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 歸家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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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曾經聽沙奈朵說過，自由之城內有人知道那座奇蹟之橋對面的世界。”

可以凍入骨髓的冷風從昏暗的橋頭上經過，讓段青打了一個哆嗦，他看著由百步無雙身後走出來的那個人的身影，全身也跟著顫抖了起來：“現在看來……這個人指的應該就是你吧？”

“……你不僅擁有強大的實力，同時也擁有足以比擬卜瑞靈的智慧。”

伸手取下了自己背後的那杆長槍，被人稱為老獵手的喬爾走到了段青的面前，然後看著對方逐漸露出的驚訝之色，咧嘴露出了一抹微笑：“憑藉著一己之力抵抗復辟者的入侵，繼而拯救整座城市……能夠完成這份成就的你，或許真的有足夠的能力擁有這份稱號了。”

“稱號？卜瑞靈嗎？”似乎對對方突然出口的奇怪音節感到意外，段青抬了抬自己的眼皮：“那又是什麼玩意？”

“那是一種靈獸，是我的族人對充滿了智慧的它們的稱呼。”喬爾聲音低沉地解釋道：“傳說中，它們的智慧已經傳承了幾千年之久，不僅擁有與人類相當的智慧，而且也擁有與人類相當的靈性……”

“等一下等一下。”段青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你說……族人？你也是某個部族出來的族長嗎？”

“……我可不是什麼族長，但我的確來自於你們口中所謂的部族。”

視線的焦點緩緩地放到了自己手中的木槍槍桿之間，老喬爾的臉上逐漸佈滿了刀削斧鑿的線條：“那裡……是我的家鄉。”

“你的……家鄉？”

目光在對方的臉上停留了半晌，段青緩緩地舉起了指向那座筆直橋面的手指：“你是說……那座橋的對面是你的家鄉？一個部族的小島嗎？”

“不僅僅是一個部族那麼簡單，而是許許多多的部族。”

嘴角的上揚程度越來越明顯，喬爾緩緩地笑了起來：“扎爾塔部族，索拉部族，喬爾科利亞部族，泰沙拉克部族……就像你們在這裡的城市與村落一樣，那裡有千千萬萬個部族，有無數被族人所建立的部落，以及無數適合部族生活居住的地方。”

“那裡是一整片大陸。”老喬爾展開了自己的雙臂，眼神遙望著東方的天空：“以及一整個大陸的人。”

“也就是說……”

眼神順著喬爾所擁抱的方向逐漸延伸，段青半晌之後才再次吶吶地開了口：“那裡是一片新的資料片……啊不，是新的世界嗎？”

“……沒錯。”喬爾笑著轉過了自己的頭：“用你們冒險者喜歡用的詞彙來說……那裡是一片新的地圖。”

“……那裡有什麼？”

“有草地，有牛羊，有一年四季都不會停止的季風，以及……無數你們這些人所看重的珍奇異獸。”喬爾深深地望了段青一眼：“怎麼樣，有沒有動心？”

“奇蹟之橋……”

似乎是明白了對方的話中所指的意義，段青的眼光再一次落到了眼前的橋面上：“你……就是從這座橋上走過來的人？”

“我當初也是一名冒險家，曾經踏上過許多未知的土地。”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喬爾再次舉起了自己的長槍：“作為喬爾科利亞部族中最強大的年輕戰士，我去過特維大陸的每一片土地，它們都是如此的美麗，它們之中所蘊含的力量也是如此的誘人……直到有一天，我跨過了戈拉斯奇大草原的邊界，我才看到了比我們那片大陸還要寬廣的大海，以及一座立於海中的奇異大橋。”

“那座大橋看上去比過去我看到的所有景象都要神奇，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說到這裡的老喬爾指了指那座奇蹟之橋所在的方向:“就像現在我所看到的一樣，沒有盡頭，沒有止境。”

“但他還是有止境的，你的存在就是證明。”

段青搖著頭問道:“你……征服了它？”

“……不，是我們。”

老喬爾聲音悵然地回答道:“只是現在只剩下了我而已。”

“……”

心中陡然生出了某種莫名的敬意，段青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輕鬆之色，而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變化的喬爾，也繼續訴說著自己的故事:“我們告別了族長，告別了自己的妻與子，然後帶著無數人的指點與期盼，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一開始的旅程無比的順利，我們也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可沒過多久……事情就開始出現了變化。”

“它沒有盡頭。”

望著段青眼中流露出來的詢問之色，老喬爾聲音低沉地說道；“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它真的沒有盡頭。”

“……真的沒有盡頭？”段青伸著脖子望了望筆直橋面的前方：“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最初的意氣風發與偉大夢想在我們的心中逐漸遠去，那千篇一律的景象一直困擾在我們的身邊，折磨我們，腐蝕我們。”沒有回答段青的問題，老喬爾繼續自顧自地說道：“食物變得越來越少，除了大海也還是大海，我們欣喜雀躍的心情也隨著沒有變幻的橋頭，變得愈發地沉重。”

“隊伍裡開始出現不一樣的聲音，最後我們一同作出了決定。”老喬爾聲音低沉地說道：“在突破了可以讓我們回頭的食物上限之後……我們選擇了繼續前行。”

“那麼……”段青低下了自己的頭：“現在就是結果了？”

“……是的。”

眼中逐漸泛出一絲波動，老喬爾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最後終究還是把自己心中逐漸湧出的情感，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胡迪，卡庫古，拉索茲，扎克……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累贅，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跳入了海中，吉爾賓臨走之前，還將自己身上唯一的長槍塞到了我的手裡……”

