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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風掠過髮梢,他仰頭望著頭頂上的那片星辰,心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此刻,他站在樓外,伸出手靜靜地撫摸著牆壁上濡溼的苔蘚,乾澀的氣息,意味著初秋業已來臨,不再是潮溼溫熱的夏季,軟泥漸漸變得幹松,莽原上的草植,漸漸枯蔫,在窸窣的雨幕下,日子一天寒過一天,世間的溫情,也愈發的深刻了。

孤隼在天邊飛翔,日暮下的夕色,將天穹染得一片血紅。

向遠處望去,則有一片片炊煙靜靜地升騰著。

一日恍隔三秋,而巷子裡的暖意,卻在柴火間,靜靜地溫暖著世間之人。

或許,那悠遠的世界,定會相當繁榮罷!

而今站在此境,心底不免生出了一絲暖意。而這片世界的名字,乃為幻界。

他從未走出過這片世界,只是周遭的一切,宛如流景般,從他的眼前靜靜地劃過。

天上的雷鳴,地上的漿巖,寂靜中,卻並不意味著這片世界乃是一方平安的世界,恰恰相反,此域就如同一頭眼睛猩紅的野獸,時時刻刻準備甦醒過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忖道:“這一日日,卻總在戰鬥中尋到活著的價值!其實這種日子,本非我於尊所要的!”

可久歷風雨後,他也漸漸地適應了這種生活,打打殺殺,生命在此間得到了昇華,然後會遇見愈來愈多的人,蒞臨到他的生命之中,然後成為他的朋友、家人。

他是孤單的,因為他最親愛的那個人,業已離開他,他又是幸福的,因為他的身邊,還有那麼多關心他的人。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生活特別可笑,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而自己想要的,明明是那麼的簡單,卻猶如珍饈,難以飽餐一頓,往往只是看到其色,卻未嘗到其味。

於是,空蕩的內心裡,依舊是一片片悽楚、薄涼。

可總要甦醒的,總要從過去的夢境裡醒來的,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那座巨大的樓宇,輕輕地嘆了口氣。

漸漸地,昏黃色的光,打落在樓宇上,夜幕業已來臨,而危險,往往是潛藏在那片再寂靜不過的暗夜中的。

雨未停,這片雨,似是青樓中女子臉上的淚,薄涼而又悽楚。雨水慢慢的覆蓋了他的身體,從髮絲上落下來的雨滴,順著他的面頰靜靜地劃過他的胸膛,浸溼的衣袍,緊緊地裹著他的身體。

而此刻,當一片冷寂的風吹起時,渾身上下一片冰寒。

閣樓的最底層......

漸漸地,看到一片藍幽幽的螢火,圍繞著一道門,靜靜地飛舞著,之前他未留意過,這座樓宇的底層,竟有一道門,他圍繞著樓宇飛速走了一遍,至最後,也依舊是一扇簡簡單單的木門。

那木門,著實的古樸,門上烙印著古舊的時光才會有的斑駁,木門的兩側,各有一個銅環,若是扣響這兩銅環,卻不知內裡會不會出現接應之人。

靜寂的空氣中,有一絲孤獨的味道。他仰頭望著蒼天,一寸星芒打落在他的眼中,他揉了揉惺忪的瞳子,輕笑著,“看來,我還是喜歡這清爽的夜色罷!”

此刻,雨也歇了,本是一片朦朧的雨夜,此刻,再無蕭條的雨水,夏天裡豐盈的草木,至深秋時,漸變得枯槁、乾裂。於是,愈來愈幹松,這片唯美的世界......

秋夜裡,會起霜,至清晨醒來時,草木的枝葉上,便會覆上一層層冰冷的霜層,只是他從未留意過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罷了。

他手中握著一柄黑鐵彎刀,這柄刀,在這片稀鬆平常的夜色下,也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它就像一柄凡鐵,緊緊地附著在於尊的掌間,就如同二者嵌合在了一起。

他輕輕地喘息著,不知過了多久,荒原上起了一層霧,霧氣如同一片海,向遠處蔓延而去。

在這片朦朦朧朧的霧氣之中,眼前的物什,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輪廓,就如同畫師,起初繪畫時起的草稿。

他揉了揉額頭,心底已最好了萬全準備,他望著那道門,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然後輕輕地扣響門上的銅環。

叮鈴!

