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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呆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大聖將八戒攔在身後,小聲對他解釋了一番草木精靈的特異之處,八戒這才恍然,對著四位老精連連道歉。
非但如此,他還主動請纓,要做上一桌好菜,叫他們這些不食五穀的辟穀隱士,也好好享受一下什麼才是人間美味。
一來是眾人推諉不過,二來主要也是八戒太餓,便這般定下了。
還別說,四位老精看著在屋外操持起來的八戒,還當真有些的意動,十八公更是說道:“當年七賢到此時,傳於我等飲酒之樂...只觀這位長老手法,想來往後這口腹之慾,怕是也躲不掉嘍。”
能不吃,跟不能吃,畢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便是如法海、大聖等人,早也過了食用人間之物的境界,可每每八戒做出一碗熱粥來,眾人只要喝下,便護身舒坦,能暖半日有餘。
八戒在外埋鍋造飯,孤直公還喚來一個長的青臉獠牙、紅須赤身的赤身鬼一旁打下手。
眾人一瞧他的模樣,便知道他就是小白龍此前說的那個莽撞妖怪,觀其修行年歲,確實也比這四位老書精要短了不少時日。
八戒見他手腳粗魯,知他幹不了精細活兒,便叫他來撿些乾材來生火。
卻不了話才出口,便惹得這赤身鬼發了蠻性,向著八戒就撲殺了上去,口中嘶吼著:“這豬妖不是好人,竟要放燒我...”
兩人瞬間扭打一處,雖然是赤身鬼的大本營,但八戒如今的本領也非同小可,再加上他專精三十六天罡變化,只是一隻尋常的楓樹精怪,還不是他的對手。
稍花了些功夫,便將其降服,八戒將其摁在灶臺之下,向著師父說道:“師父,這怪不是好怪,弟子把他添材燒飯。”
眾人:...
“使不得,使不得——!”十八公連連告饒,道:“他生性魯莽,誤會了長老,萬望長老恕罪。”
“八戒。”
法海給了八戒一眼神,八戒這才不情不願鬆手。
“你這夯貨。”孤直公也在一旁訓斥赤身鬼,“叫你撿些脫落的乾材來,又不是燒你...”
“可...可...”
“可什麼可...”拂雲叟看似數落他,其實是替他找補,“這跟吾等泡茶的茶葉,爾等尋常吃用野果有何不同...”
“哦。”這樣一說,赤身鬼就明白了,轉身去拾乾材。
法海瞧了一陣,開口道:“他靈智未全,若只在山嶺之中,有諸位看護,自然無礙,若出了山嶺,亦或是有行人入山...豈非禍事?”
“當年七賢來時,他還未曾化形。”凌雲子連忙道:“自他化形之後,我等也未叫他出過山嶺,又因這山嶺荊棘密佈,也少有人至...便是有人誤入,我等也會將他們送出山嶺。”
“阿彌陀佛。”
法海唸了一聲佛號,他看了一眼四位老樹精,見他們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能言語出口...法海也沒有主動詢問,若是他們有什麼當真為難之處,自然會開口相求。
否則,便是還在他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也用不著自己操心。
但這赤身鬼的脾性終究是個麻煩事,法海既然遇上了,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以他往常的性情,見到這等精怪,為了以防他日後傷人,一般都是將對方超度了事,提前將禍患滅絕。
而如今的法海自然另有不同,他會在對方真正為惡之前,將對方勸善。
留下八戒與赤身鬼在外操持,四精怪引“三藏法師”等人入了木仙庵,入座之後,十八公親自做茶。
這也是得自當年七賢傳授,自有一番風味。
稍飲了片刻,還是法海先開口:“幾位道長俱享高壽,高年得道,丰采清奇...或可比漢時之四皓。”
只是簡單論了幾句,法海也見得他們舉止不凡,並非尋常精怪可比,因此他誇讚了他們兩句。
他們四個哪裡敢應承?
“承過獎!承過獎!吾等如何敢比四皓,實乃深山之四操也。”
十八公此刻好奇問道:“敢問聖僧修行幾許?”
