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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如今實力滔天的袁紹來說,張揚的投奔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開胃菜罷了,甚至也不需要過於深入的討論,大家意思意思把話說白就成。

袁紹最後看了一眼已成火海的易京城,算是對自己昔日盟友、老對手贈別,便轉身大踏步的離去。

文臣武將讓開一條道,行至一半他卻停了下來,看向了人群中一名容貌俊美的少年。

那少年十六七歲上下,披著甲冑,腰挎寶劍,眉清目秀,目若朗星。

袁紹朝他招了招示意同行,“來,尚兒,到父親跟前來。”

袁尚點點頭便跟了過去,袁紹搭著他的肩頭,目光中的寵溺自然流露。

“尚兒啊,你不是總說羨慕你大哥可以為一州刺史,為父分憂嗎,如今公孫瓚已亡,怎麼樣,你可願意留下來擔任幽州刺史?”

聞言,袁尚目光一亮,一州刺史那就意味著可以手握重兵了,對於這個年紀的他來說,吸引力太盛。

幾乎是要脫口而出答應的時候,卻見得袁紹身後兩人,逄紀與審配連連搖頭,眉頭緊蹙,眼珠子轉的都快起飛了。

奇怪了,兩位先生之前不是一直讓我請求父親分兵權嗎,為何到了這一步卻要拒絕。

作為明面上袁紹的謀士、暗地裡擁護袁尚上位的兩大世家,袁尚便是不解也會認為是自己還無法解讀內裡玄機,兩位先生是不可能錯的。

於是,他退後兩步,抱拳作揖道:“孩兒當然願意為父親分憂,然,眼下北國已穩,父親下一步便是要飲馬黃河,問鼎中原,想那曹操與呂布,一個狡詐無比,一個善戰驍勇,孩兒願隨父親南下,帳前聽令!”

說完,他眼角餘光都在審配與逄紀二人身上,見得兩人露出欣慰的笑便知自己這一招是用對了方向。

隨後自己也就恍然明白了過來,幽州刺史,固然是封疆大吏,可如今父親實力之盛,便是曹操與呂布綁一起兵力還不夠自家的一半,如何能敵?

這種時候,一個幽州刺史的功勞必然是比不得跟隨出戰來的重。

袁紹一聽,老懷欣慰啊。

幾個兒子中,他最喜愛袁尚,人長的好看,又孝順,內心裡其實是想立他為世子的。

其實古人愛美的程度是遠超現代人的想象的,袁紹對袁尚的天然喜愛很大程度是因為他長的確實好看,人見人愛的型別。

不止是他,劉表喜歡劉琮,跟蔡家關係不大,也是單純因為他長的比劉琦好看。

甚至於劉備一開始對龐統的輕視,也是因為他長的實在上不得檯面。

所以,袁尚這麼一說,袁紹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看向一旁二十出頭,樣貌平平無奇的二子,“熙兒,尚兒年紀尚輕,確實難當此大任,伱作為兄長,就該立個榜樣,可願意出任幽州刺史?”

“孩兒必當為父親分憂!”平平無奇的袁熙站前一步,抱拳作揖,聲若洪鐘。

“好!不愧吾兒!”

袁紹滿意的點了點頭後,問道:“這治理州郡可不比軍營領兵,面對各種棘手問題,不僅要從容自若,還需拿捏方寸應對,你說說,上任後準備如何就職?”

袁熙面若沉水,眸子轉了轉,“父親,孩兒上任後會先從兩方面著手,第一是巡防居庸關與獷平縣,因為這兩個地方是鮮卑、匈奴乃至烏桓南下掠奪時最常走的地方,除了增兵便是加固城防。

第二,逐令各郡太守將去歲收成、稅賦、田畝、人丁、兵勇等情況造冊報送至涿郡,我自親閱,如不從者,再斟酌情況考慮派人遊說,兵之以威,不得已之下,只能親率大軍前往!”

“說的好哇!”

