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 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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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已經準備完畢了，請盡情享用，先生。”

熱氣騰騰的石碗隨著暗語凝蘭的這道聲音而在空中劃過了一條美麗的弧線，最後隨著她滿帶甜蜜的溫潤笑容而放置在了段青的面前，已經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他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毫無生氣的視線半晌之後才被對方手中飄散開來的美味吸引過了少許：“這是？”

“是您曾經最喜歡的獸骨拉麵，先生。”捧著雙手歪了歪自己的腦袋，暗語凝蘭的眉毛也呈現出了美麗的彎月：“凝蘭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適應自由世界的烹飪技法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不知道是否還能讓您滿意呢。”

“真，真的是太感動了！”沒有立刻接過對方手中的美食，爬起身來的段青反倒是一臉感動至極地抱住了對方跪坐在面前的身體：“有生之年居然還可以吃到這碗麵，還能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只要先生喜歡，凝蘭天天給先生做。”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手中的石碗不會灑在對方的身上，雙臂高舉的暗語凝蘭原本一直從容平靜的眼神此時也漸漸帶上了幾分動人的光輝：“不過拉麵雖好，營養卻不均衡，天天吃的話，對身體可是沒有好處的呢。”

“這裡是虛擬遊戲世界，要是他們能將營養攝入和健康養生之類的東西做進來的話，我倒是要給他們的技術突破點個讚了。”

不屑的聲音隨後從這兩個曖昧在一起的人影旁邊傳來，與之相伴的是已經用完了晚餐、此時正捧著熱騰騰杯盞的雪靈幻冰映現在篝火閃爍之間的身影：“不過相比於這些，我倒是對你能夠將‘麵食’搬到遊戲裡來這一點本身更感興趣，要知道我們現在所吃的東西里，大多還都是用簡單的食材處理來實現的呢。”

“是是是，我知道你們已經吃膩了我的烤肉了。”躺在暗語凝蘭懷裡的段青悶著頭回答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在過去的那段草原時光裡獵到了那麼多的野獸，肉類的食材也攢了一大堆，除了烤以外也沒有別的做法……”

“能夠將食材一直保留到現在，也算是你的本事。”閉著眼睛感受著手中杯盞傳來的熱力，雪靈幻冰半抬起了自己的一隻眼皮：“那個異度空間連食材的新鮮度都可以保證嗎？”

“畢竟是先生從七人議會之主手中得到的萬能法袍，光是空間儲存這一項，就已經讓凝蘭羨慕不已了呢。”代替段青回答著對方的問題，暗語凝蘭捧著石碗輕笑了起來：“據先生之前所說，這件法袍所自帶的異度空間很有可能與我們理解的靜滯空間相同，若是如凝蘭所期盼的那樣，可以儲存活物的話，凝蘭說不定還可以——啊。”

“靈冰小姐似乎生氣了呢。”

注意到了跪坐在地的雪靈幻冰望向這邊的眼神，止住了話音的暗語凝蘭隨後輕笑著將懷中的段青一把推了起來，她衝著再度閉上了雙眼靜靜享受著杯盞的白髮女劍士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才將手中的石碗塞到了段青的手中：“在享受美食之前，凝蘭還有幾件事要跟先生報告。”

“您之前交待給凝蘭的事情，凝蘭已經轉達給江湖他們了。”噼啪作響的篝火聲音與四周營地的夜語聲混合在了一起，也將女僕模樣的玩家此時的面色映襯得稍微鄭重了幾分：“斷山嶽等大行會的會長們倒是不怎麼在乎這種事，倒是其他幾個行會的會員們對此頗有微詞，比如——”

“比如像拂風這樣的存在，是麼？”用魔法在自己的手中凝聚出了兩根短棍，戳著碗中麵筋的段青斜著眼睛望著營地的深處：“確認他們的真實面目了嗎？”

