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 糾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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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工錢……咳咳，報酬，你們拿去找那幾個冒險者的團隊換食物去吧。”

“——是，族長。”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嫌少？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現在已經到了依靠自己的雙手來活下去的時代，想要多少的東西就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而且是人家需要你才會回饋給你的那種——看看周圍的這些強大的冒險團吧，你們難道有那份自信可以做到比他們更好嗎？”

“我們沒有那樣的意思，一切都遵照族長和神使大人的安排，族裡的戰士們都看到了神使大人他們所展現出來的神蹟，能夠使用此種神蹟一直庇護著我們的人，都將受到我們最深重的感激。”

“……”

原本措辭嚴厲的話語和故意板起的黑麵在這幾句誠懇無比的回應中漸漸沉默了下來，被那柯族的族人圍在其中的嬌小黑色身影隨後動作緩慢地搖了搖自己的手，幾個接過了包裹的草原族人隨後也向著這道黑影鄭重無比地行禮示意，然後帶著幾口擺放在周圍的沉重木箱一起緩緩消失在了擁擠的人群當中。站在原地久久沒有任何的動靜，垂手而立的這道嬌小的黑影隨後也帶著幾分低沉的嘆息轉過了身，想要低下身來收拾行裝的動作卻是在一陣片刻的停頓之後，忽然又緩緩地站了起來：“誰？”

“抱歉，我不是要故意打擾你的。”

由人群另一側的擁擠人影中漸漸走出，披著灰色魔法袍的段青隨後笑著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一件裝備：“不過這應該是你不小心落下的吧？就在剛才來到這個地方之前——哎哎哎。”

“你不會不要了吧？”

面對那道嬌小的身影想要立刻轉身離開的動作，段青急忙將其叫住在了原地：“看你剛才維護手下族人的模樣還算有些威嚴，不過這種剛剛從劍北東的攤位上收來的高階貨，應該可以轉賣不少錢才對呢。”

“或者你覺得我真的會老老實實地替你保管？”他掂著手中的那件造型精美、品質高尚的裝備走上了前，望向對方背影的視線裡也多出了幾分玩笑的感覺：“要是你真的不承認這東西是你丟的，我可就真的轉手賣了啊，說不定還能賣不少錢呢。”

“那東西是我要自己用的！才不是拿來賣的！”

似乎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驟然轉過身來的嬌小黑影氣呼呼地嚷了起來：“我，我可是信任你才會選擇這麼做！你居然要賣了它！我，我辛辛苦苦週轉了這麼久才擠出了這麼多金幣，而且還把想要抬價的那些玩家偷偷趕走了一遍才——”

“要真是這麼重要的話，你就更不應該這麼不小心了。”用手中的裝備堵住了對方的嘴，段青隨後也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總不能是為了把我吸引到這裡來看你耍威風的這一幕，故意丟在我找過來的路上的吧？”

“……”

“好吧好吧，就算沒有這一出，我也會來找你的。”

面對眼前的人影又一次沉默下來的模樣，段青將其不小心丟掉的東西一把塞在了對方的懷中：“畢竟你也算是先前的營地鏖戰裡與百步無雙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那傢伙對你還算是很關心的，所以當你一出現在那附近，他就第一時間發現你了。”

“現在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你一直徘徊在這附近的理由。”

抱起了自己的雙臂，段青用審視的目光望著距離自己咫尺之遙、用斗篷和兜帽牢牢遮住自己面容的嬌小黑影：“有什麼想說的就快說吧。”

“……那柯族目前的形勢不容樂觀，我們族內還有很多張嘴需要養喂。”深深地低著自己的頭，沉默了片刻的這名身材嬌小的玩家緊接著卻是說出了這樣的話：“還有傷員——上一次的那場鏖戰，最後時刻造成的傷亡很大，不僅是我們部族，其他部族的人也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需要緊急處理的傷病。”