袁熙的回答可以說是字字句句都合了袁紹的心意,這個多年來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二子還真是成長了不少。

就連田豐與沮授都忍不住點頭讚賞。

幽州跟其他三州情況不同,可以說是北國四州里最棘手的一處。

常年要面對外族的入侵掠奪不說,幽州十郡裡,除了代郡、上谷、涿郡、漁陽和右北平外,遼西以東的五個郡,皆是不奉朝廷號令不服刺史管束的。

要想把這裡治理好,難度只怕比並州、青州兩個郡加一起都大,這也是為什麼逄紀和審配堅決反對袁尚留在這裡的原因。

“熙兒,後方就交由你穩定,待我破曹呂二賊,江山堅固,到時候中原州郡,你願意去哪裡都成。”

如今的袁紹,早就將天下當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沒辦法,實力擺在那兒,文臣武將、兵馬錢糧、軍械輜重,都是碾壓於這兩人的。

離開洛陽已經十年,十年時間,他從渤海太守成為了北國四州之主,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抽出腰間寶劍當著呂布的面罵董卓:吾劍也未嘗不利的激進年輕人了。

其實,四世三公的底蘊不是說著好聽的,在從小的教育方面,一直灌輸的都是忠君愛國的思想,袁紹也確確實實這麼去約束自己,所以才敢於不計生死直面權臣董卓。

翻開史書看看,多少人是隻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

真就是這些人主君上氣量不夠嗎,還真不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你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權力越來越大的時候,便會迷失了自我。

正如此時的袁紹,他的心裡早就沒了忠於漢室這幾個字,一門子心思開創袁家天地。

只不過他比袁術聰明許多,知道盲目稱帝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就這方面而言,他也是個務實不務虛的人。

來到馬車前,袁紹才扭身看著袁熙,拍了拍他的肩頭,沉聲道:“放心吧熙兒,一年,最多一年父親必平定中原,剿除二賊,即時你便可再擇他地。”

幽州跟西涼一樣,苦寒之地,漫天黃沙,到底是自家兒子,還是會心疼的。

“孩兒祝父親馬到功成,早日取下二賊首級懸於轅門之下!”袁熙也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這是身為袁家兒子的覺悟。

就大勢而言,他其實也明白,自己留守幽州未必就是最壞的結果。

明眼人誰都知道早在袁紹提領三州之地開始,長子與幼子的奪嫡之戰就在悄悄打響。

接任世子這件事,作為嫡長子的袁譚本來是理所應當不存在任何阻力的,可惜的是,袁譚個性直率,重紀端法,對於許多看不過去的事情都會直言抨擊。

別的不說,剛是說逄紀與審配二人,本來是無心插手奪嫡之戰的,可二人生活奢靡,這就難免會涉及到貪墨問題了,念及兩家的影響力,袁紹秉持只要不過於出格,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可袁譚不慣著他們,多次在公開場合指責兩人,導致他們都擔心袁譚上位後兩家會失了地位。

再加上袁紹極其溺愛袁尚,許多諂媚之人就抓住了這個機會,開始暗地裡支援袁尚了。

這些事情,身在風暴中心的袁熙可清楚的很,他自認寵愛不如袁尚,實力不如袁譚,爭位那是痴人說夢,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去趟這渾水了,老老實實的做個封疆大吏也不錯。

原本,這場談話到這裡就該結束了,可袁紹安慰袁熙的話,讓一旁的田豐深感不安,當即站出來作揖道:

“主公,在下聽主公言下之意,可是準備不日南下攻伐曹、呂二賊。”

袁紹看了看南方,表情肅然,“天子還在許昌受苦,身為臣子焉能不顧。”

“救駕出水火自是人臣當做之事,可也需要審時度勢、見機行事啊。”田豐弓著身子作揖,姿態放的很低,可言辭間總是有一種耳提面命的感覺,這讓袁紹很是不喜。

他放棄了立刻上馬車的打算,轉過身來正視著田豐,揚額道:“如何審時度勢、見機行事?”

稍有些眼力勁的人都聽得出來袁紹此時聲調不悅,眸子也有幾分冰冷了,當然,田豐未必不知,可他就是這個性子,繼續道:

“正如少公子所言,曹賊狡詐善戰、呂布驍勇無比,他們兵馬雖然不及主公,可若是危難之際聯手,勝負猶未可知啊。”

那句勝負猶未可知出口,袁紹的眼角抽了抽,依舊沒有打斷他,“在下建議,主公厲兵秣馬一年,讓將士們休生養息,同時積攢糧草。

對外廣結聯盟,可遣使者出使西涼、荊州和江東之地,聯合馬騰、劉表與孫策,夾擊曹呂二人,如此,大事可期也!”

“哈哈哈,田豐之言誤主禍民也。”

沒等袁紹發作,郭圖就站了出來,冷凝著田豐嗤聲道:“我們休養,難道曹操呂布就不是在休養嗎,須知他們兩家先後在安豐與蕭關大戰,人困馬乏,此乃天賜良機,汝卻要勸主公白白錯過?

