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淨水澄清的琉璃盞；怕是要起些別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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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員外原本還在莊子的佛堂中燒香唸佛，但聽聞得三藏法師師父已經到了本府，還正向他這裡行來，便連柺杖都沒空去拿，快步就往莊子外疾走，還是一旁的小廝見狀手持柺杖三兩步追上前來，不然...這寇員外非要狠狠摔一跤不可。

緊趕慢趕，終於還是在三藏法師到他莊子門前時，先一步將三藏法師攔住了。

呼哧——

呼哧——

寇員外喘了一聲粗氣...這恐怕是他第一次覺著自己的莊子太大了些，自後院佛堂一路快步至門外，竟讓他在三藏法師面前這般失態。

三藏法師唸了一聲佛號，揮手之間，一道溫潤之氣便渡入他的胸腹之間，而後貫通四足。

霎時間，寇員外只覺著自己渾身上下暖洋洋一片，轉眼疲態盡除，原本僵硬的手腳，此刻都十分靈便。

當真聖僧！

寇員外連忙向三藏法師行佛禮，道一聲：“弟子賤名寇洪，字大寬...見過聖僧。”

“老員外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法海早見寇員外善功裹身，對他自然另眼相待。

常言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論此前為什麼沒有降下報應，但他法海既然遇見了，就沒道理坐視不管。

所謂懲惡揚善，正是如此。

寇員外被三藏法師扶起來之後，卻看他身後幾位弟子，越看越是讚歎，連聲道：“外人只道幾位長老相貌清奇，但以老朽之見，此等當為天人下界，豈能與凡夫俗子相同？”

“你這老員外到是有見識。”大聖聞言笑了一句，跳到他身邊，見寇員外是當真不怕自己，便在他身上捏了幾下，稍稍渡入了幾許仙靈之氣，而後笑道：“既然你認出俺老孫乃是天人下界，此番當給你個造化。”

不過這寇員外也當真有些個眼力，隨著師父名揚三界，西洲眾人對他們師兄弟幾個自然也不陌生，以往眾人見了他們幾個雖然也少了畏懼之意，但也絕不會認為他們是下凡的天人，當做是被師父降服點化的妖魔顯然更多一些。

大聖心裡高興，再加上這寇員外確實行善半生，也當得他這一縷仙靈之氣。

寇員外覺著自己的身體清清涼涼，頓時神清氣爽。與之前三藏法師揮入自己體內的佛力全然不同，但效果同樣顯著。

似乎自己的經年老疾，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寇員外這會兒早就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又向著大聖好一陣拜，心中連說：行善齋僧二十多年...今日當真是遇見了好人真僧人了！

“請，快請聖僧與諸位長老，到我院中客住用齋。”

終於平復了心情的寇員外，一邊兒在前面帶路，一邊兒對著聖僧與幾位長老說道：“老朽虛度六十四歲。自四十歲上，許齋萬僧，才做圓滿。今已齋了二十四年，有一簿齋僧的帳目。連日無事，把齋過的僧名算一算，已齋過九千九百九十六員，止少四眾...如今聖僧引的幾位高徒前來我這裡，豈非上天註定？”

法海也願意成人之美，便笑道：“員外心願今日可成也，可這善心善行...”

寇員外連忙道：“自不敢就此斷卻，老朽當一如既往，行善齋僧。”

“員外善人也。”法海讚了他一句。

其實法海對尋常凡人的要求並不高，只要他們安分守己，各司其職，不違法，不作惡...便算是在善行了。

而似寇員外此舉，在他這裡其實也當得起“大善”二字。

正如另一位子輿先生孟子所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寇員外便是能兼善者。

法海亦是如此。

眾人沒走多遠，才轉過拐角，便見一條南北大街。正行時，見一個虎坐門樓，門裡邊影壁上掛著一面大牌，書著萬僧不阻四字。

寇員外連忙道：“到了，到了...便是此地。”

眾人瞧見【萬僧不阻】四字，又讚了寇員外幾句，寇員外自然是喜不勝收。

寇員外領著師徒幾個在莊園中游覽了一番之後，將眾人引到了一座房裡，向著聖僧與幾位法師介紹到：“此上手房宇，乃管待老爺們的佛堂、經堂、齋堂、下手的，是老朽家小居住。”

