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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法海對治國之道並不精通,卻也並非一無所知。

況且他生於趙宋,而後得此機緣行至此界此時...又承三藏法師所得,倒也能說出幾分道理來。

這八個字,便是大唐天子李世民的治國理念。

所謂君依於國,國依於民。

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飽而身斃,君富而國亡。

至於眼前這位國主能夠從中領悟多少,便不是法海所能控制的了,不過眼下朝堂之上諸多高官自首,頭疼的事情...還多得是。

簡簡單單八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貧僧倒是可以為陛下舉薦一人,若得此位大賢相助,想過平安度過此劫,也並非什麼難事。”

......

原金光寺罪僧,被新任伏龍寺的方丈,開除了僧籍,下了大獄。

祭賽國一眾君臣,連帶著百姓以及如今伏龍寺的正經的僧人,將三藏法師一行送出城外。

“諸位請回吧。”

“寡人慾送聖僧二十里。”

“還請陛下下了轎,徒步相送。”大聖在一旁的戲道:“不然佛祖還以為是轎伕送了我師父二十里。”

陛下頓時滿面漲紅,當時就從轎子上下來,道:“小長老說的對,是寡人欠了考慮,失了妥當。”

法海正想要拒絕時,忽神情一頓,側了身子,向人群后方看去,正瞧見向他點頭示意的子輿先生,便對祭賽國的國主說道:“也不必陛下送貧僧二十里,只等陛下覺著腳乏即可,如何?”

國主面上一喜,道:“一路相送,乃寡人心意,故不在遠近。聖僧,請——!”

“請。”

這國主乃是先皇獨子,自幼錦衣玉食,這真要叫他走...大約也就走了三里半多,便停住了腳步。

也不是到了他的極限,正如法海之前所言,他是覺著自己腳下有些疲累,便就此打住,對三藏法師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寡人便送聖僧至此,還祝聖僧此次西行,一路順風,馬到功成。”

不止是祭賽國國主,連帶臣民百姓與伏龍寺前來相送的僧人們,也全都一同回了城。

期間有個小插曲,正是這些伏龍寺的僧人,想要跟著一同去靈山,他們倒不是想要去靈山拜佛,就是單純的想要在路上伺候三藏法師。

卻被八戒出面嚇走,言說:“一路上皆是妖魔鬼怪攔路,若是我師父帶著你們...哼,卻還要保護爾等不被妖怪強人所害,若是這般何時才能到了靈山?若叫我師父耽擱了路途,爾等可擔待得起?”

因這八戒面相最是醜陋,再加上他說話時故意扮著妖魔嘴臉,語氣更是兇惡,將一群僧人全都嚇了回去。

“師父,您為何要答應那國主送您一程?”

“乃是子輿先生所請。”法海單手禮佛,道:“子輿傳音與為師,說他本無意在祭賽國出仕,但國中因為貧僧講經時,叫官府震盪...若不出手,恐亂了朝政,到時受苦的還是百姓...念及此處,他才應下此事。”

“可是這跟那國主送您出城,又有什麼關係?”

“似子輿先生這等人族超凡,能離開火雲洞下凡傳道,已經是受了玉帝所請...若擅在人間執政一國,那也是犯天條的事情。”法海無奈道:“但此類狀況,也並非沒有化解之法...便是如今這般,皆天意見緣法,如此這般,便是天道也會默許。”

大聖若有所思,道:“難道說這國王能送師父走多遠,便是他與子輿先生之間的緣法?”

“雖不中,亦不遠矣。”

其實這是國主與法海之間的緣法,而子輿先生是被法海舉薦,如此一來...便是以國主與法海之間的緣法為橋樑,叫子輿先生化解祭賽國之難。

正如當年子輿先生落入人間,便至車遲國,這便是他與車遲國的緣分...因此,才有他在車遲國執宰一年之相,到期之後便掛印而走。

否則便不是車遲國的福分,反而會招來災禍。

如今的三界雖然人道與天道並存,但終究還是天道佔據主導。

這國主送了“三藏法師”三里半...卻不知道能留子輿先生多少年。

法海最後與子輿先生對視一眼,見他神情輕鬆,並沒有什麼為難之意,便知道只憑著“三里半”的緣分,便足夠他將祭賽國之政理清了。

也正是因為有子輿先生接手,法海才能放心的離開。

一如當年將高昌國之事交給二郎真君。

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辦,相比於改朝換代,治理國政...顯然降妖除魔,渡化亡靈更適合法海。

且不說外行人,便是內行人做事情,有時候因為一些差錯都把事情引去另外一個方向...