“不過營地的重建工作開展以來，大家都一直將重心放在‘復興神域’這件事上。”兩隻手漸漸將那件裝備握緊在了一起，這個人複述的話音卻是逐漸趨於冷靜和平穩：“其他的部族還有大部分的有生力量可以照顧自己，我們那柯族並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和人氣，僅靠柯爾格一個人在外面周旋，也帶不回照顧所有人所需要的食物和藥材。”

“……明白了，我會跟斷山嶽他們打聲招呼的。”凝望了一陣對方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模樣，段青半晌之後才緩慢地點了點頭：“不僅是江湖，其他大行會也可以拿出不少像樣的東西出來，不過他們多半不會白給，錢的問題你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有力氣的族人和戰士們現在都站了出來，在我的指示和教導下暫時充當強壯勞動力的工作。”緩緩放下了自己的雙手，黑影繼續用平靜的聲音彙報道：“我已經教會了他們自食其力換取報酬，這種方式今後應該也會成為他們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賺錢養活自己的方式，以這座營地現在的發展趨勢來看的話，這也應該足夠用了吧。”

“將部族訓練成大型的玩家行會……不，應該說是大型的冒險團？聽上去好像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手段。”段青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要是草原上的部族人士都可以接受的話，這個辦法也不是不能推廣一下呢。”

“只要擁有大量的人氣和玩家流量用以提供工作的機會，這些草原族人也樂意留在這個地方繼續生活，而不是面對除了草地和牛羊以外一無所有的草原和一年到頭從不停歇的季風。”段青面前的黑影依舊冷靜地分析道：“至少那柯族的族人們大多都是這樣的意願，相比於祖訓或者是復興部族榮光這種聽上去無比縹緲的目標，還是‘安逸的生活’這種現實的未來更吸引人一些。”

“是嗎，那就好。”點了點自己的頭，段青也緩緩放下了自己抱起的雙臂：“當然，我也希望紫羅蘭領域的玩家們可以善待這些原駐部族居民——也罷，等回去的時候，我會跟流觴好好說一說這件事，想必以她的做派和權威，這種規矩還是很好立下來的。”

“……”

“……”

就像是談判到了某種關鍵的時刻，原本還算順利的對話隨著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同時的靜默而忽然失去了繼續的勢頭，尷尬的氣氛隨後也在這兩道人影各自有些無措的感覺中漸漸彌散，最後終究也是被段青清著嗓子的話音驅散開來：“咳咳，咳咳咳咳！那，那個……好吧，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要——”

“等一下。”

出聲打斷了段青的話語和動作，雙手垂立的黑影玩家此時說話的聲音卻彷彿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一般：“……我，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怎麼了？”

“那場比賽，你應該還記得吧。”

銀牙彷彿傳出了咬碎的聲音，嬌小黑影再度開口的聲音彷彿都帶上了幾分喘息的重重粗氣：“你還會記恨我嗎？”

“記恨？這個詞可太沉重了。”略微抬了抬自己的眉毛，神情略顯意外的段青隨後也帶著幾聲無奈的笑意回答道：“就算是真的心中有所怨氣，都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氣也早已經消掉了吧。”

“……”

“放心，儘管‘斷天之刃’的名聲不太好，不過我這個人還是能分得出輕重黑白的。”面對眼前的人影又一次陷入沉默的模樣，段青板著臉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一切皆因‘斷天之刃’這個名字而起，罪魁禍首也是那些同樣揹負著這個名字的罪業、一直化身為復仇惡鬼的那些人才對，你們這些受到了威脅的普通玩家，又有什麼理由代替我們揹負這些罪業呢？”

“你就當做是罪有應得吧。”

擺出了想要拍打對方肩膀的動作，段青最後終究還是沒有將自己的手落下去：“斬斷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對你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即便是現在圍在我身邊的這些人，我依然會對他們這麼說。”

