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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縣城,將軍府內,曹操盤膝坐在榻上,披著大氅,雙手虛空在面前的火盆上方取暖,臉色很難看。

兩天前,他還在徐州的咽喉要道蕭關城內憧憬著美好未來,天知道一日之內情況就會急轉直下。

布了這麼久的局,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蕭關,就這樣易主了。

出奇的是,他倒沒有太大的不甘,冷靜下來後,曹操對於這次敗給林墨算是心悅誠服了。

一條本不該出現的密道提前準備了,一個充滿匪性的錦帆賊被他提前半年就用上了苦肉計,這換誰頂得住?

琢磨林墨有些日子了,曹操發現,他跟尋常的謀士最大的不一樣,是他像個下棋人,一步算二十,習慣著把一切的未知都算計進去。

要對付這樣的人,必須出奇制勝,一定要跳脫出既定的思維,以出人意表的方式來行軍。

這一點啊,郭嘉最擅長了,可惜,此刻他病倒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夏侯淵走了進來,形容憔悴,抱拳道:“司空,各方敗兵陸續歸營,合計八千七百人眾,除了護著司空的豹騎建制完整,三營騎兵皆有損傷,餘一千一百。

還有據回營的敗兵說,文謙和曼成.陣亡了。”

曹操身子一僵,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

兩天了,他們倆都沒回營曹操就猜到出事了,只是在等到確切的訊息後,無邊的悲愴還是如驚濤駭浪一般拍打在心房。

大軍折了三分之二,騎兵折了三分之一,他都不難受,可是樂進和李典死了,他心裡是在淌血的。

從沛城外的埋伏戰開始,到安豐大戰,再到這次的蕭關之戰。

曹休、曹純、李通、樂進、李典,外加一個下落不明的于禁,不知不覺中,我竟然折損瞭如此多的猛將。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不可追憶,僅僅是簡單的盤算了一下,曹操便心痛的閉上了雙眼。

他太清楚這些人不是軍中悍將就是練兵奇才,有些甚至足以獨當一面了,可三次交手下來,對方只是折了一個郝萌而已。

曹操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

“妙才,坐。”曹操朝著一旁的小板凳努了努嘴。

夏侯淵有些不明所以,坐下後不解道:“大兄可是心中煩悶,是否需要請荀先生過來,他智謀無雙,或可為大兄解憂。”

曹操只是訥訥的搖了搖頭。

此刻的心情,外人是難以共情的,荀攸對自己還算忠心,可到底是潁川世家,中間隔了一條鴻溝。

相比於散盡家財與自己一併起兵的夏侯家,自家人說話,怎麼著都行。

“大兄,元讓應該在明日黃昏前帶兵抵達,若是心中氣惱,莫不如強攻蕭關,讓呂布付出代價!”白地將軍夏侯淵戰績上要比夏侯惇好看一些。

論起性格來,他跟張飛一樣,屬於火爆脾氣,一言不合就喜歡開幹。

只不過後期的張飛開始慢慢開悟了,無論是做事還是打仗,都學著用腦子,倒是這夏侯淵,主打一個莽。

“不能再打了啊。”

曹操挪了挪屁股,換了個姿勢,有氣無力道:“再打下去,我和呂布要麼兩敗俱傷,皆被袁紹所並,要麼”

後面的話,他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

聽出這是無奈之舉後,夏侯淵又道:“那,是否遣快馬通知元讓,令其部不必再往相縣趕,徐徐退回許昌?”

“就這麼回去?”

曹操嗤笑了一聲,似在自嘲,呢喃道:“天下人就會說,曹操十幾萬人呢,還打不過呂布的幾萬兵馬,真是個庸主啊。”

啊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夏侯淵表示自己很蒙圈,“大兄到底想怎麼樣?”

“最好是能讓呂布主動求和,或者說請和,我退走也對朝廷內外有個交待啊。”

咱可是打了個大敗仗啊我的大兄,呂布會來求和?

夏侯淵想了想便搖頭晃腦,反正換他是不會的,但,他沒再多問,感覺問啥都不對。

看出了夏侯淵那點小心思,曹操呵呵一笑,“如果,廣陵或者廬江突然被襲擊,你猜呂布會怎麼樣?”

“大兄可是收到了什麼情報?”夏侯淵倏然站起,如果呂布後方真的出事了,那他就不是求和,而是求饒才對。

“沒有。”

在夏侯淵詫異的目光中,曹操壓了壓手示意他坐下,隨後語重心長道:“妙才,為將者不止是賞罰分明、治軍嚴整,也要學著仰觀天下。

我雖未得到任何的情報,可我用鼻子聞也聞的出來,距此八百多里外的丹陽,孫策正蠢蠢欲動,要對淮南或廣陵下手。”

江東孫策?

