人,將年輕女子集中管束,屠戮所有抵抗或歸降的守軍,焚燒民房,推平營房,關閉城門,他們利用弓箭和火肆意進行屠殺,搞得人心喪亂,譙城也變成一座人間煉獄!
在晉軍中一直有不成文的舊規,冗規,也是個破規矩,那就是攻略北方收復故土時,遇到的流民一律販賣到南方給士族門閥和寒門豪強,或為奴為婢,或作佃戶,到後來連同攻下的城池中拿下被俘的兵丁也被列入其中。
晉廷口中所謂的收復舊土,拯救黎民,到最後反倒變成了燒殺擄掠的勾當,不得不說這既是個大失人心的惡行,也是個在自掘墳墓的愚蠢舉措!
劉牢之是寒門出身,他的骨子裡沒有士族子弟的一身傲氣,更沒有那股子倔強的書生意氣,他更沒有可以依靠的家族勢力,沒有可以指引他人生之路的好友知己,他沒有很多……
但是,劉牢之的骨子裡有血性,胸膛裡有勇氣,腦子裡也有對戰場局勢精準的判斷,他為了得到高位,為了挺直胸膛,正大光明地站在那些高門大姓,士族門閥的面前,他可以不顧一切!
什麼流民士紳,什麼北府胡虜,什麼氐族鮮卑,在他的眼裡全都是可以變成一堆送他直上雲霄的首級!
劉牢之按刀坐在馬背上,眺望遠處滿是硝煙的譙城,那是一座生命即將消逝的死城,是即將化為一片赤地的荒塚,也是一座容納和禁錮無數冤魂的巨大的墳墓!
儘管如此,劉牢之的眼神仍是毫無動容,他沒有任何的惻隱之心,更不需要什麼憐憫和仁慈,他冷峻如同山峰那樣鋒利的面龐冰冷如霜,深沉好似深淵那般幽暗的眼睛裡藏著一雙不起波瀾的透徹無比的眸子,在嘴角上揚的同時他策馬揚鞭而去。
孤城烽煙遠處,日落疊嶂盡頭,那縱馬馳騁離去的是一道堅毅而孤單的背影。
戰馬的嘶鳴聲依稀可聞,那一抹金紅色的光芒落在那張黑黃色的側臉上,當那隻重瞳的丹鳳眼的眼角滑落的最後一滴血墜入塵埃,這注定是一個梟雄最後的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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