叮鈴!

那銅環撞擊,發出了一聲脆耳之音。

隨著輕輕地撞擊聲,他的周身,感受到了一種寒意,一道刺骨的寒意......

乾脆而又生硬的時光,依舊在流淌,可在他的感觸中,這冰冷的時光,似乎停止的執行。

他靜靜地窺視著那道門,內裡那種澎湃的能量,超過了他的心底預期。

他心底駭然道:“當真只是一個老嫗?”

他不禁反問著自己,答案似乎只有一個,他倒甘願相信小衫的說法。

他輕輕地觸了觸鼻尖,笑道:“即便再厲害又如何?待我於尊去會會你罷!”

臉上無一分懼色,坦然地走了進去。

那道門,半敞著,內裡一片漆黑,可就當他步入其中時,四面石壁上,點燃了一簇簇火光。

是一根根蠟炬,是一片昏黃色的光,猶如落日西垂,溫澈的光華下,心底的那絲冰寒,也似乎不再那麼固執了。

他輕輕地吻著空氣裡的寂靜,伸出手指,摩挲著光陰的柔滑。

他拱手抱拳,道:“於尊!特來拜見前輩!”

聞到窗外的風雨,不知何時,風雨之勢,變得更加的瘋狂了......

霹靂、颶風、暴雨,這一刻,統統襲來,聞到雨水打在木門上的聲音,噼裡啪啦!

“來了便來了罷!”黑暗中,老嫗的聲音,在四壁間輕輕地遊蕩著。

“前輩,我此次前來,乃是為了得到時空之鎖!”於尊坦言道。

從黑暗中,走出了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婦人,老婦人道:“難道,來此境的還有別的原因嗎?”

綿軟的言語中,有一絲鋒利。

於尊道:“原來前輩早已料到!”

老婦人幽幽道:“這裡沒有人跡,即便有,也不敢隨意遊入此境!你可明白?”

“難道這裡是死地?”他笑道。

沒想到老婦人,竟真的點了點頭,道:“沒錯,這裡正是死地!能活著出去的,萬之一二!”

“前輩,是你不想放我走罷!”於尊笑吟吟地望著老婦人,他心底倒無一分俱意,仍舊一臉的直率。

老婦人一身青袍,她漸漸地走近,於尊也漸看清了她的面龐,老婦人笑道:“你看我像是弒殺之人嗎?”

於尊心底一怔,道:“不好說,這一路走來,人畜無害的人,我倒見得多了,往往如此,更是弒殺殘忍!”

這時,老婦人哈哈一聲大笑,臉上的那絲慈愛,漸漸地消失了,她瘋狂地笑著,猶如一個瘋子般,她從腰間拔出一柄劍,飛速的掠過於尊的身畔,於尊只覺,那一刻,自己的身體仿似被貫穿了般。

待他回味過來時,他看著那道恐怖的傷口,沉默了......

然而,老婦人卻沒有給他機會,一次又一次的攻伐,使得他的身心俱傷。

他重重地喘息著,每一次喘息,都會撕扯到那些傷口,血水啪嗒啪嗒滴在大殿中的青石板上,有多少淚可流?又有多少血可償?

站在大殿的中央,明明滅滅的燭火,圍裹著他,他就要站不穩,倒下了。

而這時,他的身畔,漸多了一絲龍氣,乃是傳聞中的蒼龍氣,而不多時,他的周身,亦被一片紫金色的氣包裹住了,這片氣,更為的厲害,乃是蒼梧氣......

