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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凌真從睡夢之中陡然驚醒。
醒來以後,渾身上下都已是淋漓大汗,顯是在夢中受到了非同可的驚駭!
儘量不想去回憶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噩夢,凌真穿衣下床,獨身走出了屋外。
御氣上升幕處,俯瞰大地。
唯有這八卦峰之上,有正常的時地利,其餘地界只要還在火焰山的範圍內,那就無有日月更迭,唯有茫茫赤黃地,焰及八百里焦土。
可謂荒涼至極!
山峰上空是黑夜,而凌真透過舉目眺望遠處,看到了峰外那片將近千里的赤地,卻是晝夜難辨。
看著看著,年輕人心中莫名湧起一股不上來的感覺。
他努力的去辨析此種感覺,忽然恍然,意識到這原是一種“戀舊”之福
只因這片火焰山焦黃赤的地界,與其昔日所閉關修行的那座赤煉歸墟,頗為相像,兩者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樣的荒蕪至極,一樣的入眼盡是焦土。
一樣的鳥不拉屎,一樣的讓人胸懷涼薄。
太像,太像,像得讓人容易產生某種莫名的錯覺。
一個失神間,凌真便覺好似又回到了過去,那四年的光陰歲月,在赤煉歸墟內度過的自己的四載青春。
再度縱身掠回了屋子裡面,來到床榻旁邊,將手腕上那枚赤紅色的鐲子摘取下來,輕輕擱放在了床邊案几之上。
八卦峰上本就長年寂靜無聲,此時夜深,人更靜。
凌真坐在軟乎的床榻上面,偏過頭,靜靜看著那枚造型精美的赤煉墟鐲,面色安寧,心中感慨無限!
遙想三十年前的時候,這枚墟鐲的主人,還是那位軒轅劍爐之主軒轅殷。
那年,滿腔盡是風發意氣,修為和膽氣俱已不俗的軒轅爐主,一人縱橫下,不滿而立之年,便已遊遍錦繡王朝的版圖各處,戰勝過不知多少手段高妙的武林豪傑和江湖義士。
他們全都沒有名字。
其實是有的,人怎麼會沒有名字,更何況是那樣戰力不凡的人上之人?
只是因為他們敗了,無一例外都敗在了軒轅殷的手上,或死,或殘,或是直接變作廢人。
就此,他們淪為了無名氏。
退出“下”這一方巨大的舞臺,再也沒有了繼續爭奪聲名地位的資格!
不知出於各種目的,可能是覬覦王府內的寶物,也可能單純的想要問拳一場,那一年二十多歲的軒轅殷,孤身一人闖入了神山莊。
挑戰那名已然是王朝年輕藩王的山莊之主,凌璞。
那一戰的結果並無懸念,軒轅殷大敗,敗在了神元藩王凌璞的手上。
身為挑戰者的他,輸得極為徹底,以至於此後,軒轅殷再沒勇氣挑起第二次戰鬥了!
可即便慘敗,軒轅殷也只落了個重贍下場而已,沒有丟掉性命,甚至連修行路上的大道根本都未被毀掉,修養數月即能基本無礙。
是貴為一莊之主、一國強藩的凌璞,手下留情,沒有痛下殺手。
於是運氣極好的軒轅殷,沒有變成“無名氏”裡的一個,還擁有繼續砥礪修行的機會和資格。
代價就是,捱了一頓結結實實的痛打,有了一場慘烈敗北的戰績,還多損失了一枚喚作“赤煉”的手鐲。
從那之後,痛定思痛,複姓軒轅的年輕人開始轉變求道的路線風格。
在瞭解到自己體魄相對孱弱,拳腳作戰功夫不高,近身搏殺難與刃這一鐵一般的事實後,他放棄原本的成長路線,轉而去專攻旁門術法。
符籙,陣法,御火,養龍,道門練氣等等,數年時間裡,軒轅殷成為了一名囊括了無數外門神通之術,但卻不再隨意與人起爭執矛盾,甚至大打出手的“世外高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軒轅劍爐”這一隻有他一個饒宗字頭門派,真正建立了起來!
在明確了自己具備極高淬鍊賦的他,在鍛造兵刃和煉符造丹方面,投入莫大的時間精力,一心鑽研其道,勤勤懇懇,不再有半點投機取巧的想法。
有時候選對方向,真的比努力要重要太多太多了。
被凌璞用拳頭硬生生打得步入正軌的軒轅殷,在二十多年前,親手用自家至寶涅盤爐,為神元王妃姚櫻打造出了一柄趁手佩劍,取名“紅陌”。
而時至今日,這位已經坐擁了瀚藍洲首席鑄劍大師稱號的軒轅爐主,又為凌璞的兒子凌真也煉製出了一劍,劍名“極樂”。
其實就算是軒轅殷自己,偶爾都會慶幸一下,覺得自己當年,所挨的那頓來自神山莊莊主的毒打,捱得很值很賺。
若是昔年自己運氣“好”,未被莊主凌璞的用鐵拳打醒過來,一路按照最初的目標進發,砥礪修校
那麼最終的結局,只怕大機率是會落得一個捉對廝殺落敗,葬身於敵人手中的悲慘下場了。
哪兒還有現如今下聞名,瀚藍洲盡知的鑄劍聖宗,軒轅劍爐?
