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4 籠中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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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潮溼而又陰暗的地面不斷向前延伸的景象中，屬於一道鐵閘被開啟的聲音響起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因為長時間沒有使用而顯得非常老舊的那道鐵門隨後帶著無盡的灰塵與令人牙酸的摩擦，朝著開啟這扇門的人所拽開的方向緩緩推進著。面無表情地望了身後的段青一眼，負責看守這裡的那名帝國皇家衛士隨後沉下了自己的腦袋，一直表現出沉穩而又嚴肅的視線也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猶豫，似乎對面前這兩個人的造訪顯得有些準備不足：“確定是皇子殿下的諭令嗎？”

“雖然沒有得到他的首肯，但我們也是有我們自己代表的勢力的。”

微微地點了點頭，為首的段青隨後朝著對方露出了一個微笑：“我們是代表著冒險者協會而來，稍微逾距一點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冒險者協會……哼。”於是那名士兵的臉上變得更為不滿了：“事到如今，你們還想繼續插手到這件事當中麼？皇子殿下已經大發慈悲，將那些其餘的紫羅蘭魔法師全數放走了……”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會來到這裡。”段青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為了保證這一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任何的意外，也是為了……查清真相。”

沒有過多的言語，那名帝國皇家衛兵就這麼定定地望了對方一陣，然後才在周圍依然彌散不止的寂靜中，緩緩地讓開了自己的位置。臉色隨著那道身影逐漸閃出來的漆黑而變得嚴肅，轉回頭來的段青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口口水，他的目光與自己身旁的雪靈幻冰相互碰了碰，努力保持的平靜緊接著與自己邁出的步伐一起移入了面前的這扇牢房大門當中：“……你好，女士。”

“怪不得在門口猶豫了這麼長的時間，原來是你們兩個。”

低沉而又成熟的聲音隨後響起在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面前，與之相伴的還有屬於大魔法師薇爾莉特逐漸呈現在這片漆黑深處的景象，頭髮與法袍已然失去了光澤的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頭，臉上的表情卻依然保持著一貫的從容與自信：“怎麼？現在終於想起還有我這樣一個囚徒了？”

“我們並無任何不敬之意，事實上……我們也是花費了很多的時間才能找到這裡來的。”身後的鐵閘迅速關上的聲音中，彎下腰來的段青將手輕撫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畢竟皇子殿下已經將您打入了叛國者的行列，想要現在見到您實在是有些困難。”

“哼，想必那也是他早早就已經計劃好了的事情吧。”臉上依舊掛著那份微笑，薇爾莉特聲音淡然地回答道：“別看我的這位曾經的學生平時道貌岸然，到了關鍵的時刻……他才是最狠得下心腸的那種人呢。”

“皇子殿下依然保留有足夠的仁慈，他已經下令釋放了其他與此次事件不相干的人員。”段青抬起了自己的頭：“其中就包括您的那些手下們。”

“你說的是紫羅蘭之塔裡的那些人？”薇爾莉特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幾分波動：“他們不打算拿來當做逼迫我就範的籌碼了麼？”

“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性，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段青緩緩地扯出了一絲瞭然的微笑：“想必以大魔法師您的智慧與胸襟，多半也輪不到使用這樣的籌碼來進行要挾吧？”

“……呵，這可說不準。”

鐵鏈摩擦的叮噹聲音突然響起的景象中，屬於薇爾莉特的身軀微微地向下蜷縮了幾分，原本保持在她臉上的那份從容與自信，也隨著她低下頭去的動作而緩緩地散去了：“不過也好，一個人做出的事情，當然也應當由一個人來承擔才對。”

“皇子殿下既然展現出了他解決這次事件的誠意，那我也應當展現出我應有的誠意。”她雙手交疊，同時剪緊縛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些厚重的鐵鏈緩緩地顯露在了陰暗的光線下：“回去告訴他吧，他所提出的那些條件，我全部都答應就是了。”

“呃……我們不是代表著皇子殿下而來的。”段青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倒是可以代為轉達一下……”

“你們不是代表皇子殿下而來的？”薇爾莉特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們在昨天掙扎了那麼久，最後甚至將我從虛空領域中擊落——做了這麼多敵人才會做的事，難道不是皇子殿下授意的嗎？”

“……我們雖然也是接受了皇子殿下委託的冒險團之一，但我們也不知道那個人的陷害計劃。”

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陣，段青終究還是在對方的注視下緩緩地解釋出聲：“昨日裡的那一系列行動，都只是我們個人的意願而已。”

“你們個人的意願？”薇爾莉特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一直以來與我作對，都只是你們兩個人自己的想法？不是那個克里斯指使你們的？”

“沒錯，我也只是跟著他的指示行動而已。”向前邁出了一步，同樣走上前來的雪靈幻冰隨後也低下了自己的頭：“我們與那位高貴的皇子殿下不是一路人，這一點還請您放心。”

“那也就是說……我犯下的那些罪行，也都是你們自己猜出來的？”

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薇爾莉特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了：“原來如此……怪不得……”

“怎麼了？”

“克里斯皇子殿下之前也曾經來見過我一面。”

望著段青兩個人同樣變得有些疑惑的面色，紫發的大魔法師再次撐起了自己的一隻手，綁縛在她手腕上的鐵鏈也隨著她這個動作的出現而再次拉緊在昏暗監牢的空氣當中，在空所特有的淺綠色光芒：“他向我開出了一個條件——只要我願意在三日後的審判中承認自己的所有罪行，他就會在審判之後當場釋放我。”

“當場釋放？”這一次輪到段青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外面的呼聲已經達到了如此高的地步，這個時候突然讓步，難道就不怕——”

