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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關注白衣人,還是腰間懸掛的玉牌。
玉牌鐫刻九品蓮花,蓮花在佛家格外重要,比如在諸多偈語中,就有:願生西方淨土中,九品蓮花為父母。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
在這兒佛家的地盤可以佩戴九品蓮花玉牌的人,不是名門望族,便為佛法高深的高僧相贈。尋常人破格佩戴,早晚招來信眾報復。
山道盡頭雕刻了一座臥佛,臥佛極大,寶相莊嚴,半眯的眼盯著少年郎。
往枝葉繁茂、花香襲人的林路走時,沈鯉頓感眩暈,體內氣機蠻橫無理橫衝直撞,急忙到路邊盤坐竭力調息,才堪堪壓住氣機混攪五臟六腑。
這就是他面臨的困境,時不時宛如武夫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不同的是換成他人氣機這一通胡攪蠻纏早就奄奄一息,沈鯉天生金剛身挺過去便像無事人。
教主看過,教主請了其他相熟的高手看過,均搖頭嘆息,感慨上天贈予沈鯉一具金剛龍象身,同時收走幾十年壽數,果然有得有舍。像南吳朝廷放任佛教圈地養民,北隋精兵南下,佛教高手同樣得為南吳奮死抵禦一般。
“兄臺走火入魔了嗎?”
沈鯉睜眼看到白衣人駐足十幾步外輕聲詢問。
白衣人生長了一副好相貌,雙眉彷彿香墨勾染,眼似清泉活水,肌膚不白卻也獨有寶玉氤氳美色,鼻挺唇朱,外露的脖頸恰到好處的纖細柔弱。
“小生是不遠的寶塔村人,正巧見完菩提寺高僧……”
沈鯉有苦難言,言語到嘴邊剩下唧唧嗚嗚,無奈頷首示意他確實走火入魔。
白衣人連忙拿出一粒丹藥,遞給沈鯉:“菩薩保佑,兄臺莫看我身子纖弱實則也是習武練氣之人,方才高僧贈給我兩粒調理氣機的丹藥,我一粒足夠,剩下的這粒兄臺用了吧。”
嗅到丹藥的藥氣,為了解決身體大患潛心學了極多醫術的沈鯉,瞬間明白丹藥確實有調理氣機之用。
雖然沒甚大用,總好過硬挺吧?
白衣人觀察沈鯉些許,狠下心道:“兄臺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既然如此,只能冒犯了,多有得罪!”
緊接著小心翼翼把丹藥送進沈鯉口中。
指尖觸碰他的下唇,涼涼的,更有白衣人檀香裡藏著似花非花的體香。
沈鯉心底一動。
而白衣人電光火石收回手,過了好一會兒才紅著臉頰低聲道:“走火入魔實在兇險,或許一粒調理氣機的丹藥頂不上大用,不如我請菩提寺高僧過來為你護持。”
也就在這一會兒的時間,沈鯉大略平定氣機,嗓音沙啞:“多謝兄臺,在下氣機捋順七七八八已無大礙,好意心領了!”
“哎呀,你不是走火入魔?”白衣人驚奇道,由衷為他感到開心。
武夫走火入魔,哪會這般輕鬆,早已命若懸絲,九死一生。
“著實難以啟齒,在下學藝不精,行路想著練氣,沒成想出了差錯。”沈鯉活動活動手腳確認無事後站起身,朝白衣人抱拳道謝,“在下沈鯉,多謝兄臺施以援手!請問兄臺姓名,此恩將來必報。”
白衣人一想到適才指尖與他下唇接觸,越發羞澀:“高僧常與我說,佛法在日用處,吃茶吃飯處,語言相問處。有幸幫一幫兄臺,亦是佛法。既是佛法,你我皆有裨益,不必言謝。”
撥開檀香,白衣人自身似花非花的體香,飄的沈鯉心搖神動:“那也讓我曉得究竟是誰仗義出手吧?”
“在下……在下陸思佛。”
“陸公子。”
“兄臺去哪?”