“凝蘭已經暗中調查過一段時間，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們有暗中活動的證據。”搖了搖自己的頭，雙手交疊在腹前的暗語凝蘭點著頭回答道：“不過在營地人員流轉的過程中，凝蘭倒是注意到了代表隱者營地的玩家們對他們展現出來的敵意——據之前的情報訊息來看，他們與拂風有著一些關係，是吧？”

“算是吧，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敢說。”回過了自己的頭，段青撇著嘴巴回答道：“其他行會呢？還有新近來到我們營地裡的那些閒散玩家，他們有沒有什麼異動？”

“如果是與神山中潛伏的那些人有關係的異動，凝蘭也沒有發現。”雙手交疊著露出了微笑，暗語凝蘭隨後聲音神秘地回答道：“不過若是說與我們的安排有關係的異動的話，倒是發現了一部分呢。”

“哦？”明顯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段青原本疲憊無比的模樣看上去也驅散開了少許：“有人報名了？”

“沒錯，就連百步無雙先生本人當時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描述著當時自己親眼看到的景象，暗語凝蘭隨後也掩著嘴偷笑了起來：“凝蘭本來也覺得實在沒有什麼辦法的話，就安排一些群眾演員來捧捧場，不過現在看來，對方應該已經不需要我們做到這一步了呢。”

“好，接下來就是好好做一番準備事宜了。”

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段青的目光也跟著落向了這裡的左右：“按照我的設想，對方應該也不會太過在意我們可能從中作梗的可能性，不過在沒有確定把握之前，他們多半也不會率先行動就是了。”

“格德邁恩先生與先遣隊也進行過了一定的交涉，目前已經將搜尋範圍擴大到了五個字母開頭的區域。”暗語凝蘭點著頭回答道：“魔法師們已經開始佈設探知結界和魔法陣，只要大家聯合起來的話，我們很快應該就可以掌握全部神山的情況了。”

“那就更不能怠慢我們的盟友們了——二樓的分配情況如何？”

“朝日東昇真是一個令人佩服的人，他與那些行會唇槍舌鬥了一整天，興奮的精神反而一點都沒有消退，簡直就是樂在其中呢，哈哈。”

一件又一件的報告就這麼在兩個人的低聲細語之間緩緩流過，深沉的暗夜之下的營地初顯的繁榮與各個行會之間的燈火彷彿也沒有影響到他們半分，捧著熱盞一直沒有動作的雪靈幻冰也沒有出聲阻止這兩個人表現出來的親暱，直到那低聲細語與營火的星點一同漸漸趨於平靜之後，她才再度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走了？”

“怎麼，生氣了麼？”

女僕玩家的身影悄然消失的景象之下，隻身一人的段青捧著石碗吸溜吸溜地大快朵頤著：“凝蘭倒是說了，等會兒要給你也做一份便當賠罪來著……”

“不用了。”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雪靈幻冰一臉理所應當地繼續說道：“那可是人家做給你的愛心小吃，我怎麼可能享受得起？”

“果然還是生氣了啊。”聲音雖然變得有些含糊不清，再度抬起頭來的段青此時的表情卻也變得苦澀了許多：“怎麼，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除了與你在一起的時間，我基本都在上面的廢墟區域練劍。”伸手向著篝火另一邊黑暗深處指了指，雪靈幻冰一臉淡然地回答道：“練劍的時候心無旁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心情不好’這種說法又從何說起呢？”

“但是你今天一個問題都沒有問。”段青再度恢復了大快朵頤的模樣：“以往的這個時候，完成一天練習的你肯定生出了一大堆有關大劍使用方式的問題，每天的練習都會有新的收穫，那掌握了更高層級戰鬥技巧的喜悅與窺探更高層級戰鬥世界的困惑也一次次呈現在你想要分享的面容之上。”

“哪像現在，一點收穫與分享的感覺都沒有。”說到這裡的他終於抬了抬自己的頭：“是遇到了什麼瓶頸，還是根本沒花什麼心思在練劍上？”

“……”