這些詭異而又神秘的氣被一人所得,若是為天下人知,卻又不知該掀起如何慘烈的腥風血雨了。

而今,老婦人一臉駭然地望著此幕,啞口無言。

她忽的哈哈一聲大笑,道:“不愧是你啊!逆天之人......”

那柄長刀,在老婦人的手間,快速的飛旋著,可斬枯葉,可破朝露,可滅天地,可懲日月。

她眼中的銳芒,愈發的凌厲了,恍惚間,業已不知她身在何處,黑暗中,是一片片急促的腳步,腳尖輕點青石,忽遠忽近,忽左忽右。

於尊闔著雙瞳,靜靜地感知著老婦人的步伐,他突的揮出一拳,本是志得意滿,可不料,卻未擊到實處。

他從未懷疑過自己,可這一刻,他的心底,卻有些恍惚了,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她的腳步聲,就在自己的耳畔,當睜開雙眼時,他心底一怔,難以置信地望著此幕。

是一片黑暗的影,疾速地在大殿之中游走著,愈來愈稠密的黑影,彷彿是一罈濃稠的墨汁,只是這個罈子,卻被打翻了,黑色的墨汁,肆意的流淌著,而那片稠密的黑影,則向四周擴張了出去。

很難想象,這是如何做到的......

大殿之間,何處為老婦,大殿之間,到處是老婦。腳步聲輕點地面,猶如雨水輕踐在荒原之間,雨聲窸窣,腳步窸窣......

度過了這片冷雨夜,明日的朝陽,應該會很燦爛罷!他手中執著一柄黑鐵彎刀,臉上露出一絲清澈的笑意。

他的腳步,變得虛幻,如風如雨又如電,而他的周身,卻總有一片濃稠的墨,不覺多時,他的周身,業已傷痕累累。

更加可怕的傷口,更加殘忍的戰鬥,只是,那老嫗的手法,皆是體術,卻未見她有如何逆天的武境。

而此時,於尊大喝一聲:“封海決!”

周身業已是烈焰滾滾,清流焰、虛無魔焰、碧馨焰,圍繞著他的周身焚燒著。

一簇簇野火,隱有燎原之勢,這片空曠的樓層,漸漸的被這片玄焰引燃了,這片玄焰,或有些冰寒,或有些炙熱。

天地之間,刺烈冰寒與蝕骨的炎熱同在,腳步聲虛幻,當他奮力的推出一掌時,這片瀚闊的樓層,盡數被一片片雄渾的烈焰點燃了。

轟!

爆燃聲,響絕於耳,愈來愈猛烈,愈來愈急促......

似乎耳邊又傳來了那首歌謠;“蒼天之上,九獄之中,傳說有破天之人,自域外而來,身著白衣,陰陽氣脈,內有乾坤,手執......”

清淺的歌謠,漸漸遠去,耳畔的思念,在綿長的歲月裡,洇出一片片水漬,那大抵是淚罷!

當那片黑暗,從老婦人的手間,流淌出來時,於尊心覺,今夜的戰事,不會那麼簡單結束的。

黑暗的氣息,猶如一片片冷漠的雲層,將老婦人的身體覆蓋在其中,而這時,那片焰光,同時翻湧向老婦人所立之地。

雄渾的焰光,猛烈似一頭頭難以馴化的野獸,它們漸漸地逼近老婦人,而此刻,那些兇厲的火焰,竟真的化為了一頭頭兇獸。

他雖已久未修煉過封海決,可隨著他的歷程,這一切,在朦朦朧朧間,漸漸蛻化出了原始的模樣。

封海決,乃是上古時期的傑作,而今,不僅僅是他在成長,他心中所負武道,亦在那片寂靜中,靜靜地成長著。

直至,這些烈焰漸漸地成長為一頭頭桀驁不馴的兇獸,業已坦率的說明了一切。

兇獸更似是活物,在清淺的光陰裡,它們的生命力,得以綿長,如清澈的溪流,孜孜不倦。

鋒利的牙齒,咬合下來,卻不似尋常的獸族,那尖利的牙齒,是一片片詭異的焰,猛地咬合下來,會聽到骨骼崩碎的聲音,會聽到血水迸濺的聲音。

在枯寂的夜裡,這令人感到驚懼,感到心慌......

