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秋實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九十五章 燕兒郎 少小離家,荒古帝業,硯秋實,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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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安苦澀萬分道:“姑娘,二十年前自你離開後,令狐安就謹遵姑娘的教誨,一直潛心研習筆墨,如今令狐安倒也是飽腹詩書,可如今令狐安卻業已是一位無家可歸的浪兒,姑娘要令狐安作畫與你,令狐安悉聽尊便就是,可若繪不出姑娘的顏色,豈不是......”

“二十年前,我出現是為救你,那你可知我這次出現又是為何?”畫魘幽幽道。

令狐安躬身道:“令狐安天生愚鈍,又怎會知曉姑娘的心意,望姑娘明示”

畫魘冷笑道:“你既知此乃我的心意,又怎會猜不透我緣何出現?”

“望姑娘明示”令狐安依舊一臉恭敬的神采,卻看不出一分仙弦所描述的對畫魘的痴情之意。

“我若讓你娶我,你可敢?”畫魘冷漠道。

也是自畫魘這句話脫口而出起,於尊身旁的少年,亦變了顏色,那雙厲眸中已然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烈火,“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少年齜牙咧嘴的重複著同一句話,煞白的臉上,已是一片鐵青。

於尊靜靜地望著湖畔旁的那一男一女,似未察覺到少年的異狀。

令狐安艱澀地張了張嘴,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不該出口,他眸中帶著一絲慌張,那慌張中卻又有一絲猶豫,他將頭瞥向一旁,卻正探向了於尊和畫魘這方,然而他卻似未看到他們一般,一臉的青澀倒與他的年紀有些不符。

畫魘靜靜地望著令狐安,冷寂的臉上卻也漸漸地多了一絲失望,令狐安心中有些不忍,他卻也不知緣何看到畫魘失神落魄的模樣,自己心底會那般痛苦,可他又不解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一個曾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緣何一開口就......

他表情不自然道:“姑娘,如今我令狐安孤苦伶仃,身無分毫,落得如此落魄,我又豈敢......豈敢貪求姑娘......的賞識,姑娘若隨了我,豈不是......豈不是要跟我令狐安受苦去......”

“你先為我作一幅畫罷,你只要為我作了這幅畫,你自然會明白我的決定了”畫魘淡漠道。

“好罷,你既如此堅持,我便遂了你的心意”令狐安將那宣紙在書架上展開,研磨,點墨,落墨,他雙肩亦隨著他手中的墨筆搖擺抽動,看他作畫倒似是在演繹一門高深的武學般,看來極是颯爽流暢。

僅僅過了一刻,一位栩栩如生的女子,便已覆在那袖間的那張宣紙上,而這時,站在他面前的畫魘,身形漸漸地淡了,她似一片恍惚的墨跡般,漸漸變得淺淡,不久後,她所立的那方角落,竟僅僅剩下一片搖曳的影斑,確是頭頂的那片青擎樹投下的。

而書生令狐安手中的那張淺淡的宣紙,卻覆上了一位容顏絕佳惟妙惟肖的女子,那女子神采極為真實,乍一看會讓人誤以為那女子真乃一活生生的人物。

令狐安怔怔地望著方才畫魘所立的方位,然而此刻他的眼前,卻僅剩下一片微微盪漾的漣漪,那漣漪從畫魘所立的那處地方,輕輕地向四方蕩去,而後那一波波漣漪竟在他的身前盪漾開來,倒似是一位女子,走至他的身前所至。

然而他的眼前卻僅剩下一片空澈與靈幻,一葉葉綠色的彩蝶,圍繞著那片空幻悠悠飛蕩著,那彩蝶通體晶瑩透明,雙翅撲打,攪動著刺眼的光華,蕩起一片片絢爛的光紋。

“姑娘?姑娘?姑娘你去哪了?你的畫,你可來看看我為你作的畫?”令狐安茫然地望向四周,然而這四野靜寂,卻哪還有畫魘的半分影子?

令狐安呆滯地望著他手中託著的還未乾枯的墨痕,他忽的想起,兒時為她臨摹時,卻也是將那幅畫繪完後,便無了她的身影。

“難道你......”他心底突地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你就身居在我筆下的畫中?”

“可這未免也太荒謬了......”他又搖頭否定道。

然而當他靜靜地望著畫中女子時,他的內心就會突兀地冒出那種感覺,他能感覺到畫中的她生命的流動,亦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或者還能感受到她那絲淡淡地嬌嗔,她似在對他說:“呆子,你看甚麼看,看了二十多年了,難道還未看夠?”

“不,這並非猜想,這是真的,決計是真的,因為她......因為她在我的心裡,我能夠聽到她要說的話,我能夠感受的到她的心跳”他手裡輕輕地捏著那副水墨,驚愕地捂著自己的心,喃喃道。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才把師妹她......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啊”伴在於尊身畔的少年,已然癲狂,他從袖中掏出一支墨筆,飛快的舞就出萬千利器,那利器竟硬生生地將空間劃破了,衝著令狐安飛去。

令狐安靜靜地轉頭望向少年,而彼時那書生模樣的令狐安,卻早非那副青澀模樣,轉而已是一位滿面滄桑,瘦削枯槁的老者,而方才所站的那畔清湖,卻業已變成了一座怪石嶙峋的絕巔。

垂暮的靈幻先生,手中依舊持著一副水墨,卻是那張當初他初入江湖時,在一畔清湖旁,臨摹的一位佳人。

靈幻先生哀嘆道:“別人都以為我令狐安一生漂泊天涯,孤苦無依,可唯有我令狐安心底自知,你,一直陪著我,未曾離去,可惜如今我令狐安業已邁入將死之局,你願陪令狐安同赴死局嗎?”