“往京城。”
“恰好,見過了菩提寺高僧我也要去京城見見族叔。”陸思佛表現的頗為興奮,“族叔將我引薦給趙先生,希望先生收我為弟子。”
“敢問陸公子口中的趙先生可是居於京城的大儒趙汝愚?”
“正是,啊呀,你也聽過趙先生的大名?”
沈鯉暗道這不是巧了嘛,即刻崇拜的說道:“趙先生不過三十餘歲,便學究天人養了一身浩然正氣,無論南北,凡是儒學名家皆稱趙先生才具眾長、識邁千古。提起京城趙先生,非趙汝愚莫屬。”
陸思佛難掩激動:“族叔命我儘快趕赴京城拜訪趙先生,不如你我同行,路上也有個伴。”
“也好,叨擾陸兄了。”沈鯉笑道。
等到沈鯉覺得氣機平復的差不多,方與陸思佛上路。
陸思佛武學倒是不錯,跟的上他的腳程,兩人速度極快。
直到繁星爬滿夜空,藉著月輝出了小路捷徑,一家人聲鼎沸的客棧出現在不遠地方。
一旁的馬棚拴了十幾匹快馬,生意紅火。
陸思佛喘口氣,指著客棧問道:“不如歇歇腳?”
路上相談,兩人瞭解加深,沈鯉謊稱往京城投奔遠房親戚,儘管陸思佛不太相信,聽他言之鑿鑿便也不好追問。
倒是從陸思佛的話語裡,沈鯉才知道陸思佛身在開禧城的族叔,竟是工部員外郎陸修。
沈鯉聽過趙大哥提起陸修,陸家世代修儒崇佛,陸修此人到開禧城當京官後,廣結名儒高僧擴充家族人脈。
“走吧,就在這客棧歇息歇息。”沈鯉望著馬棚矯健的駿馬,輕聲說道。
陸思佛與他並肩而行:“沈兄武學幾品?”
沈鯉苦笑擺擺手:“上不得檯面,堪堪七品。”
“朝中有九品官員,江湖亦分九品,七品武夫已是許多人可望不可即。”陸思佛瞧著他的側臉,沈鯉確實俊美,劍眉星目,氣質反而輕柔,京城那些名門望族的大小姐見到他還不得被迷的神魂顛倒?
“身有暗疾,也許就此止步了。”
“若起精進心,是妄精進。若能心不妄,精進無有涯。”
“可惜在下仰慕佛法卻沒有那個悟性。”
陸思佛溫柔笑道:“佛法就在每一個人的心裡,問心便是了。佛說,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相信你遲早治癒暗疾,武學一日千里。”
說來星宿教內有不少佛法高深之輩,沈鯉問其殺人時會動惻隱之心嗎?這群人雖然回答不一,意思還是那個意思,大概是佛家尚有怒目金剛、護教伽藍,老子殺幾個人不行啦?
小二熱情迎上來,“兩位客官裡面請,哎呦,你們來的真及時,就剩一桌了。”
客棧熱鬧,小二招呼兩人坐定:“二位客官吃點什麼?”
陸思佛道:“齋飯就好。”
沈鯉最受不了吃齋,“給我來盤牛肉、半隻燻雞,再來三個饃。”
“好來,齋飯、牛肉、燻雞都有現成的,我這就為二位端上飯菜。”
進了客棧,陸思佛就感受到有幾道視線盯住了他,神色如常問沈鯉:“放不下口舌之慾才不願修佛法?”
沈鯉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陸兄適才提及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我是例外,我心裡裝不下佛法。”
“沈兄的心,裝的是什麼?”
他詭譎一笑,“裝的是白衣觀世音。”
陸思佛霎時臉蛋羞紅,直直紅到脖頸,羞地扭頭不去看他,苦苦忍受沈鯉灼熱視線,嬌嗔道:“沈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見了你,方知何謂沉魚落雁鳥驚喧、羞花閉月花愁顫。”
“我是男兒身。”
“思佛既是男兒身,為何耳上有環痕?”