三藏法師西去取經，怎能不路過這銅臺府？

因而這寇員外早就遣人整理修繕了，如今正將三藏法師一行，引入此地。

見了佛堂在此，法海自然整理好了儀容儀表，先拜了佛祖與菩薩之後，這才舉目觀看這佛堂中的景象，香雲繚繞，燭焰光輝；錦簇花攢，金鋪彩絢。

硃紅色的香木架子上，高掛著一鼎紫金鐘；彩漆噴繪過的檠邊上，對設兩隻花腔大鼓。

幾對八寶幡護著黃金鑄就的千金佛像。

另見那古銅爐內沉檀飄香；古銅瓶中蓮花現彩。凋漆桌上擺著五雲鮮釀....忽傳來一聲金磬，響韻虛徐。

法海看過去，見識大聖手持一根音錘，在上敲打。

大聖見師父向自己看過來，訕訕一笑，連忙將手中的物件放好，撓撓頭順手將一旁的一隻玻璃盞摸起來，就往悟淨身邊兒送。

而悟淨看著這淨水澄清的琉璃盞...只是緩緩退後了兩步。

雖然捲簾大將的真靈早就去輪迴轉世，如今佔據了他身體的是取經人的九世執念...但這是來自悟淨這一具身體刻在骨子裡的退避。

他希望整個三界都沒有琉璃盞。

八戒與小白龍人忍俊不禁，然後察覺失態，便齊齊扭身對著一旁的一尊香油明亮的瑠璃燈，開始憋笑。

而大聖這才反應過來...

這會兒法海已經禮佛完畢，那寇員外便請了三藏法師往經堂中去，三藏法師是來取經的，正巧他這裡也收藏了不少佛經，一些過於高深的，他修為學識有限，實在是看不懂...以往過來的僧人，也少見高僧，如今趁著三藏法師在此，他當然要抓住機會好好請教一番。

眾人跟著一同入經堂之中，見那方臺豎櫃，堆積著無數經文；玉匣金函，收貯著許多簡札...

寇員外讓管家與小廝們散了去，說要在此向著三藏法師請教佛法。

法海也向幾個弟子說道：“願意留下旁聽的，便一同入座...想去看看風土的，便自去...”

再多的，法海也沒有一一吩咐，畢竟幾個弟子都有分寸，就此放出去，他也沒什麼擔心之處。

八戒當先起身，最了出去，在經堂中都能聽到他的聲音：“小哥等等我，請問你們的廚房在何處？這府城之中，可有什麼有名的酒樓？”

“特色小吃呢？”

“調料怎麼樣？”

“菜品如何？”

“讓員外見笑了。”三藏法師向著員外無奈笑笑：“想必員外觀貧僧那弟子相貌，也知他習性如何。”

“久聞聖僧門下二弟子善庖廚，此前見面時就見豬長老揹著一口大黑鍋...聖僧這一路上，想必口福不淺。”也是同三藏法師相處一時，見這位聖僧性情隨和親善，極好說話，他這邊說起話來，便也沒有了初見時的拘謹，顯然隨意了很多。

悟淨向著師父一拱手，道：“師父，弟子去尋些當地的風土。”

見師父點頭應下之後，便出了經堂；小白龍也要去巡查一圈，最後只有大聖留下來一旁旁聽。

因為他適才見了些從來沒見過的經文，想要趁著這寇員外向師父請教經文佛法時，自己也聽聽...畢竟快到靈山了，大聖心裡還想著那個計劃...要震懾靈山諸佛，他要誦讀的經文，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且大聖算是發現了，自己對經文理解的效果越深，那效果便越是強烈。

反而是那些一知半解的，卻沒什麼神妙之處。

當然了喜好經文的悟淨，自然也會留下一道執念之靈，只是寇員外看不見而已。

寇員外請了三藏師徒入了莊園，下人與小廝們，自然有一番熱鬧。

況且眼見得要午時了，廚房也正在備齋，幾個大小家僮，往宅裡搬柴打水，取米麵蔬菜...

而那管家，在離開了經堂之後，卻直接去了後院一處的一處房中。

他也不敲門，跨步就走進來，直入內堂，暢通無阻。

只是在那垂簾下稍稍停頓了片刻，但還是跨步走了進來...正眼前，乃是一位身穿紫裘、披著金衫的女子在梳妝檯前塗抹脂粉，片刻之後又拿起眉筆，照向了鏡子...