他們是當真好奇。
法海心中默算一陣,若是兩世相加,也有四十年的道行了...對比這四位老叟千年修行,可見自身也確實得天獨厚。
“小僧參禪拜佛四十餘年。”
四精聽了好一陣羨慕,孤直公更是忍不住讚歎道:“聖僧自出世以來,即從佛教,果然是從小修行,真正有道之上僧也。”
一旁的凌雲子又皆了一句:“我等幸接臺顏,敢求大教,望以禪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
拂雲叟似乎是覺著凌雲子情緒激動之下,說話過直,連忙道:“我等一片向道之心,絕非貪念大教佛法。”
法海笑道:“法傳三界,乃用善。況且小僧此行西天,正是要取佛門大乘教法,傳於天下...然小僧佛法尚淺,不敢妄言傳道,若諸位不棄...或可相論一番,各自印證。如何?”
“大善!”
十八公聞言大喜:“久聞三藏法師不計門戶,不吝教法,更不歧視吾等這些化形精怪...此前還多有疑慮,如今見之,才心悅誠服。聖僧為人品行,我等深佩...先謝過聖僧不吝賜教。”
“禪者靜也,法者度也。靜中之度,非悟不成。悟者,洗心滌慮,脫俗離塵是也....我本元修大覺禪,有緣有志方記悟。”
法海也不跟他們講得太深,畢竟他們此前所修都是些基礎道法,若是一下子便接觸到過於高深的佛法,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有害無益。
法海懂得分寸。
其實這也是野修與傳承之間的不同,似別說是法海本身,便是三藏法師所在之金光寺中的傳承,便足夠深厚。
“聖僧乃禪機之悟本也!”眾人聽了讚不絕口,心中自有感悟。
雙方又論了幾個來回,基本上都是法海在講,他們在聽。
只是佛道終究有差別,便是法海儘量挑選雙方相近之處,也終究是有侷限。
“似小僧這等禪法,與諸位借鑑尚可,卻難深研。”法海指了指身邊兒的悟空,笑道:“我這位弟子,乃是正經道家出身,又得了五莊觀鎮元大仙的指點真傳...卻該讓他與諸位論道。”
“大聖威名,我等也是知道的,自然洗耳恭聽。”
大聖想了想,道:“以道為本,齊物而為一;體道合真,無心以隨變...貴虛善靜,太沖莫眹...居太沖之極,浩然泊心,玄同萬方,莫見其跡...”
大聖簡簡單單說了些感悟,卻叫四位修行了千年的老道,一個個神情無狀...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這些字單獨拿出來,他們都聽得懂,組成詞語,也有幾分理解...可從大聖口中練成一句話,就讓他們摸不著頭腦了。
大聖見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樣子,大聖也愣了愣,心說:唸佛經時叫人頭疼俺老孫是知道的,什麼時候論道也成了這般模樣了?
法海見神情略有迷茫,大約知道他心中所想,便暗中傳音道:是你所講之道,對於他們來說有些晦澀難明。
大聖聽了師父的話,心中頓時無奈:這麼簡單的東西...很難明白麼?
也是大聖幾句話,叫他們一個個的絞盡腦汁,也始終不能參悟到其中真意。
若是此前三藏法師所講之佛論,他們不明白也就過去了,深糾也無什麼益處。
但大聖這幾句話,卻叫他們聽起來玄妙非常,知道乃是機緣所在,情願深陷其中...
大聖還有些不好意思了,傳音向師父請示道:“師父,可要弟子同他們再細講幾句?”
“點到為止吧,道無止境...你講得越多,他們便越難想明白其中真意。”法海輕嘆了一聲,同樣是當面傳音:“似方才幾句沖虛真言,便夠他們一生受用。”
見四叟入神。
法海便起身觀瞧木仙庵中事物,見有一處玲瓏光彩,如月下一般,便駐足欣賞。
大聖也順著看了兩眼,便收了神,順手取來茯苓膏吃了一塊兒,然後又吃兩塊兒...不多時,便吃完了。
正此時,聽得屋外傳來吵鬧聲。
法海踏出門外觀瞧,幾位老叟也被驚醒,連忙跟著一同出去。
卻正瞧見了一個“仙子”引著兩位女童而來,卻被八戒與赤身鬼攔在屋外。
“為何攔我去路?”
那仙子穿一身杏黃輕衣,下襯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眉眼含俏卻生了許些怨氣,凝視攔著自己的豬八戒與赤身鬼...尤其是瞪了一眼赤身鬼,那豬八戒攔我也就算了,你怎麼也跟著他一共攔我?