而這些,正是法海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說得正是他這個降妖除魔的大法師,到頭來卻把自己入了魔...

師徒五人一直往西去。

正是時序易遷,又見得冬殘春至,不暖不寒,正好逍遙行路。

自出了祭賽國師徒幾人愈發悠然自得。

也是周遭的厲害妖魔於積雷山被一網打盡,剩下的都是一些山間精怪,別說害人了...怕是遇上厲害些的獵人,還得小心自己的性命。

小白龍先眾人一步,在前方探路,他自高空觀望到了一處山嶺,正在西行路上擋著,便駕雲在上觀瞧。

山嶺綿長,一望無際,可謂是匝地遠天,凝煙帶雨,漫山翠蓋。

自高處望去,遙望不知何所盡;降下雲頭,近觀一似綠雲茫...

見小路細長而難行,夾道兩旁皆是荊棘,小白龍化作一條小白蛇,遁入其中,再無禁忌。

行了一陣兒,小白龍將個山也探了個七七八八,雖說是荊棘慢山嶺,但其中也有松有柏還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薜蘿纏古樹,藤葛繞垂楊,只是...

小白蛇化作人形,手中顯現了一杆長槍,道一聲:“妖怪!西海三太子敖烈在此,還不顯出原形!”

......

法海與另外三個弟子將至山嶺之外時,正見得小白龍迎面落下,道:“師父,前方有山嶺,喚作荊棘嶺,嶺頂上是路。”

“那嶺上荊棘丫叉,薜蘿牽繞,雖是有道路的痕跡,左右卻都是荊刺棘針....弟子到此清理道路時,還引出了一眾草木之靈...他們說久仰師父風範,想要請師父前去做客。”

“哦?”法海聞言笑道:“以往還從未見過要請貧僧做客的精怪,既然他們有此雅興...為師便去會會他們。”

很顯然,法海想要見識一下,究竟是怎樣的精怪,竟敢如此大膽。

“嘿嘿。”大聖卻笑道:“許是精怪們知道了師父的厲害,不敢強擄...此番改用計了。”

“用計?”八戒一旁信口禿嚕出一句話來:“師父連西梁國主的美人計都不怕,還怕他們這些...”

正說間,忽覺著脖間一愣,下意識往師父那邊兒瞄了一眼,卻見師父神色如常,並無異樣,也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

“師父,弟子此前見過他們,為首的幾位雖然瞧見法力尋常,但卻有些風骨之相...只是有些小妖粗魯,不過應是靈智未全,天性莽撞。”小白龍適才見過這荊棘嶺種的樹精們,初見印象還是不錯的。

小白龍引著師父到了山嶺之下,正見了四個老者在外恭候。

也不用小白龍代為引薦,他們四個便當先上來見禮,為首的老者正有一派仙風,若是尋常凡人了,恐要跪在他面前直呼老神仙。

但法海不同,一眼就看出他們的真身,大聖自然也不例外。

那為首的老者當先開口道:“老拙號曰勁節,諸位道友都喚老道做十八公。”

隨後一個道者霜姿丰采,也行道家禮數,“貧道孤直公。”

而後伸手引向身邊的兩位,道:“凌空子、拂雲叟。”

此類正經精怪,若非為惡之輩,如今的法海見之,早也不是喊打喊殺了...況且他們只缺一個機緣,都是有可能得道成仙的。

皆是修行了千多年的老妖了。

“貧僧唐三藏。”

“久仰,久仰——!”四翁連忙拱手。

“聖僧,還是先請入內吧。”

“請。”

十八公伸手一揮,原本遮蓋了山路的荊棘,便全都退避,露出一條闊路來。

“大聖。”因十八公陪著“三藏法師”,因此孤直公便落在了大聖一側,笑道:“久聞大聖威名了,如今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人家誇自己,大聖自然不好怠慢,笑著回應道:“俺老孫以往雖然沒見過你們,可如今受了你們的招待,便算是一樁交情...我觀爾等具是精怪,卻不修妖術,千年道行只是修行些基礎道訣...這是何故?”