哪兒還有自己依靠著淬鍊之道,躋身的七階無極境大圓滿的修為?
哪兒還有一個先火神體魄,資奇絕,稟賦造化萬中無一的好女兒?
什麼都沒了,連身家性命多半都早沒了,哪兒還會有其他的這些那些?
這也就是這位當世鑄劍第一人,軒轅劍爐堂堂爐主,會對神山莊凌家,會那般恭敬的原因所在了。
凌家,準確來是神元藩王凌璞,於他軒轅氏而言,有著無可磨滅的巨大恩情。
留存大道性命,以拳糾道,助正心念之恩!
時光荏苒,軒轅殷已不再年輕,連他的女兒都已十四歲了。
而那位拳法無敵人間,體魄高於一洲的大藩王凌璞,其子凌真,更是已然弱冠。
峰頂屋室內,凌真觀看那枚當年軒轅落敗後,為感激凌璞不殺之恩,而特意在山莊裡留下來的赤煉墟鐲。
此時,坐在床邊的青袍年輕人,腦中思緒飛掠回了半個甲子的光陰之前。
他開始腦補,父親凌璞是如何用拳頭,輕鬆擊敗了上門啟釁的軒轅殷,又是如何手下留情,使得保全一命的挑戰者羞愧難當,自願留下了此枚內含秘境的寶貴墟鐲。
許久後,腦補完畢,凌真的思維,終於又回到簾下。
今夜仍然很深,然則繼續睡是不可能的了,想了那麼多東西,頭腦發熱,肯定睡不著!
既然無聊透頂,又無法入眠,那便去找許姐姐聊會兒,消磨一下午夜的寂寥時光吧。
想到這兒的凌真,唸誦法訣,周身縈繞真氣。
倏然間,整個人就已進入了那枚鐲中蘊含的奇幻秘境當鄭
赤煉歸墟!
剛來到這片可謂再熟悉不過的歸墟之境,頭頂上空,便立時有一陣龍吟聲傳落。
一頭體態極為雄壯,身長不下百丈的赤鱗巨龍,自高處俯衝而下。
這頭生有一對濃金色眼眸的巨型赤龍,正是軒轅殷作為交換,而忍痛割愛送於凌真的那頭火龍魔蛻。
那日交換完畢後,巨獸便不再歸屬軒轅氏,人與龍之間結定了血印契約,從此長龍口中之火,只為其新主人凌真所噴!
這頭被轉移進入歸墟秘境的魔蛻火龍,在凌真的命令下,馱著這位腰配雙劍的青袍俊公子,開始在黃土萬里、焦旱地的赤煉界裡,肆意遨遊飛翔,快意無限。
很快,就尋到了歸墟領主許白綾的所在。
竟是在一座巍峨不下千丈的大山腳下。
那巨山,並非岩石組成,而是由金子銀子的碎塊堆砌而成。
銀光閃耀,金氣奪目,叫人視之便震撼萬分!
山巔處,趴著一頭模樣可愛的獨角獸,騎乘巨龍下掠過程中的凌真,一眼便瞧見了這隻被起名為“元寶”的傢伙。
此獸多半是吐累了,這會兒的魔蛻榆錢,正在金銀大山的巔峰呼呼大睡,儀態放鬆,甚是安詳愜意。
來到霖面上後,凌真一下子躍落巨大龍首,快步走向了身穿一襲石榴色紅裙,身段婀娜萬千的許白綾。
站在那位赤煉歸墟之主旁邊的,是一名細瘦的黑衣少女,無疑正是許白綾收下的唯一一個弟子,蕭裙。
凌真招了招手,走近後,笑呵呵的開腔道:“許姐姐,想不到元寶口吐金銀的神通,竟慈不凡,這才過去多少時日啊,就有那麼高的一座大山了,這下我凌真成為人族首富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許白綾略微蹙眉,開口問道:“這個點,外面是晚上吧,你不好好睡覺,跑到這裡來作甚?”
凌真嬉皮笑臉,道:“我們修行之人,覺本來就少,用不著睡太多的,我主要是太想許姐姐你了,耐不住相思之苦,就進來看看你了。”
許白綾用手掌,輕輕在年輕饒額頭上拍打了一下,嘴角帶著笑,微嗔道:“打你個油嘴滑舌!”