陸思佛更羞:“耳……耳環痕有原因,村裡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沈兄啊,歇息養體力要緊……你你不要胡亂想釵裙!”
小二堆笑端上齋飯等,聽沈鯉唉聲嘆氣,以為對自家飯食不滿意:“客官不要嘆氣,我家飯食莫看品相不佳,口味實則一等一。”
沈鯉搖頭,目光熠熠:“不是在嘆你家飯菜。”
“啊?客官嘆什麼?”
“嘆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小廝奇怪觀音有什麼不敢看的。
陸思佛埋頭吃齋,半點不敢接觸他滾燙的眼神。
一進客棧沈鯉便察覺到有四道視線掃過兩人,最終凝聚在陸思佛身上,目光蘊含不加掩飾的驚喜,旋即就是歹意。
吃過飯食,沈鯉懷裡一掏,頓時尷尬的衝陸思佛笑。
陸思佛知他囊中羞澀,起身結賬,“你欠我一粒丹藥和一頓飯錢。”
“奇怪,你說過這都是佛法,對你我皆有裨益。”
“對啊,這亦是佛法。”
兩人趕路疲憊,默默飲茶歇息恢復體力,陸思佛苦思冥想該怎樣對付不懷好意的四人。
天色越晚,食客一部分牽馬離開,一部分邁著四方步走向客房,另有人穩穩安坐交頭接耳。
那四人光明正大盯著陸思佛好像下一刻就動手。
沈鯉熟悉他們的眼神,和獵戶看向獵物沒什麼不同。
陸思佛的身份早有懷疑,一是耳上環痕,二是佩戴的玉牌正面鐫寫著“君子造命”,字跡骨氣深穩、體並眾妙。
他在納蘭睡春居處見過相同的書法,那是南吳極有名望的高僧永禪師親筆所書。
談及永禪師,納蘭姐姐讚不絕口,唯有一點令她失望,永禪師出身望族,來往之人皆鴻儒名僧無一個白丁,所書字跡,高高在上,如空中樓閣,不沾染半分塵泥。
以陸家底蘊,絕對結交不上永禪師,何談佩戴永禪師親手鐫刻的玉牌?
“你認識他們嗎?”沈鯉低聲問道。
陸思佛緩緩搖頭。
沈鯉大大咧咧:“想來顧忌我不敢貿然動手,這是不是佛法?”
“是。”
“好端端的一個人如此看重佛法作甚,落了下乘。”他嘀咕道。
“你是幾品?”
陸思佛猶豫:“六品。”
“我幫你吸引他們注意力,你用壓箱底的功夫迅速解決。對了,千萬別跟我說慈悲為懷,你再慈悲落進他們手裡,吃大苦頭。”
陸思佛緊皺眉頭頷首應下。
沈鯉心底苦笑,他最近和野外客棧結下樑子了,剛在烏衣渡客棧打過一場,轉眼來到此地客棧又要打一場。
不同之處在於此次要隱藏自己,開禧城作為南吳京城,周遭眼線天知道有多少?萬一客棧藏著眼線,少不了來自捉蟲司的麻煩。
“萬一他們沒有惡意呢?”陸思佛低聲道。
沈鯉險些大笑:“假設眼神能殺人,你死八百回了。”
幹殺手這行,心裡門清。
“先下手為強,你準備好了嗎?”沈鯉低聲問道。
“等等,再等等。”
陸思佛心跳地十分快,習武以來師傅們都說他天資極佳,然而過招、喂招皆是和家族內的武夫,那些人怎敢真刀真槍拼殺,糊弄糊弄就過去了,這算是頭一遭與敵人你死我活。
“萬一他們對我們沒有惡意呢?”陸思佛又不確定問道。
沈鯉無言以對,難道敞開天窗告訴他,作為星宿教屍山血海趟過來的專業殺手,相信他的判斷就完事啦?
不待陸思佛準備妥當,客棧外忽然傳來急驟馬蹄聲,快馬尚未停穩,一行人急不可耐翻身下馬呼啦啦闖進客棧。
領頭人亮出令牌冷冷喝道:“捉蟲司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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