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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了,從初一算起,一直到正月三十,差不多天天都是神佛聖誕與下降的日子。崇禎五年魯南蘇北一帶水患不斷,特別是六月到八月的大水,整個魯南幾乎都遭了災害,沂州受災尤為嚴重。百姓外流逃荒了大半。雖說如此,初一來雲升觀祝告祈福的信眾還是著實不少。特別是一些新近皈依的大戶人家,更是趁著這個時機來表達自己的虔誠。

這麼一來,原本就顯得有些逼仄的道觀正殿根本容不下這許多香客,張應宸只好事急從權,從莊家討了個青石馬槽權充香爐立在正殿外面。而即使如此,那嗆人的劣質線香氣味還是薰得他頭昏腦脹。

“香燈水花果這五供養,實行起來實在是夠麻煩也夠勞民傷財,也得改改才是。”一面滿帶職業化的笑容向每個向他問好的香客與信徒點頭致意,一面嚮明清指派著:

“帶上幾個師弟,去勸化一下外面的善信,不要亂燒紙錢錫錠,免得招來回祿。”

無論是追思先人還是神前獻供,焚燒錫錠紙錢都是根深蒂固的傳統,就算是已經成了信眾口中活神仙的張應宸也無力和這種傳統唱反調。這也不是臨高或者海南各縣,只要祭出《市政管理辦法》和勞教營這樣的大殺器就能將一些惡習禁絕乾淨。張應宸只好變通了一下,在剛推敲完成的《善信規》裡規定燒紙錢獻供弔祭,必須在指定的燒獻爐中進行,燒獻之後並需澆水將餘燼澆熄。

不過就學習小組傳回的反饋情況看,大店莊和左近幾個自然村的居民對此倒沒有特別的牴觸。畢竟對普遍居住在土木結構的房屋中的明人來說,火災始終是威脅著人身財產安全的最大威脅。鄉村中情況還好一些,人口密集的城鎮中,因為火災燒掉鋪面宅門而淪為乞丐的富戶每年不知有多少。在切實關係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上,群眾永遠是最精明的,這也算是從D日開始到如今做了這些時日的“基層群眾工作”的張道長的新認識。

不過比起基層群眾工作,毫無疑問還是莊家的工作更難做。

不管怎樣敬服張道長的醫術和道行,儒士對於道教的輕視是深入骨子裡的。莊謙或許對救了自己一命的張應宸視為地行仙人,但是那些聽聞過他的傳聞的鄉紳而言,張應宸無非就是個有異術的方士。有求於張道長的時候,這些鄉紳老爺也肯於拉下名教中人的臉皮,左一個仙師,右一個真人地奉承著。然而內心而言,其態度也無非是嘉靖帝與陶仲文模式的大明鄉村版本。每次和這些鄉紳往還的時候,都讓張應宸不得不想起那位正在杭州享受他土法提純的嗎啡而欲仙欲死的老不修劣紳。

這種技術知識分子與儒家知識分子的對立在明代可說是登峰造極,見多了大明士紳這種骨子裡的傲慢的張應宸很多時候也必須贊成斯巴達克團的社刊《赤旗》裡喊出的“把落後士紳全部洗一遍然後丟到東南亞改良人種”的激進口號有其合理性。但是,統一戰線的工作也必須做,就算培養不出帶路黨,能影響出一些開明士紳,對日後的大陸攻略也是有好處的。

相比之下,還是鄉紳們的妻妾對新道教來得更為虔誠。看來,婦女工作要常抓不懈才行。

這些日子以來,他四處奔走,為縉紳大戶治病從不收錢,只請他們“隨緣樂捐”,請他們捐助糧食、磚瓦、柴炭。布匹和中藥材,收到的捐納全部用在救濟難民上,自己不用分文。除了要擴大收容難民的規模之外,主要還是要給自己儘快的塗抹上一層“道德高潔”的“真人”光環。

靠著沂州當地縉紳們的“隨緣善助”――其中主要是莊家的贊助,加上馬三畏的“樂捐”,他用難民作為勞動力,以工代賑的擴建了“慈濟堂”難民營,建造了第二道土圍子,對原來的土坯草房進行了翻建:蓋起了磚瓦結構的倉庫、辦公場所和衛生所,自然也少不得元老院從來就不惜工本的廁所和浴室--善眾們由此知道盜道長對個人清潔十分看重。

他還給難民營圍牆新增了磚砌的角樓和門樓,提高了防禦等級。在莊家的支援下“辦了團”,拉起一支一百多人的鄉勇――用來打仗不成,站崗放哨抵禦小股流寇土匪還是不成問題的。

