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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官家也意識到這些人不是能跟他討論國本問題的宰執,於是換了一個話題,道:“說來朕還得感謝李卿和翟卿,軍功授田的事做了好榜樣。要不然很多事情不會那麼好辦。”

話說封建時代,土地就是人民的命根子。所以趙玖早就放過狠話,誰敢做良田十萬畝的美夢,就一定要殲滅——當然他以身作則,皇室田地被他幾乎一網打盡,均攤給保守戰爭之苦的河南百姓。

在這個前提下,軍功授田也是項龐大而繁瑣的工程,趙官家本著士兵比軍官苦的原則,並沒有無限制恩賞帥臣,韓世忠岳飛如此之功,也只是一人一千二百畝功臣田,李彥仙稍遜是一千畝。鑑於岳飛太高尚,自家老孃拼命也才留下的十畝地,餘者全都不剩全分給了早年將士遺孤,以至於有事還要打兒子的秋風。

李彥仙和馬擴也不差,除了在狄道留下來二百畝祭祀田地,剩下一個的全給了他招募來的李家軍殘疾退伍的兵卒,一個留給了太行山上那些已經死了兒子孤寡養老。

韓世忠號稱天下無雙,公認地天下武人首,怎麼讓小弟(他眼裡的)比下去,他又最是個在乎官家感受的,因此也要牙捐出了五百畝土地。當然,他還有別的賞賜和長安府蹴鞠比賽分紅、對西遼貿易的抽成等等。

不過,這對一些人也沒啥作用,比如張俊,聊城那邊的八百畝功臣田他誰也沒給,不過也沒人指望他就是了。

對此李燮心中自豪,面上卻要謙虛,翟進卻有些尷尬,他這個級別又不用做什麼表率作用,自家和族裡子弟可是全部以軍功實額領田地的。

不想趙官家接著又道:“翟卿,看到你身旁這位今科探花李舍人了嗎?他當初為朕獻策,解決太行山抗金大族授田問題,就是以你家為例的,這個問題解決順利,朕和邢王(馬擴,原太行山抗金隊伍領導人、河北道總管)都得感謝你。”

別說翟進了,一旁除了寥寥幾個知情人,誰也反應不過來啊。但是趙官家沒有再聊下去的興趣,別人也不敢多問,他問誰擅丹青之道,李燮說邵雲之弟邵舟在本地任鹽茶提舉,醫藥和作畫都很出名,於是命人將他從山下傳來,將這羊角山美景畫下,叫他這個官家“異日圖將好景,歸去女兒閨閣誇。”

在一邊幫著調墨的李秀之卻想道了很多,當年那些為了抗金拋家舍業跑到太行山裡,跟著馬總管打游擊而付出慘重代價的本地大豪,在不在均田地的範圍裡是困擾了都省和春耕巡視組的大問題,他當時針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還真是借鑑了翟家的事。翟家兵馬多為家族子弟、累世部曲,即使軍功授田,也不過是許相公當年的處理就是,把人家當年的家業還回來,精確到人,實現另一種家族內部的均田地而已。

所以李秀之建議趙官家,這些兩河本地大豪損失是最慘重的,如果他們的家族子弟全部按御營將士算,一份六份還養孤兒寡母,那麼軍功授田其實反而保護了他們的利益。只是因為河北河東的土地實在不足,貿貿然把他們原有的土地換了必然不妥,反而是大同路、寧夏路這些地方地多人少而且還漢人不足,可以把他們遷過來,一舉多得。當然,中國人安土重遷,人家肯定不樂意,但可以加上三條優惠措施,以為國盡忠為理由給他們額外的收入比如蘭州榷場的抽成、家族仍許聚族而居和每家可以推舉一人入公閣,這樣總有動心的。

馬擴一聽救說可行,親自去動員,除了張橫部已經跟著御營左軍駐防燕京不好搬遷之外,也只有幾家頑固分子不肯享受這份優惠。大多數人還是繼續忠君愛國去了。

要不然李秀之為啥平步青雲,因為他一開始就實幹啊,妥妥智囊的好苗子!

趙玖也不急,午後的日頭暈暈,讓他也有些迷糊,靠在椅子上幾乎睡著,但是冥冥中好像感受到了什麼,忽然大聲叫了一聲:“李彥仙。”周圍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御前班直呼啦啦圍上來了,李燮本想說官家家兄不在啊,忽然看到無比荒誕的一幕,邵雲身邊那個隨從打扮的傢伙抬起頭來,那鼻子眼睛,不是他哥是誰?

不對,他哥沒那麼瘦、那麼黑,而且眼神沒這麼滄桑。

但是楊沂中可不管是誰,抽刀就上來拿人了,那人本能地想要反抗,但是反而離得更近的劉晏一扳拿,立馬被按倒在地,原來他左手已經近乎殘廢,根本使不出任何勁力。

劉晏喝道;“你不是李晉王,到底是何方賊子,接近聖駕,意欲何為?”

楊沂中也沒閒著,刀直接架在邵舟脖子上了,道:“邵舟,此人是你帶上山的,你們是受誰的指使,可有同謀?”