夜色闌珊,遠處還有群星點點,還有燭火瑩瑩,而此間,卻如同一座地獄,一片片業火,在靜靜地拷問著世間奸邪。

黑暗漸漸地被這片兇厲的焰光灼化了,他靜靜地站在大堂中央,望著那片晦暗的角落。

“你可願意認輸?”於尊道。

“你說甚麼......認輸?”好似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老婦人淒厲的笑著。

“你若不認輸,那我便唯有替天行道了!”言語中,漸多了一絲冰寒,少了幾許溫存,於尊手握彎刀,遙指著黑暗中的老嫗,大喝道。

詭異而又殘忍的夜晚,沒有善意的存在,有的只是冰冷的殘風傲雪,可惜這還不是凜冬,寒雪僅僅飄搖在他的心底。

星河長明的日子裡,大概會有燦爛的煙花罷!

於是打破這片黑暗,是破土而出的種子,也是參天大樹下的夏日裡的餘音。

總之,一切就在身邊,可這一切,卻又恍似業已遠去,若即若離的情緒,是古木上的樹梢,隨風靜靜地搖擺著......

當幻焰所化的兇獸,逼近老婦人時,一柄黑暗的長刀,深深地刺入到了兇獸身體內。

長刀劃開了靜寂,絢爛的火花,在大堂內迸裂,黑暗的長刀,肆意的吮吸著那片絢爛的火花,然後驟暗。

一切皆埋在了黑暗之中,不見朝夕,不見日月,他知道,此戰絕非如此簡單,他的周身披著一片絢爛的魔焰,他置身其中,在老婦人的眼裡看來,他似是一尊魔神。

老婦人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她再次化為一片朦朦朧朧的黑色霧氣,消失在了於尊眼前。

被烈焰啃噬著,身心是煎熬的,可在老婦人幽暗的瞳子裡,這一切似乎無關緊要。

愈來愈繁盛的火光,愈來愈幽寂的暗影,深深地埋在其中,聆聽著樓宇外聲勢猛烈的狂風與暴雨。接受著上蒼的一切恩賜,恍惚間,心智業已覺醒了。

或許,今後的歲月裡,不會再無故的憂傷罷!可,當想起那個女子時,心底不免又多了一絲感傷,是啊!忘不掉的,即使再怎麼盡力,也無法忘記......

琪兒!在我的心底,你永遠都是那麼的絢麗,我......我......實在是難以忘記你啊......

仰頭時,是星幕,低頭時,是荒草,仰頭低頭的那一瞬,世界似乎有了輪廓,時間似乎有了溫度。

在每一個夏日裡,默默地緬懷過去,在每一次秋風裡,靜靜地向上天禱告,在夜雪漂泊的寒冬臘月,內心裡的憂傷,會在暴躁的疾風中,猛烈的翻湧。然後,在夙興夜寐的春日裡,緬懷著每一個未醒的夢。

這一切,在朦朧朦朧間,勾勒出一條條模糊的線條,當清淺的輪廓,漸漸地加深時,孤獨也變得深刻了。

嗨!

飛吧!於尊!

是誰......是誰......

他揉了揉惺忪的瞳子,這一刻,他累了,真的累了。

他會想起那些已逝的人,會豔羨他們,再也無需在每一個寂靜的寒夜裡,肆意的漂泊。

他也有些羨慕那個老婦人,她似乎並不會感到疲憊,她沉默的時間,太久了,如今的她甦醒了,她似是一尊深埋在地底的亡靈,她甦醒了,從深深地睡眠中甦醒了過來。

那種莫名的疲憊感,令他感到發憷,他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的疲憊。

而這時,瀚海中,忽的湧出一道激浪,絕美的女子,立在波浪間,她一襲紫紗,她冰冷的容顏,令她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是一位冷美人!