又一次陷入了沉靜之中，被段青問到的雪靈幻冰許久之後才再度開了口：“你說的沒錯，我是心無旁騖地在練習，不過這一次——”

“或許是有些專心過頭了。”

衝著段青露出了一抹微笑，這位白髮的女劍士緩緩將自己手中的茶盞收攏了起來：“因為我想了很多的事。”

“……你願意向我訴說嗎？”

“當然，因為正是與你有關的事。”

緩緩點了點自己的頭，跪坐在地面上的白髮女劍士此時也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嫻靜而美麗：“趁著營地空前熱鬧的這段時間，我也從曾經你的那些隊友那邊瞭解到了許多過去的故事，有關你的過往，還有三年前的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之類的……呵呵。”

“現在想來，直接問你不應該是最合適的選擇嗎？”發出了兩聲無奈的低笑，說到這裡的雪靈幻冰抬頭望向了段青的臉：“一直沒有對親身經歷了那一切的本人發問，或許也是因為我不願意觸及你心底傷痛的心理在作祟吧。”

“不愧是你，說話還是那麼直白。”笑著搖了搖自己的頭，怔然了片刻的段青隨後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筷：“這就是你心裡一直糾結的原因嗎？也罷，若是你實在想知道的話——”

“不，現在這個故事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打斷了段青的笑音，雪靈幻冰神色鄭重地抬起了頭：“瞭解那些過往的理由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希望可以在這個時刻幫上你的忙而已，完美的解決辦法只有在得到問題的全貌之後才有可能作出——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作為青靈冒險團的團長，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團員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裡，不是嗎？”她面對著段青同樣正坐起來的姿勢，身體彷彿也因為某種迫切的要求而前傾了幾分：“儘管你現在忙前忙後，天天累得像個泥人一樣，但我總覺得……你似乎沒有半分想要前進的意願呢。”

“……哪有的事。”用片刻之後的搖頭作為回答，段青再度開口的聲音卻是變得遲緩了許多：“我只是有些……呃，謹慎而已，事情總是要按部就班地來，不是嗎？剛才我與凝蘭之間的對話你應該也都聽到了，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如果順利的話，馬上應該就能——”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雪靈幻冰再度打斷了段青的話：“就算真的解決了那個復仇者聯盟，你還是沒打算與段家和舊聯盟正面相抗，對吧？或者說……你沒有打算反抗自己的那份過往，從自己曾經抗爭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也思考了很多，如果將我擺在三年前的位置上，我也不知道一個即將失去所有的自己究竟會如何選擇。”沒有理會段青愕然的模樣，這位白髮的女劍士漸漸低下了自己的頭：“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我也不是當初的我了，現在的我，同樣是一個盡失所有、無家可歸之人。”

“我現在只為了你而活。”

篝火的火光將白髮女子的輪廓勾勒得異常清晰，映現在段青眼中的火光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不那麼刺眼了，朦朧的視野裡，神情變得異常軟弱的她似乎將雙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既然我是愛著你的女人，我自然不願意看到你現在痛苦而又糾結的樣子。”

“若是‘今後一直長相廝守在這座神山之上’是你的意願，我自然願意追隨。”雪靈幻冰的雙眼中彷彿正閃現著晶亮亮的光輝：“但若這樣換取到的還有你一生的遺憾和悔恨，那就非我所願了呢。”

“選擇往往代表著得失，想要獲得什麼，自然就會付出另外的部分。”與對方那充滿了各種感情的雙眼靜靜對視著，段青半晌之後才作出了自己的回應：“我不認為現在的我有付出代價的能力和資格，這可能意味著一個誰人都無法承受的結局，即使是這樣也可以麼？”

“這就是具備智慧的全知者所特有的苦惱了。”點了點對方的腦門，雪靈幻冰忽然綻放出了一抹微笑：“哪像我們這些沒有什麼思考的自覺，根本預測不到未來的‘無知之人’。”

“我們只會抱著自己的那份偏執的妄想，去追求看似渺茫的期待與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