“那個小聰明鬼想必是想要故技重施吧。”打斷了段青的話，將手撐在頜下的薇爾莉特微微地搖了搖頭：“讓我配合著再演一場戲，以我的認輸與臣服給他繼續造勢之類的……呵。”

“現在想來，恐怕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掌握我的罪證。”她將目光放在了段青的身上，然後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想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憑空騙我認罪……哈，除了佩服他的腦袋，我還要佩服他的膽量呢。”

“如果不考慮我們已知的罪證的話，克里斯皇子殿下知道的事情的確不夠多。”沉下了自己思索的目光，雪靈幻冰隨後也回憶起了發生在昨天的那一幕幕：“皇子殿下在城東門遇襲，然後率隊回到了我們所在的位置，那個時候他似乎就已經認定造成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紫羅蘭之主了，之後的衝突也都是直接在皇家護衛軍團與大魔法師之間展開的。”

“一切進展的如此之快，快得就好像雙方都已經商量好了一樣。”沉吟到這裡的她轉而抬頭望向了段青的臉：“以一個普通者的視角來看，恐怕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清楚吧。”

“就算是交戰的雙方對彼此之間的理由心知肚明，他們也缺乏足以說服世人的證據。”

望著薇爾莉特依舊保持著微笑的臉，段青的眼中閃過了莫名的光輝：“如果皇子殿下想要將自己的聲勢推到更高的高度，那他就必須讓這一次的事件真相徹底大白於天下才行……”

“但他顯然不知道，而且也沒有找到知道的人。”薇爾莉特笑著回望著段青的臉：“當然，如果你們想要繼續去做他的汙點證人，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遭到了如此的待遇，最後還要替他說話……我可沒有這樣好的心情。”段青沉聲搖了搖自己的頭：“當然若是我昨日接受了某個老道的邀請，最後的結果是否會如我所願我也無法預料，但是……”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那我們也只能靠著現有的條件來組合出其他的道路了。”他捏著自己的下巴，腳步卻是緊接著向前挪動了兩分：“那麼……”

“我知道我們之間應該有很多問題可以問，所以我們這一次來，是來談條件的。”

視野中的昏暗逐漸地被那名大魔法師依稀顯現的輪廓所取代，與之同時出現在段青視野中的還有一雙同樣明亮的眼睛，他靜靜地望著那雙第三次正式四目相對的雙眼，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壓低了下來：“用我們冒險者的話說，就是相互交換一下情報，如何？”

“就算你不這麼說，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模樣被對方所看到，薇爾莉特聲音懶散地回答道：“不過……既然是情報交換，自然也得拿得出交換的籌碼，對不對？”

“那麼——”

與身側的雪靈幻冰對視了一眼，段青刻意拉長了自己的聲音：“我們一個換一個？”

“誰先來？”

“你們為什麼要製作那種雞尾酒？”

“那不是什麼酒類，而是我在過去的鍊金實驗中產出的副產品之一，後來不知為何被流傳到了俗世，被帝國人改造成了雞尾酒而已。”

“你沒有發覺這件事嗎？”

“我知曉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且當時的我也沒有將它放在心上，直到科魯克前哨站的襲擊事件發生，你們冒險者協會將你的研究成果報到我這裡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它居然還有這樣的作用……喂喂，你犯規了。”

“好好好，換你來問。”

“你是怎麼查到我這裡來的？”

“從你交付給我那項委託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就算是無法提純其中的元素構成，正常的鍊金師也能一眼看出那份樣本里面的大致成分與作用是什麼才對，結果……”

“我不僅沒有看出來，而且還將研製解藥的任務交給了你？”

“沒錯，而且你還提出了一個很奇怪的要求——在完全分析出這份樣本的成分之前，不要將該樣本的成分公佈於世……呵，現在想來，完全知曉這份樣本組合的你根本就不需要所謂的‘第一手資料’，而只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繼續堵住我的嘴，對吧？”

用瞭然的目光望著薇爾莉特的臉，段青用手指敲打著自己的臂膀，而盯視著這份得意模樣的薇爾莉特也微微地抬起了自己的頭，半晌之後才發出了一聲冷哼：“……不，不對。”

“僅憑這些線索，你依然無法得知那份副產品的來源。”她沉吟著繼續追問道：“還有其他人告訴了你這一切，對嗎？”

“……沒錯。”

“是誰？”

“……”

“哼。”

似乎從對方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薇爾莉特再次垂下了自己的頭，微哼的聲音隨後也伴隨著愈發悵然的呼吸，迴盪在段青與雪靈幻冰兩個人的耳邊：“也罷，反正這個答案我現在也已經不需要了……請繼續吧。”

“接下來輪到我。”這一次出聲的是站在一旁的雪靈幻冰：“你與復辟者之間的協議是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我或許還需要整理一下。”

拉扯著反魔法鐵鏈的雙手微微地動了動，薇爾莉特再次抬起了自己的頭：“大概是幾個月之前，有幾個人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們很乾脆地向我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向我預示了我今後的命運。”

“我會受到帝國的審判。”說到這裡的她轉頭望了望昏暗的天花板：“我的生命，或許會在這一次的事件中終結。”

“理由呢？”

“因為那個女人。”

朝著段青所在的位置示意了一下，薇爾莉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誰，對吧？”

“瑪姬……”

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段青隨後搖了搖自己的頭：“所以你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了？”

“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然而他們還是留下了幾份預言。”薇爾莉特聲音低沉地說道：“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預言最終都以令人不可思議的方式一一實現了，這其中就包括了我會受到帝國背叛的事，以及——”

“我的命運會被摧毀這件事。”

她笑著說道。

“被一個小小的冒險者所摧毀的事。”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