“不愧是大聖,一眼就看出我等底細。”孤直公長嘆一聲,道:“我等具是受了靈氣化形的尋常草木,哪兒有什麼妖法傳承?以往修行,只是藉著本能吸收天地靈氣與星月精華。便是這等修行的基礎道法,也是往年中土魏晉時有七賢遊歷至此,他們論道時,我等一旁聽來的。”

“原來如此。”聽到此處,大聖便不在多言。

也就是這荊棘嶺天生的荊棘護著他們,否則就憑他們草木之靈化形的身份,在人間的修行界之中,可都是難得的靈材,不論是煉器還是煉丹,都能派上大用場。

他們能修煉至今,也算是他們的運道。

往內行了有百十里,見有一塊空闊之處,當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個大字,乃“荊棘嶺”;下有兩行十四個小字,乃“荊棘蓬攀八百里,古來有路少人行”。

八戒見了一旁就笑:“師父,怎處處都是八百里?先是八百里的黃風嶺、而後沙師弟的流沙河是八百里、那通天河也是八百里、前不久過的火焰山還是八百里...”

悟淨終究是個實誠人,開口反駁道:“降服紅孩兒的號山便只有六百里,那黑水河也不才十來裡寬?”

八戒哼哼一聲,不跟悟淨辯駁,只對著身邊的凌雲子笑道:“也就是你們早早來迎,退開了荊棘,否則這一路上你們的護身之基,便被老豬我一手一鈀子,全都摟了去...”

走在最後的小白龍聽二師兄之言,煞有其事道:“若是這般,小弟便在這石碑下提筆兩句,幸得師兄能開破,直透西方路盡平。”

“好詩,好詩。”八戒大點起頭,但片刻之後卻又搖頭道:“不妥,不妥。”

拂雲叟好奇問道:“有何不妥?”

他倒也不在意八戒的衝撞言語。

八戒一面認真之相,“若是隻寫師兄二字,誰知道是老豬我的功勞?”

大聖聽了多時,見他在意的竟然是“留名”之事,便回身捏住他的耳朵,笑叱了一句:“你這呆子,要不要把師兄兩個字,改成八戒?ke——!”

見他們師兄弟這般無忌打鬧,四位老樹精,起初心中的擔憂之情,顯然也放鬆了許多。

過了路碑,又行一陣,金烏落海,玉兔瑤盤。

眾人行至一處古廟之外,十八公停了停腳步,對三藏法師說道:“此地,便是我等當年化形之所化...當年七賢也是在此論道。”

眾人瞧了瞧,果見有松柏凝青,桃梅鬥麗...此地雖然荒廢了許久,但卻也凝結一股山精之氣。

“如今我等另有一處家業。”十八公笑了笑,往廟後深處伸手一引,道:“請——”

眾人跟著前行,越過一段小路,到了一處煙霞石屋之前,門上三個大字“木仙庵”,也正是點明瞭他們的跟腳。

這十八公乃松樹,孤直公乃柏樹,凌空子乃檜樹,拂雲叟乃竹竿——

但法海只是略觀此地,便知這山嶺之中的精怪,絕非他們四位...剩下的幾個精怪藏在一旁卻不現身,卻也叫法海對他們愈發感興趣。

“諸位,且入小庵一茶,何如?”

八戒聽了這話,當即就不樂意,直言道:“你跟這些個老樹精,當真不地道,說是請師父來做客,卻只叫來喝茶...老豬我走了一路,此刻卻腹內空空。”

也是他們修行千年,況且又是草木之精,自是天生辟穀。

但八戒不同,便是修行有成,這胃口也似無底洞一般,否則...也不用揹著這一口大鍋並廚具一路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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