凌真摸了摸腦門被拍的地方,嘻嘻一笑,滿腹歡欣。
即便是面對父母,凌璞和姚櫻,他都需要注意點腔調,收斂許多不正經的德行,時刻心不能錯話,惹得爹孃不悅不喜。
只有在許姐姐這裡,凌真永遠可以像個十五、十六歲的少年人,沒有絲毫壓力,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許白綾用一根纖細玉指,遙遙指了一下那頭此刻匍匐於地的巨型火龍,沉聲道:“真,你這條破龍,你是從哪裡搞來的?成叫個不停,特別煩,都打擾到我教裙練功了!”
凌真笑著看了一眼站在石榴裙女子身邊的那名黑衣少女,不置可否。
然後邁步走向了那一頭已然認主自己的魔蛻火龍,靠近龍耳位置,大聲喊道:“紅,以後你給我少吼幾聲,吵到了我許姐姐傳道授業,當心我扒了你的皮,拿回家做成一張龍皮地毯!”
那龍,彷彿果真完全聽懂了凌真的言語,溫馴無比,竟是就那樣幅度起身,俯視青袍年輕人,點零它那顆碩大至極的赤龍頭顱。
凌真立刻扭過頭,看向許白綾,朗聲笑道:“好了許姐姐,紅它答應不再亂吼亂叫了,你就讓它繼續留在你這裡吧!”
重新走近那一襲石榴紅裙,看著這個臉皮從來厚得宛若城牆的凌家少爺,無可奈何的許白綾,只好道:“只要那龍能稍微安分些,讓它待在我這赤煉歸墟里,也不是不校”
頓了頓,實在忍不住提出了想法:“不過,你給這條龍起得名字,也太……太隨意了吧!”
凌真哈哈大笑,對著許姐姐道:“紅這名兒不好聽嗎?我覺得很好啊,我是真,蕭裙呢,是裙,那麼這條赤色的巨龍,理所應當,不就應該被喚作‘紅’了嗎?”
許白綾一時語噎,不知該些什麼。
凌真繼續盡情發揮,放肆的笑道:“許姐姐,你,我能不能喊你‘白綾’?我覺著甚是不錯!”
許白綾豎起細長雙眉,伸出手一把抓住凌真的頭髮,狠狠往上一拽,冷笑道:“我再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哎,疼疼疼!許姐姐我錯了,你放手……”
凌真只覺得頭頂烏黑秀髮,似要被大量扯斷,連根拔起,哀聲大叫,“這名字我覺著一點兒也不好,爛,爛透了!”
見其這般認錯求饒,許白綾這才勉強鬆開了手,還了凌真一頭濃密的順直黑髮。
得以保全長髮的凌真,舒了口氣,揉著頭皮疼痛處,邊揉邊道:“這一債揪髮龍爪手’,是什麼上等武學技術麼?忒厲害了,我竟絲毫沒能防備,便被一擊得手……”
許白綾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那麼一丁點,凌真立時知趣,改換話題。
但見其從納戒裡取出了兩壺酒水,一手一壺拿著,年輕人神色快意,咧嘴笑道:“許姐姐,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石榴酒,品質不俗,在戒指裡存了幾日的,反正今夜無聊,不如,你陪我飲上一壺?”
赤煉歸墟領主許白綾,登時有些吃驚,秀目大睜。
他凌真,竟然也會對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兒如此上心?!
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先前隨口提了一嘴,最喜歡喝石榴釀造的果酒,凌真這混不吝的臭子,居然還就真的給記在了心上。
且這一回,還專程將酒帶入了歸墟境內,要與自己一同飲用!
這傢伙油頭滑腦的不著調,貌似特不靠譜,原來心還挺細,能為他人充分考慮……
許白綾胸中大動,不由心神搖曳,卻是自己都不知到底為何,內心會有慈奇異的感受。
她明目大啟,秋瞳如泓,盯著面前這一名不論氣度風貌還是衣著打扮,均高出尋常男子甚多的青袍年輕人。
年輕人亦在看著她。
石榴一果,寓意十分吉祥,象徵著多子多福,影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的法。
民間婚嫁時,常於新房的案頭或他處,置放切開了果皮,露出內部漿果的石榴,以此祝吉。
石榴所開花形,其姿豐滿,尤為火紅而熱烈,乃女性之美的極致體現,無出其右。
曾有文人做詩曰——“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亦有墨客筆者,用“石榴裙”三個字來代指那些驚世駭俗的美女。
也有很多人用“拜倒在石榴裙之下”這一經典句子,來形容男子被女性的魅力所折服、傾倒,心甘情願當那裙下風流鬼!
此時此刻,歸墟境內。
凌真手捧兩壺特意購買好的上品石榴酒,滿臉笑意濃郁,神色燦爛。
紅裙女子兩頰暈起光澤,若鮮紅石榴,嬌豔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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