重新緩緩落坐的夏侯淵,眸子轉溜溜了兩圈後,猛地想起來半年多前,廣陵太守吳景曾邀請孫策入駐。

當時還發生了百騎劫營來著,甘寧那個混球不就是吃了大虧嘛。

後來孫策戰敗,折了周泰和黃蓋,如今想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是在等,等雙方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再突然發難,奇襲廣陵或淮南。

對,一定是這樣!

想明白了的夏侯淵陰鬱掃去,咧嘴一笑,“我明白了,大兄現在不能退走,要等元讓率兵前來,與呂布形成對峙之勢,其實是鼓勵孫策動手偷襲。

只要孫策得手,呂布後院起火,要麼與我們求和,要麼”

眯著眼的夏侯淵映照出陰惻惻的寒氣,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他倒是興奮了,可曹操依舊很苦惱。

這種把未來交給別人去決定的感覺是他最不喜歡的。

更何況,勝就是勝,敗就是敗,這一次,是實打實的輸了,而且輸的那麼徹底。

現在,只希望孫策別讓自己失望,且不說給呂布鬧個翻江倒海,至少要逼著他回援這樣呂布就不得不向自己求和,彼此有個臺階下就算了。

畢竟,此時此刻,這支隊伍已經士氣大跌,不能再戰。

曹操長嘆了一口氣,順勢就躺在了榻上,無力道:“下去吧,乏了。”

“喏。”夏侯淵知道自己也就是陪他聊聊天罷了,他心裡在想什麼,便是他也無法猜測。

不過剛才的話,倒算是給了夏侯淵一些底氣,準備好好去整頓一下那些收攏的敗兵,好歹提一提士氣吧。

“對了,多在軍中挖掘些堪用的將領吧,在兩州地界也可進行量才招募。”躺在榻上的曹操望著穹頂,眼神空洞的說道。

“喏。”夏侯淵再應一句,方才徹底退了出去。

蕭關城內,林墨趕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地道先給堵死了。

有些事情做了一次就夠了,這次大戰傳開後,這條地道只會成為威脅蕭關的隱患,留之不利。

看著只用過這麼一回就被填埋的地道,林墨倒也沒怎麼心疼,就當是花兩萬金買回了蕭關,划算的很呢。

“那些俘虜你打算怎麼辦?”從廢棄府庫裡出來後,呂布隨口問道。

“先讓他們修繕好損毀的城防和民房,差不多時候了,就還給曹操吧。”林墨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這話直接給呂布聽呆了,整個人都站定了下來,“還給曹操?你大善人啊,我們的人白死了?”

林墨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老岳父繼續走,“岳丈大人,方才斥候不是說了嘛,夏侯惇的十萬大軍前鋒已經進入相縣了,伱可知此舉意欲何為?”

“蕭關大敗,曹操心有不甘,欲會大軍後伺機反撲啊!”呂布扭頭看向林墨,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嘛。

“不對,他是在等岳丈大人把他想要的東西給他,他才會率軍離開,或者說,他才能夠率軍離開。”

才會率軍離開和才能率軍離開這可是兩個不同程度的用語了,呂布越聽越糊塗,思忖半天也弄不明白自己能給他什麼,只能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林墨,期待女婿解惑。

“請和書啊。”

林墨撇著嘴說道:“岳丈大人,這次詩會的檄文可是把曹操身後那群世家震的不輕,甚至朝廷上下都引發了一定的動盪,曹操將計就計的詐病,然後偷襲蕭關,這看起來確實無比高明。

可是得勝了還好說,他能以此來穩固自己的後方,穩固朝廷上那些反戰的勢力,問題是他敗了,而且是先勝後敗,這樣一來,後方會陷入一片混亂。

要穩住這種亂局,只能是拿著我們的請和書回許昌,然後告訴天下人,喏,他們請和了,還是朝廷的棟樑,我就不征討他們了。”

呂布面露恍然之色,原來可以這樣啊,原來還能這樣啊。

可以啊,要不是我女婿說破,我都不知道里面還有這些門道呢。

“我說也是,蕭關大敗,樂進李典都被斬殺,三軍動盪,他如何反撲呢,原來是在等著我跟他請和啊。”

“請和就得納貢,那八千多俘虜不就是最好的貢品。”

這事還真不是林墨腦子一熱就做了決定。

事實上,陳宮還有賈詡那老陰貨都參與討論過這事,三人算是意見一致的認為可以把人還給曹操的。

第一,這八千人若是揮下屠刀便是很難送走曹操這瘟神,人家大張旗鼓的來,總得給足理由走的心甘情願。

第二,這八千軍戰力很普通,先前也不過是屯田兵罷了,翻騰不出什麼浪花。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接下來就是與袁紹的大戰了,一旦聯曹抗袁的態勢形成,從盟友角度上看,都希望曹操能跟他抗衡的久一些。

只有曹操實力越強盛,袁紹才會分出更多的兵力來對付他,自己這頭的壓力也會隨之減少。

“還是你考慮的周詳啊,若是沒有你操持,我估計又得在這些事情上犯迷糊。”