仙子一瞪他,赤身鬼便底下頭來,還伸手一直擦嘴...
眾人瞧了瞧灶臺邊兒上,果然見得二人已經先將一鍋飯享用了個乾乾淨淨...
八戒見被抓了個正著,也不躲藏,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向師父坦白道:“師父,弟子已經吃飽了,可以專心給師父做齋了。”
赤發鬼想了想,也跟著道:“我也吃飽了,嗝——”
然後趕緊低下頭來。
哈哈哈哈——
眾人見了齊聲大笑。
便是那行“仙子”,也忍不住掩面去了一旁。
“此位乃是杏仙。”
八戒多看了這杏眼幾眼,見她青姿妝翡翠,丹臉賽胭脂,弓鞋彎鳳嘴,綾襪錦繡泥...此等相貌人才,不下瑤池仙子...
八戒見她自師父出來之後,一雙星眸暗含秋波,恨不得掛在師父身上,心說:唉,我師父雖然不是鐵石心腸,但他...唉...
八戒連連生嘆,便是那西梁國主又如何?
一身痴情,只得了句“人間事常難遂人願,明月又有幾回圓...”,似你這等饞我師父身子的,若是真心且罷,否則那蠍子精的下場,便是榜樣。
十八公連忙向三藏法師引薦,道:“此前未講明,這位是同在荊棘嶺的道友,喚作杏仙...兩個女童是侍奉她的丹桂與臘梅。”
這便是在古廟處,探得的另外幾股精怪之氣了。
也是氣息精粹,並未見得妖邪,否則當時法海便直接去收妖了。
孤直公問了一句:“杏仙何來?”
杏仙對眾道了萬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賡酬,特來相訪,敢求一見。”
然後便含情脈脈的看向了三藏法師,她久聞三藏法師大名,又機緣巧合得了一張圖形,早就芳心暗許,傾慕以久。
眾人皆知她來意。
四位老精是此前便知道的,因為他們本就是一夥兒精怪,之所以這位杏仙一開始未曾出現,是四位老精有些不確定三藏法師的為人,怕他們被一網打盡了...
而如今探得三藏法師品行高潔,自然也就沒留這個憂慮,因而就輪到杏仙出場。
至於說師徒幾個能看出她的來意...也是她幾乎沒有什麼隱藏,心思全都掛在了臉上...
幾個徒弟見了也不為師徒擔心,便同八戒一般,只為這杏仙道一聲可惜。
“阿彌陀佛。”
果不其然,還不等那杏仙開口,便聽師父便先念了一聲佛號,煌煌金輪一閃而逝,卻見師父眼放精芒,與那杏仙雙目直視。
杏仙起初還能相看,但只是片刻呼吸,她便頓覺呼吸不暢,連帶著神魂皆有震盪,正在駭然之間,忽覺種種異象消散一空。
“施主,修道者最忌擅動情慾之念,否則千年修行,毀於一旦。”
杏仙正要分辨時,又聽三藏法師開口道:“貧僧一路降妖除魔,自吾手中喪命之妖魔不知凡幾,念爾等一貫守善才應了所請,且莫要自誤。”
杏仙頓時臉色煞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言語。
四位老精見了這等場面,想要勸說兩句,卻一時不知該勸誰...
似乎是應該勸杏仙斷了非分之想,但這種話他們作為友人怎麼能說出口?
可不勸杏仙,總不能讓他們去勸三藏法師成全了這段姻緣吧?
僵持了片刻,還是杏仙咬牙說道:“聖僧豈非過於霸道。”
“如何說得?”
杏仙也是氣性上了心頭,把一雙杏眼圓睜,直勾勾盯著三藏法師說道:“聖僧乃是佛門高僧,自有戒律持身,聖僧只管自己稟心守性就是,小女子不過山野精怪,怎還管得我是否動了情慾?”
大膽!
四位老精險些把魂都丟了去,他們可萬萬沒想到,杏仙竟敢當真三藏法師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惹怒了他,難道就不怕他當真行收妖之事?
畢竟法師降妖,天經地義。
此間之事便是日後傳揚出去,怕也只是剩下“荊棘嶺群妖設計請宴,唐三藏師徒破魔降妖”...
卻不料“三藏法師”笑出聲來,“施主言之有理,此乃貧僧之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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