這時,她忽的大喝一聲:“後生,勿要睡了!”

聽到心底的這聲吶喊,他的心,似乎再次充滿力量,潛入瀚海之中,看到站在浪間的殷千秀,他慚愧地低下了頭,“前輩,又讓你憂心了!”

面敷冷霜的殷千秀,言中冰寒之意,煞是刺骨,“尊兒,你著了道了!”

於尊一臉愧疚道:“姐姐,於尊心底曉得了!”

殷千秀將手掌輕輕地覆在於尊的額間,一縷黑暗氣息,從他的頭頂,飄搖而出。

“你看到了嗎?尊兒,這片氣,便是罪魁禍首!”殷千秀道。

於尊心底一怔,幽幽道:“這片冰冷的寒氣,我倒是聞所未聞!”

“這是上古的煞氣!”殷千秀道。

上古的煞氣......

他一臉驚駭地望著頭頂上那片黑暗的氣息,它們竟張牙舞爪漸漸地形成一絲輪廓。

於尊驚覺,“這難道是就是上古的鬼氣?”

波浪從頭頂翻湧而過,這片怒海,起了荒潮,潮水若一頭頭兇獸,瘋狂地撲向那片古老的氣息。

然後,浪間隱有一片黑暗的氣息,漸漸地包裹了那片煞氣。

於尊心底一滯,忖道:“這瀚海中的鬼氣,緣何會與這片煞氣產生共鳴?”

站在浪間,他靜靜地窺視著深空,鬼氣愈來愈多,它們形成了一片墨雲,而在那片墨雲的中央,則是一輪碩大的赤陽。

大抵上心存赤子之心罷!在於尊的世界裡,萬物皆有情,這亦是能夠在他的世界中得到淬鍊的條件之一。

茫然間,海浪一波蓋過一波,這恍似滅世之態,卻只因那片稀疏的煞氣......

今夜過後,隱有風雨,世界會淪為何種態勢?且靜觀其變!

冰冷的浪,包裹著寒到徹骨的煞氣,在頭頂上,漸漸地化為了一片黑色霧氣。

而在那片黑色霧氣中,隱約間,他竟看到了那個老婦人。

這又該怎麼解釋......

聽到一聲聲淒厲的嘶喊,然後,他的眼前是老婦人那惡毒的嘴臉。

殷千秀手引雙劍,而在那一刻,於尊才認識到殷千秀的修為,恐怖到難以描述......

劍劃過黑色霧氣,老婦人淒厲的嘶喊,久久不絕,而此刻,那片氣,漸漸變得清淺,變得透徹,於尊心底漸覺,這一刻,那片氣已然變得清澈明亮。

“她死了嗎?”

望著頭頂上那片澈亮的天光,而最終,那片氣被瀚海中的鬼氣吞噬了......

誰知道之後,那片清淺的氣息,會被演化到一種什麼程度......

又有誰知路遙馬亡?又有誰知天暗燭明?

他仰頭望著天空,心神漸漸地穩固下來,當他再次踏向外域時,他也看到了老婦人臉上的疲態。

“原來,你沒死!”他一臉率真道。

“我......可不是那麼容易便會死的!”老婦人身上的氣息,已然無了之前的詭異。

老婦人的臉上堆砌著一絲愧疚,道:“小子!是老太婆對不住你了!”

於尊一臉愕然地望著老婦人,心底卻道:“她在說甚麼呢!”

片刻後,卻沒料到老婦人竟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是老太婆對不住你的啊!”

彼時,那鋪滿皺紋的臉上,業已是一片淚痕。

於尊略有些受驚道:“喂!你要作何,直說好了!”

卻未料到,老婦人久跪不起,“你肯原諒我嗎?”

於尊道:“甚麼原諒不原諒的,我不懂你在說甚麼?”

老婦人道:“是老太婆入了邪,才是公子你......”

他漸漸地明白,或許老婦人是在向他道歉罷!