李燮本來還想為邵舟這個老熟人求情,聽這話差點沒軟倒啊,楊沂中什麼仇什麼怨啊,你這不是說我李家對陛下不軌嗎?果然是奸佞之徒,可目下的情況是人確實是邵雲弟弟帶來的,就憑兩家的關係和陝州的地理位置,這事兒怎麼解釋。

哪想到被按倒的人卻冷笑道:“殘廢之人,身無寸鐵,如何不軌?不過是聽說了太多,想來看看建炎天子是何等英明人物,就這膽色,想來傳言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弄得陝州本地官員都快哭了,什麼玩意兒,你想找死還要帶著我們一起啊。脾氣急的欲要上前踹他,但礙於御前班直盡忠職守地隔開了,只能大聲喝罵以示立場。

已經完全醒了的趙官家也不由得皺眉,心裡膩味,想他出井以來,切實地收復中原、打倒二聖,堯山射婁室、金河立大石,滅西夏、開公閣,通西域、立原學,從日本天皇嘴裡掏金子,向高麗儒臣那裡賺銀子,還徹底血洗靖康恥,認了個清國兒子,收復了分隔二百年的燕雲十六州,怎麼在你眼裡還是假的?看不起誰呢,李綱最孩視他的時候也不敢跟他這麼說話!

這麼一想,這人不會是個來邀名的文士吧,也不大像啊,一般這種人不得來個大罵昏君一頭撞死更符合邏輯嗎?

萬幸這時終於有人道:“官家,您別生氣,這人腦子有病。和女真人打仗的時候掉進黃河裡泡久了,腦子就糊塗了,我和小邵前年剛救上他來的時候,他連還以為完顏婁室沒死呢!”

邵舟總算感覺楊郡王的殺氣壓迫有所減弱,趕忙附和:“正是,梁捕頭說的是,官家,這位.......道長是個打女真人的義士,他身上剜出來十幾個箭頭都是女真人的燕尾鏃,還有他左手臂捱了刀傷,筋脈廢了,以後開不得弓,這都是為國盡忠所致。”頓了一頓,道:“他只是平日裡聽人說官家英明神武,乃是星宿下凡,心生仰慕,求臣帶他來一睹聖顏。剛才失言......想必是腦子又糊塗了。”

眾人一聽,不由放鬆幾分,又有和邵舟交好的司戶參軍證實此人傷殘後心灰意冷做了個道士,就在隔壁山上的呂祖觀,度牒還是他給辦的。

如此,楊劉二人才算鬆了手,倒是翟進訓斥道:“你這道士好不曉事,縱然你為國家出力不容易,但也當知道,大宋之所以有今天,還是官家幾次不顧生死換來的,你就算腦子不好使,也得記住這點,不然我雖不殺抗金的好漢子,也要教訓你的。”

那人抬頭看了眼前已經蒼老了很多的故人,恍然不語。記憶裡,翟進早就走了,建炎二年,留守杜充所招納的大盜號稱“沒角牛“的楊進擁兵幾萬,在汝州、洛陽之間殘害百姓。翟進卡不過去這種軍賊。適逢楊進派幾百騎兵越水進犯翟進營寨,翟進乘他渡到半路途中攻擊,追逐楊進幾十裡,毀掉楊進四個營寨,因馬受驚翟進墜落壕溝。

可憐一代豪傑,竟然就此被楊進這種敗類所殺,死不瞑目。

所幸,一切都好,那麼多人都還活著。於是他低頭,向趙官家鄭重下跪,大禮道:“是草民胡言亂語了,請官家治罪。”

趙官家聽完前因後果,氣也消了大半,說句不好聽的,跟腦子有疾的人較什麼勁。唐太宗時,就有河內人李好德就因風疾整天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張蘊古就以其癲病不當坐治為由開釋。何況眼前這位到底是因為抗金搞成這幅樣子的,說句不好聽的就算了唄,只是他到底多年帝王,雖然自律,驕狂之性還是有的,問道:“你想來見朕,如今見到了,可還覺得朕真乃星宿下凡嗎?”

一般人肯定是馬屁如潮,可這位腦子不太正常啊,所以特別認真地回答道:“陛下不是星宿,是一個人。”有本事的人,撐起這天下的人。

趙玖一愣,好久才對楊沂中道:“給這位道長拿五十金,邵卿有空也多請些好大夫給他看看,刀劍之傷最是難忍。“

邵舟大喜,趕緊叩首。遇上這等事,雖是誤會,趙官家也沒有了繼續遊樂的心情,示意李秀之收好邵舟幾乎做好的畫就走了。官家既去,自然是不追究了,邵舟給李知州賠罪後也扶著道人一起治療去了。

李燮還是沒反應過來,等眾人散去,一把拽過剛才幫腔的州府總捕頭梁大剛逼問,梁大剛原原本本介紹了始末,“開始俺也覺得這人這樣像節度......晉王怕是有古怪,後來他就出家了,下官多方查訪,覺得他八成是中條山那邊的小股義軍,正好那個時候讓完顏摺合給殺了個七七八八,他可能是見袍澤皆死,明明逃到咱們陝州來了,還是尋死......這也是下官猜的。所以可能也就是巧合,而且據我打聽,這清慧道人沒日沒夜地抄官家北伐的檄文,攢到一定數量就去燒了。”要不老子也不能不怕死在官家面前替他說話啊。

李燮聽後神色變換了好一會兒,道:“以後,每月從我的俸祿裡支取十貫錢,以你的名義去呂祖觀裡添香,如果別人問,就說是超度戰死同袍。”

夢幻聯動,原位面李彥仙見到紹宋位面趙官家,這歷史性的一刻,不值得大家的月票和打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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