“……我一直努力地保留我們原來的冒險團，用盡了所有的手段發展壯大，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再次出現的時候，你依舊可以找到那個我們共同締造的家園。”段青面前的黑影再度開口的聲音也變得無比低微：“但，但是你卻沒有選擇這麼做，甚至在隱瞞了這麼久的身份，你，你……”

“我可不是嫌棄你，我只是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彷彿沒有注意到對方話語中泫然欲泣的感覺，段青鄭重其事地回答著對方：“現在也是一樣：草率回應你們的希望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問題還沒有解決呢。”

“那，那問題什麼時候可以解決？”驟然打斷了段青的話，黑影大聲吵嚷著抬起了自己的頭：“你現在還願意回去嗎？”

“……”

漸漸放下了雙手，無法作出回答的段青只是靜靜地望著對方的臉，後者那顯露在兜帽之下的那張潔白尖翹的下巴隨後也因為緊緊咬住了嘴唇的模樣而糾結在了一起，最後伴著那再度低頭的動作而重新沒入了黑暗的陰影當中：“我就知道是這樣，你和靈冰姐姐現在已經重新聚在一起，你已經不願意再回來了，是嗎？”

“青靈冒險團本來就是那個女人即興之下強拉著我醞釀出來的產物，一開始我也是不情願的啊。”似乎是響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段青苦笑著抹了抹自己的嘴角：“不過這一路走來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況也已經不是一開始的那樣了，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跟她安安心心地待在這裡運營你們的神域，不再打算回去了，是嗎？”向著自己的身後退了兩步，搖著頭的嬌小黑影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答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好吧。”

“祝你們幸福，再見。”

望著對方用最快的速度倏然消失在人群當中的景象，段青剛剛抬起手來想要出聲的動作也如同小丑一樣定格在了半空中，撇著嘴巴搖頭晃腦了半天的他半晌之後才將自己臉上的苦笑模樣漸漸收起，轉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絮語流觴：“這下應該可以了吧？”

“可以？什麼可以？”依舊是那副成熟嫵媚的模樣，走上前來的女劍士笑著將自己的藍色長髮拂到了自己的身後：“我只是一個半路找到這裡來的看客而已，本來以為會有更多的好戲上演，現在卻全都沒了，我還打算讓你們退錢呢。”

“哼，讓你見笑了。”斜著眼睛望了對方一眼，作勢冷哼了一聲的段青渾不在意地轉過了身：“要不是因為這個小女娃感情如此真摯，說得我差一點就生出了負罪感，我都以為她是你們特意安排到我面前的呢。”

“你和這個小女娃之間的孽緣，憑什麼要算在我頭上？”絮語流觴也作勢擺出了嗔怒的動作，配合她此時雍容華貴的姿態卻是顯得更威嚴了幾分：“都已經過了三年了你還是這麼不消停，走到哪裡都沾花惹草！我還沒找你算這筆賬呢！”

“這種意見請在半年前你們都在現場的時候提出來，現在才提這件事，未免也太沒有實感和說服力了。”已然從這名女子的身旁擦肩而過，段青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對方的洶洶氣勢：“不過現在想來，半年前曾在愚者冒險團中的那些經歷，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呢。”

“此乃謊言，不然你為什麼沒有一點想要奪回這些生活的想法？”

“別給我出難題，這邊的攤子怎麼辦？”

向著絮語流觴所在的方向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段青聲音毫無感情地回答道：“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地解決嘛，紫羅蘭結界的修復工作還沒有搞完，新的空間管理方案也必須提上日程了……啊，還有還有，剛才提到的部族資助問題，我也得跟其他人好好說說……”

“——哼。”

感受著男子漸漸離開的背影和逐漸消失的話音，絮語流觴此時才帶著冷哼撅起了自己的嘴巴，一臉不滿意的表情隨後卻是在片刻之後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則是由翹起的嘴角與彎彎的眼眉一同組成的得意笑容：“給我等著，你這塊茅坑裡的石頭。”

“此計不成，老孃我還有最後的一招殺手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