片刻後,靈幻先生點了點頭,臉上亦多了一絲苦笑,幽幽道:“既如此,那便與我隨風而逝罷”

他將手中的那副水墨,飛灑向腳下幽深的山谷,而他自己也跳入了那深不見底的懸崖。

“不......不......你不能帶走師妹,我恨你......我恨你......我要將你削骨剝肉,我要讓你永不超生,師妹.......師妹......師妹”少年跪在地上,眼前已是模糊一片,那萬千利器,將眼前的空間給攪碎了,一刻後,兩人卻又出現在了那片荒蕪的莽原上。

於尊靜靜地望著一臉悲鬱的少年,“你看到了嗎?他就是殺了師妹的罪魁禍首,而我此生唯有江湖相伴了,你說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殺一個已死之人”少年苦笑道。

“師妹好傻,沒有誰比她更傻了,她一出世便遇到了那可惡的令狐安,奈何我畫境一派,有一禁忌,從畫境中走出的弟子是決計不能插手凡俗之事的,更不能愛上這世間的凡夫俗子”

“若是應允了他人,則勢必一生要困縛於畫作之中,我到現在都想不通,當年師妹她緣何要救他一命,他明明......他明明就該死的,那是他的命,既是他的命,師妹又緣何要逆天而為?”

少年臉上的悲憤愈來愈濃,他蒼涼的大笑一聲,憤聲道:“她明明知道我愛她的,她明明知道的,她怎麼如此殘忍,留我一人在這人世,熬過歲月的無情壓榨,我恨師妹,我更恨那個拐走師妹的男人”

於尊沉默地望著他,倏爾,他長吁了一口氣,低嘆道:“這世上可不止你一個可憐人,但即便我與她人鬼相隔,但我依舊相信她在等著我,若是你師妹真的心裡有你,即便不在一起又如何?至少你也曾被她愛過,她若不愛你,即便你得到了她又能如何?”

“師妹她是愛我的,她只愛我一個人,我與師妹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她又怎會愛上那個家門落魄的書生,對!師妹一定是騙我的,她一定是在埋怨我,未曾與她表達心意,因此才故意氣我的,師妹......師妹......我這就下去......我這就......下去陪你......”

他形色潦倒,一臉不堪的神色,一雙血紅的眸子,綴在那煞白如紙的臉上,他伸著雙手,似在探觸些甚麼,而他的周身,則隱隱透出一絲清幽的炎光。

於尊心道:“不好”,他忽的運氣,雙手向前猛地一推,一股遮天蔽日的駭浪,從他的掌間湧出,然而已為時過晚,那少年的身上,湧起了一片清幽的炎火,倒似是幽冥鬼煞點就的。

少年仰天大笑了一聲,涕泗橫流的望著於尊,感激道:“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離開的理由,師妹她或許真的如你所說,她是真心愛著我的”

“那年秋天在靖和橋上與她垂耳相談的歡樂,又怎會逝去?在風竹林中與她一同飲酒對詩,又怎會逝去?還有在那瑤池畔,她雖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了令狐安的畫中,但我記得她離去時看我的眼神”

“我記得,我記得很清楚,那種眼神又怎麼可能是騙人的?”

“師妹她定是有難言之隱,我活了十餘萬載了,或許想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理由,帶我離開這人世罷”

“我揹負了十餘萬載的畫聖的名聲,該從這個江湖銷聲匿跡了,謝謝你,謝謝你了,朋友......”

這位畫聖至最後才露出他的真容,雙鬢如雪,一縷長鬚,已是一片花白,蒼白的面頰上堆積了歲月的沉重滄桑,卻依舊能辨得出當年那崢嶸歲月的清秀與俊逸,瘦削的軀幹,如一杆旗幟,迎風飄揚,一縷縷清幽的炎光,將他的面容,漸漸掩得模糊枯朽了。

於尊怔怔地望著那隱在風中漸漸淡去的滄桑枯竭的影像,那一聲聲長嘯悲吟,依舊在他的耳邊迴盪著,而這時仲夏和仙弦,卻趕到了此處,仙弦呆呆地望著畫聖,呢喃道:“怎麼會是前輩你......”

她忽的大喊了一聲:“前輩,靈幻先生生前曾有句話拜託我等後世子孫轉與前輩,畫魘前輩一生未有一天不曾念及前輩,靈幻先生一生愧對前輩,望前輩知之......好走......”

畫聖仰天大笑一聲,悲鬱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溫情和暖意,一首朗朗的兒歌,盤旋在半空,而畫聖的背影則漸漸褪去了。

“燕兒郎,少小離家,問天涯,該歸何處,燕兒郎,少小離家,問長風,爹孃何在,燕兒郎,少小離家,問春風,卿去何方,燕兒郎......少小離家......問伊人......同去江南......否”

那遠方,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遠方,那歸人和離人同曾去往的遠方,或許便是悲傷和歡樂的葬骨之地,或許亦是失望絕望還有希望的源頭罷!

靈幻先生走了,在那遙不可及的遠方,畫魘走了,在那不知歸處的遠方,畫聖也走了,在那緣起緣消的遠方。

那一縷縷清幽的炎光,漸漸地散卻了,畫聖的身影,如一頁墨畫燃成了灰燼,散盡在天涯,在那天涯的一處不知名角落裡......

於尊低嘆道:“畫聖前輩確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前輩”,他抬頭怔怔地望著蒼穹,那亂雲中似乎藏匿著一個女孩兒,女孩兒看著他淡淡的笑著,似在輕喚他,似在等待他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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