“我們集合了所有有用的東西，最後都塞到了我的手裡。”喬爾發出了一聲艱澀的苦笑：“雖然其中的大部分東西，都沒有被我成功儲存下來。”

“……你是唯一一個來到這個大陸的倖存者？”段青沉默了半晌，然後聲音沉重地說道：“你又是怎麼走完這座橋的？”

“我……不知道。”

老喬爾的聲音恢復了平日裡的淡然：“當時的我心中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不停地走下去，哪怕是用爬，我也要走到終點，中間我曾經失去過很多次意識，但最終還是再次醒了過來，也不知道是經過了多久之後，我突然看到了海岸。”

“以及面前的這座自由之城。”

舉手指向了段青身後的城市輪廓，老喬爾感慨萬分地說道：“我又一次發現了新的大陸，完成了可以稱之為部落中最為偉大的冒險，但來到了終點的我，當時沒有任何話想要說，曾經的榮耀在已經失去了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比不過我手裡的這杆木槍，那種曾經在出發之前所想象過的無數充滿了成就感的畫面……也已經蕩然無存了。我融入了城市，用黑暗舔舐著自己的只剩下空殼的身軀，用了幾年的時間，才適應了這座城市的生活，憑藉著自己曾經可以稱之為部落第一勇士的力量，我最終還是走上了自由之城的高位，然後帶著王座擁有者的身份，站在了其他人的面前。”

“這就是我，克洛瑪伊古·盧芬的一生。”老喬爾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喬爾這個名字，只是我曾經所屬的那個部族的簡稱罷了。”

“……這就是你所有的故事？”

眼神在對方的臉上轉了一陣，段青終究還是放下了心中被激起的那絲惻隱之心：“爬到自由之城統治者之一的位置，中間少不了許多其他的精彩瞬間吧？”

“我在這邊的世界學會了很多，陰險與殘忍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內容。”

似乎是明白對方所說的含義，老喬爾的表情也恢復了原有的模樣：“不過就算再怎麼變化，其中的一條真理是無法改變的。”

“我們敬畏偉大。”他望著段青所在的方向：“無論是曾經的大海，還是現在的強者，我們都會尊重你們。”

“哈。”段青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包括你屈服與復辟者的事情？”

“我可從來沒有屈服於過他們。”

眼神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百步無雙身上轉了一圈，老喬爾抬起了自己的頭：“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也只是在將我已經生疏的手藝傳給我的徒弟而已，至於他在外面做了些什麼……我這個老頭子又怎麼管得了呢？”

“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弟子加入了復辟者的事？”段青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我敬你是一名老冒險家，不過恕我直言……你所顯露出來的責任感，似乎沒有你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好啊？”

“我會對他的所作所為負責。”

略顯佝僂的身體緩緩地站直了，老喬爾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作出了一個段青從未見過的禮節：“包括這一次的戰爭……我會用自己的生命，償還我的罪孽的。”

“……”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可沒有敷衍與說謊的意思。”

望著段青的眼睛，老喬爾坦然地說道：“我已經老了，沒多少時間可以活了，最初的那些夢想與願望，也隨著這些年來的流逝而逐漸消失了，我周圍的敵人變得越來越多，可以讓我留戀的東西卻是變得越來越少，若不是你這一次的出現，我都以為自己的命運將會終結在那裡了。”

“你……”段青挑了挑自己的眉毛：“難道你也知道……？”

“影法師沙奈朵已經向我們說明了一切。”老喬爾微微地鞠了一躬：“就像是沒想到你這個小傢伙會有這麼強大的實力一樣……我們這些老牌的王座擁有者也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向不參與爭鬥的女人才是我們之間最強大的成員。既然那一日她已經向我們解釋了你的所作所為，那我們便相信她的話，這座自由之城的未來……還是交給你們冒險者自己來處置吧。”

“現在看來……為了一個虛無的城主而爭來奪取的我們就是一個笑話。”他搖了搖自己的頭，然後再次轉過了身：“不能再讓這個笑話繼續下去了。”

“你……”

段青猶豫了一陣，然後看著對方正在望著的方向：“你不會是想要回家吧？”

“……那是我這一生最後的願望。”

望著那座橋的盡頭，老喬爾的雙眼終於開始變得溼潤了起來：“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

“……現在？”

“或許吧。”

將手中的長槍背到了身後，老喬爾開始向著黑夜的深處走去：“百步無雙也已經退出了復辟者的陣營，我們最近應該就會啟程，如果我不幸死在路途上……他會秉承我的遺志，繼續將這條返鄉之路繼續走下去。”

“……他能做到嗎？”

“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我的弟子。”

同樣離去的兩道身影停頓了一下，然後隨著喬爾的動作轉過身來：“畢竟是我看中的冒險者，他的成就……未必會比你差多少啊。”

“……天下第二的事情，難道你就這麼不管了麼？”

指著不遠處還在為了自己的山寨而不斷修葺的玩家們，段青扯起了自己的嘴角：“他們應該也是一直跟著你混的冒險者吧？就算不把他們當成你的手下來考慮，至少也應該考慮一下他們的存留……”

“他們的存留嘛……就交給你了。”

目光從段青所示意的方向上撤了回來，喬爾指了指段青的胸口，逐漸被黑暗所淹沒的身體也緩緩地轉了回去，與身邊的弓箭手一同隱沒到了城市之中：“未來的王座擁有者閣下。”

“……什麼？”

彷彿對自己從對方口中聽到的這個詞彙感到意外，段青再次睜大了自己的眼睛，映入視野的卻只剩下無數伴隨著水花拍打聲的海浪，以及被黑色的夜晚映襯得格外顯眼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