“慈濟堂”雖然是莊家等一批縉紳和他合辦的,這些縉紳雖然都掛了“善董”的名銜,但是並不具體理事,莊家也只派了一個管事來――這管事也是他的信徒,所以收容救濟難民的工作進行的很是順利。

整個1632年裡,他在沂州的轉運難民工作還算順利:1632年沂州繼1631的水災之後再次爆發水災,災情十分嚴重,難民數量激增。慈濟堂因為有了莊家等當地縉紳的支援,在當地的救災收容工作進行的十分順利。

雖然原本已經開啟的透過沂水北上,再走一小段陸路轉巨洋水到萊州灣,最後到屺坶島的路線因為登州叛亂的時間暫時被關閉了,但是發動機指揮部還是開啟了第二條線路,讓難民從沂州大店莊州陸路以難民逃荒的模式到嵐山頭,再在嵐山頭由船隻接送出海,運往濟州島。

嵐山頭是大明的安東衛,不過此時明軍衛所廢弛,而且魯南蘇北遍地災情,官兵本已焦頭爛額,對大規模的流民過境基本抱著不干涉的態度,只要不在本地暴亂,隨你去哪裡。道長只是苦於人手短缺,雖然有王瑞相的協助,還是無法在人口輸送上傾注全力,所以北上龍口的線路關閉之後,1632年只送走了一萬多人。

這個業績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感到滿意。

眼下整個魯南地區遍地都是難民,到處都是外流的難民集團,只是自己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難民流離失所,大批的倒斃在逃荒的路途上。

自己再有本事,也只能勉強救助沂南縣的百姓們,放大到全州他就已經無能為力了。

不過,他最近已經接到了好訊息:登州的行動已經宣告勝利結束,前往龍口的交通線很快就要恢復。從傳來的訊息看,鹿文淵他們已經成了登州的一方豪強,又有了善後局坐辦這樣半個官身,在當地相當的“罩得住”,這條路線應該比過去更安全方便了。

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大量的運走人口!

“小閔。”

“道長。”閔展煉應聲而出。他一聲青色勁裝,顯得十分乾練。身上帶著刀劍,現在是道長的鄉勇教師。他被捉之後,原以為必死無疑,但是在道長的一番“教誨”之下已經皈依了他的新道教――元老院對道長到底用了什麼手法讓這位前江湖殺手屈服十分感興趣,但是道長始終對此不置一詞。

“馬三畏那裡怎麼樣了?”

“很老實,一直躲在寨子裡不出門。”

“很好,你盯緊了他。”道長對馬三畏十分的不放心。不過,現在是過年,馬三畏就算想幹什麼,總也得過了正月半。

說起來,年初四是藥王天醫真人孫思邈的誕辰,也是時候將學習小組的組長和道生們集合起來開個學習會了。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還是喊了劉三處過來,親自寫了一封請帖,說是初七祖天師張道陵成道之日,雲升觀預設一經壇演說經籙,廣設齋壇,讓他請莊家老爺們初七也來搭醮。

劉三處是他新招募來得“見習祝史”,原本是個老童生――就是那種處著蒙館,家裡有幾畝田,吃不飽也餓不死的那種。

他參加南無量教,無非就是看上了香頭那點揩油的好處。當然了,他膽子不大,雖然也算是個讀書人,卻沒有紹興士子那種破靴黨的作派,而且童生沒有進學,也談不上混入了士林。至於張真人和南無量教的鬥法,他也是不清楚內幕的,然而既然人人都說張道長法力高強,南無量教的頭目又被當場打死了好一些,他也就只好隨大流。

張道長免了南無量教對信徒的捐派,劉三處沒了揩油的機會,但是張道長卻選了一些略懂文字的香頭做了學習組長,又在這些學習組長裡選拔了幾個“積極分子”作為見習祝史,起碼可以享受每月二斤雜合面的津貼。這樣的用人法子,也不知道張道長是在僱幫辦還是挑頭目。

今天是正月初四,大店莊上下連帶似乎在江湖上有些手面的張道長的縱橫捭闔之下,地方總算平靖下來,餓死的人雖多,但好歹沒有生出大疫,人人都道這是活藥王、賽純陽的張道長醫術如神、道力宏深。所以雲升觀裡燒香還願的人很不在少數,就連那些沒有被遣散的流民也成群結隊來觀裡磕頭謝神仙庇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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