呂布心情很好,有了林墨在,很多事情他都不需要考慮。

其實他心裡明鏡似得知道,就算沒有林墨,這些事情陳宮他們也會給出意見,問題就在於,剛才那番話,只有林墨說了,他才願意從心底裡相信並且去實施。

若是陳宮,免不了會有些猜疑是不是藏了什麼心思,更別提陳登、賈詡他們了。

沒辦法,人都是自私的,除了林墨,除了自己的女婿,沒人能給他這種踏實的感覺。

“噢對了。”

兩人閒談間便是走回了將軍府裡,在涼亭簷下的石臺邊坐下後,呂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隨口道:“你和玲兒的婚期就定在了桃月,我讓人看過了,一年裡最好的日子就是三月初七,那時候,曹操肯定也已退走了。”

說著,呂布長舒了一口氣,“把這事給辦成了,我和玲兒娘才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全憑岳丈大人做主。”林墨拱手道。

其實內心裡賊雞兒激動了,這婚期是說了一年,拖了半年,總算可以敲定了。

玲兒也是個說話不作數的人,都是一起歷經生死了,還對自己守身如玉,如今婚期落定,心裡的石頭算是落地了。

免得成天只能看不能吃,太無趣了。

“還有件事,本來早就想跟你說了,又遭上了曹操偷襲蕭關,拖到了現在。”

呂布端起下人剛剛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荊州的探子回報了,劉備真的去了荊州,不過似乎不怎麼受待見,讓劉表打發到新野城去了,按月撥付他糧草。”

新野

這是歷史的自我修復嗎?

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林墨知道,他去荊州實際是無路可走了,安豐那一戰後,自己對他下了死手,自然不可能來投奔了。

江東那頭有孫策在,除了去西面的荊州,已經沒路可走了。

可是啊.

他哪裡不能去,為什麼偏偏就是去了新野呢。

按著歷史,他是在新野駐紮了七八年,然後遇著徐庶,最後再引薦了諸葛亮,從此走上了飛騰之路。

七八年,不曉得那會是什麼境況,現在歷史已經完全改變,天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袁紹的北國軍,就算扛住了,未來與曹操的大戰鹿死誰手也猶未可知。

而且,這個時期的諸葛亮,不過才十八九歲吧,跟自己年齡差不多,是直接殺了永絕後患,還是像感動趙雲那樣寫幾封信過去?

林墨覺得,諸葛亮這種驚世奇才,用寫信的方式想招攬,有些異想天開了。

劉備還得三顧茅廬呢。

思考再三,林墨還是覺得把這事緩一緩,諸葛亮嘛,就算不管劉備,也得七八年後才出山,誰知道到時候是什麼情況,如果真的是自己得了大勢,差不多時候派人動手就是了。

萬一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也沒必要去為難諸葛武侯嘛。

不過有一個人,怕是要先死了比較安全一些。

“岳丈大人,讓荊州的暗子殺一個人。”

“殺人?誰啊?”呂布有些好奇,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林墨提這樣的要求,這小子不是個廝殺的人呀。

“徐庶.”

只要把他給宰了,劉備也就沒了依仗,而且很大可能他都不知道諸葛亮的存在。

沒等呂布點頭同意,林墨趕忙補充道:“他也叫單福,所以讓暗子查清楚些。”

呂布撓了撓頭,皺著眉頭呢喃道:“單福?”

“有什麼問題嗎?”

“我怎麼好像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啊,在哪聽過來著”

呂布有些抓耳撓腮,明明挺耳熟的,就是想不起來。

林墨則更為詫異,沒理由吧,徐庶殺人後當了遊俠,一直是用的假名,而那段時間,老岳父不大可能遇見他才對,“岳丈大人想清楚些,興許是同名呢。”

下一息,呂布眼前一亮,一拍石臺挑眉道:“我想起來了,聽公臺說過,彭城裡有個叫單福的,他考校過其兵法韜略,連公臺都讚不絕口,沒錯就是他。”

徐庶來徐州了?林墨心跳都快了幾分,蹙眉道:“他在哪?”

“就在你的紫陽書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是吧。

有趣,有趣啊。

林墨倒是沒想到,這經世之才竟然會自動送上門,能讓陳宮都讚不絕口的人,肯定是他徐庶不會錯了。

“那還殺嗎?”

林墨連連搖頭,“哪能殺啊,以後他可是我們的得力助手,岳丈大人,此人在兵法韜略上的造詣,只怕不輸給賈詡。”

徐庶說諸葛亮之才十倍於他,那是吹牛,張飛說的對,這些個腐儒,讀了幾年書,謙虛的時候謙虛的要命,狂的時候狂的沒邊。

要知道,赤壁之戰裡,唯一看出連環計的人就是他徐元直了。

呂布不知道賈詡有多厲害,自然也不清楚徐庶的能耐,不過能讓自己女婿這麼興奮的人物,只怕不簡單啊。

“那好,回去後,我親自上門去請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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