管家三兩步走到跟前，藉著鏡子看著女子豔麗的容顏，柔聲細語道：“二夫人...又描眉呢？”

卻見那二夫人並不理會，只管對著鏡子畫眉...管家從後面轉到側面來，半倚在梳妝檯上，輕聲道：“二夫人，外面那麼熱鬧...您怎麼一點都沒理會？”

“哼。”二夫人輕哼了一聲。

管家便連忙開口道：“是外面來了幾個和尚。”

“來就來唄...這莊子來過的和尚還少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正說著...這二夫人便是一愣，道一聲：“難道是那三藏法師來了？”

管家見二夫人忽起興致，心中竟不知為何生出許些煩躁之意，道一聲：“正是他們，適才見了那三藏法師門下的弟子，當真是一個比一個醜..具是妖魔形狀，偏偏老爺說他們是天人下界。”

“呵呵呵。”二夫人掩嘴輕笑，“待我去看看...聽聞這位三藏法師人物倜儻，他門下另還有一位更是相貌風流的郎君...”

說著，便將那管家丟在房中不管，自己取來了面紗，出了房門。

喚來小廝問清楚了三藏法師所在，便讓人引了過去。

一路走到經堂外，卻聽堂內傳來朗朗誦佛之聲...明明是那些無趣枯燥的經文，以往連半個字都聽不得，卻不知如今為何卻字字句句唸到了自己的心坎裡。

她在窗外偷眼觀瞧，正見三藏法師側顏相貌，就坐在自家老爺正對面...因為瞧不真切，想要換換角度，但始終被一人擋著，無法窺視三藏法師全貌。

是她面前還有一人背對著她，卻也只能瞧見一個毛茸茸的後腦，正在好奇的時候...卻見那毛茸茸的腦袋忽然轉了過來，一張毛臉雷公嘴的面容，勐然就闖入她的眼中——

“哎呀！”

二夫人一聲驚叫，便是連三藏法師的誦經聲也就此打斷，寇員外面露不喜，起身快步走到窗戶邊上，向外怒視而去，雖然見是備受自己寵愛的二夫人，因而將怒氣壓制了些，但面色依舊不算...

“老爺...”二夫人這會兒癱坐在地上，又見窗邊兒上露出老爺的面容，原本都要被身邊侍奉丫頭攙扶起來的身子，又順勢翻在了地上，低頭抬頭之間，已然是滿面的驚恐。

寇員外一見二夫人這般模樣，當即一副小心翼翼呵護模樣，就要從經堂內快步出去，不過他半路還是頓了一下，向三藏法師告罪一聲之後，這才出了經堂，去到了二夫人身邊，貼心關切。

只是這位二夫人還耍起了小性子，並不依從。

法海並沒有因此訓斥大聖，因為他能察覺的出來，適才在窗外偷瞄的女子，心術有些不正。

大聖的眉頭漸漸皺在一起，向師父傳音道：“師父...此番，怕是要起些別的事端。”

法海沉吟一陣，道一聲：“畢竟是旁人的家事，若非必要...暫且不要多嘴。”

大聖想了想，又瞧見這位寇員外對這位二夫人如此疼愛...自己一個外人說的話，人家怎麼可能聽的進去？

多半還要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說老朽盡心盡力招待你們，你們卻來壞我家中和睦...

大聖以往並非沒有見識過這等場景，再加上師父的提醒，便還是耐住了性子。

不多時，這二夫人見三藏法師並沒有出經堂攙扶自己的意思，再加上地上實在是不舒服，便順著老爺的力道漸漸起身...

感受到託在自己身上的這一雙枯老的雙手，今日卻格外有力...二夫人心中還詫異了許久。

寇員外在扶著二夫人入經堂的時候，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適才那一位，那是三藏法師門下的大弟子孫悟空...一路降妖除魔甚是厲害。”

二夫人也小聲回了一句：“我知道，只是觸不及防被嚇到了，無妨。”

寇員外聽到二夫人這般言語，這才安心，面上重新揚起笑意。

引著夫人入了經堂之中，要向雙方正式介紹一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