再者,若是馬騰、劉表與孫策畏懼曹呂二人呢,他們不願出兵,莫不是主公這輩子也不南下了?”

袁紹看著富態臃腫的郭圖,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田豐要反駁之時,剛正不阿的沮授站了出來,朝著袁紹作揖道:“主公,曹呂二人先後大戰,本就心存舊恨,若是我們此時南下就是逼著他們聯盟自保。

反之,若是主公隔岸觀火,兩家必會再起戰火,即時主公再一鼓作氣,大業可成。

主公啊,兩家雖是兵力加一起也不足主公一半,卻不可小覷。”

又是郭圖,他再次冷笑了起來,昂首道:“沮授莫非不知兵?孫子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如今主公帶甲五十萬,反觀曹呂加一起不過十數萬人,爾等勸主公遷延,是暗通曹操,還是暗通呂布,又或者同時暗通曹操與呂布?”

歷史上的曹操對二人都是欽佩不已,贊田豐道:若袁紹用之,安有此敗?

對沮授更是鞠躬作揖,聲稱誰得沮授可得天下。

自然,單論謀略兩人都是天花板級別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能碾壓郭圖。

可要察言觀色、琢磨主公的心思,兩個人綁在一起都比不過他一個郭公則。

“公則所言甚合我意,諸位不必多言,我意已決,秋收之後,即揮師南下,至於如何部署用兵,權且後論。”袁紹揮了揮手,轉身就要上馬車。

郭圖嘴角勾勒一笑,赴湯蹈火啊主公。

沮授長長嘆息一聲搖頭不語了,可田豐是個寧肯直言死於諫,不願諂媚求榮華的男人,竟然擋在了袁紹的馬車前,急的弓下身子就差沒給袁紹跪下了,“主公啊,萬萬不可如此草率啊!

那曹操與呂布”

“閉嘴!”

一直壓著怒火的袁紹終於爆發了,鬚髮戟張,怒視田豐,瞠目道:“再敢有禍亂軍心直言,軍前正法!”

一般人要是聽得人主這個態度,就算不求饒也得閉嘴了,可田豐剛的很,咬牙切齒道:“主公,北國四州多年戰亂,早已民生凋敝,再加上將士們”

“左右,拿下田豐,押入大牢!”

沒等他說完,袁紹破口怒吼,兩名軍士便倒拖著田豐而走,任憑他喊破喉嚨也無濟於事。

“主公,田豐屢有建功,平定幽州他功不可沒啊,還望主公念及舊勳,恕他衝撞之罪吧。”

“請主公三思!”

沮授苦苦相勸,再加上許攸等人也開了口,袁紹才背過身去,冷聲道:“罷了吧,讓他去青州,我不想再看到他。”

說完,不帶一絲猶疑的上了馬車,袁尚也跟了上去。

隨著馬車捲起塵土,一干謀士只能長吁短嘆,倒不認為袁紹昏聵,只是覺得他太過急功近利了。

“尚兒,你可知為父為何急著南下?”馬車上,面對自己最喜愛的幼子,袁紹總算恢復了一些笑意。

“方才郭先生已經將情況言明,孩兒猜想,還有一點,那就是兵貴神速吧?”袁尚撐破天是個繡花枕頭,沒有審配和逄紀在一旁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能有什麼見地呢。

袁紹朗聲一笑,最後卻是搖了搖頭。

他掀起車簾看了看車外,隨後才長嘆了一口氣,“尚兒,其實田豐和沮授說的有道理,休養比立刻開戰要好很多,按著他們的說法休養三五年後再南下,或許真的可以兵不血刃。”

“那為何”袁尚一臉大驚,既然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怎麼還給打下大牢了。

“尚兒,為父已經四十八歲了等不了三五年了。”

他後仰著身子靠在馬車架,目光有些渾濁“人生如白駒過隙,誰又知道三五年後我會變成什麼樣,我必須要趁著自己還能戰鬥,一統天下。”

隨後,他露出一抹苦笑,“至於押他下大牢,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有這樣,以後才不敢有人主張休戰,現在,必須得讓三軍齊心,所以,只能拿田豐開刀了。”

袁尚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父親睿智,孩兒受益良多”

袁紹目光中露出欣慰,拉著袁尚的手,語重心長道:“孩子,你要記住,臣下的話可以聽,但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如遇諸多意見不合,便要考慮殺雞儆猴,只有這樣,才能壓下四方不同的聲音。

未來未來這些你都用的上,千萬記在心裡。”

“孩兒明白,父親放心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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