可瞬息間,卻有如此變數,他的心底,卻有些難安。

這時,老婦人擦了擦臉上的淚珠,道:“小衫是我的女兒!”

於尊心底一滯,道:“你說甚麼?小衫......是你的女兒?”

老婦人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沒錯!小衫確是我的女兒!”

“可你為何如此蒼老?”他壓抑不住內心的訝異,道。

老婦人嘆道:“此界乃為陰界,常年有鬼神刻蝕,而老太婆我,在被鬼神日復一日的殘噬下,也唯剩下了如此的面目!”

聞此,於尊雖依舊有些懷疑,但心底卻也多了一絲悲意,“小衫是因為你,才沒受迫害罷!”

“你猜的沒錯,只要小衫平安,即使受再多苦難,我也甘願!”老婦人眼角處,多了一絲慈祥的笑意,或許唯有在每一個母親的臉上,才會尋到這抹熟悉的笑意罷!

於尊道:“小衫說打贏你,便會得到時空之鎖!”

老婦人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時空之鎖,便在我的手中!”

四壁上的燭火,依舊在這片冷寂的夜間,靜靜地搖曳著,一陣風吹來,它們忽的一下全都滅了。

而黑暗中,有一股奇特的能量,在靜靜地翻湧著,不多時,在老婦人的掌間,漸漸多了一團刺眼的光芒。

光在黑暗中,尤其的晃眼,待漸漸變得清晰時,他看到了一把銀色的鎖,那鎖身上掛著一條鎖鏈,而那條鎖鏈,則是由黑晶所鑄。

他可以感受到這把銀鎖的奇異之處,大抵上是心底有些感應罷!

這時,老婦人將那把銀鎖,掛在了於尊的胸膛,老婦人笑道:“這便是時空之鎖!”

恍惚間,於尊略有些稚拙,道:“前輩,隨我離去罷!”

老婦人揉了揉惺忪的瞳子,道:“帶我去見小衫罷!”

或許正是那片煞氣,阻攔住了老婦人的腿腳罷!那片煞氣更似是一座囹圄,將她禁錮在了那裡。

如今,煞氣已除,她便可以安心地走出此境了。

老婦人的臉上,掛著一抹哀愁,道:“可憐我的孩兒了......可憐我的孩兒了......”

再次面對上蒼的垂聆,內心著實的豐滿,當看到塔外的少女時,老婦人的瞳子紅了。

“孃親......”少女難以遏制內心的激動,大喊了出來。

“孃親,都是孩兒的錯......都是孩兒的錯啊......”臉上的淚水,不斷地湧出來,少女抽泣著,紅通通的瞳子裡,是一片片憂傷與懊悔。

“孩兒!這一世能讓孃親再見你一次,孃親也已經滿足了!”老婦人抹了抹掛在臉上的淚珠,道。

於尊心底一滯,靜靜地望著老婦人,而此刻,老婦人的身體,竟漸漸變得透明瞭,她的氣息變得愈來愈微弱,他一臉愕然地望著這一幕,默默地低下了頭。

“前輩,好走......”

他大抵上是知道這種滋味的,當年琪兒死時,他的心底亦有此刻如同少女般的悲傷。

看著少女絕望的面頰,他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他知道,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麻醉劑。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這片世界裡,再也沒有老婦人的氣息,她搐了搐鼻子,望著於尊,苦澀地笑了笑,道:“讓你看笑話了!”

於尊身體一怔,道:“不!我懂!我都懂!”

那一刻,小衫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她實在是笑不出來了,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他仰頭望著天際,心道:“或許,自那片黑氣被純化時,前輩便業已走到了人生的盡頭罷!”

他覺得自己做的對,可那種對,卻又有一絲罪惡,他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做,或許,這都是人生註定罷!人生註定,讓他成為一個劊子手,一次又一次的裁決著他人的生命。

走出樓閣,望著外界清淺的天幕。

於尊道:“去尋你爹爹罷!”

小衫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好!於大哥,前方帶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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