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 濱崎胡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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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起拿出香菸，咔咔點火，各吸一支。

“不要緊嗎？”巖橋慎一點火之前，還是多問了一句。

米光搖搖頭，不以為意，“沒關係的。”

得到這麼個回答，巖橋慎一才打起了火。

樂器行後面有間四疊半大小的房間，西式的佈置，米光叫巖橋慎一過去坐一坐。房間門開著，米光選了正對著門口的椅子坐下，外面的動靜一目瞭然。

“巖橋社長。”米光舊話重提。

她名叫米光麻美，和巖橋慎一同齡。四歲起就開始學習鋼琴、五歲開始學習古典作曲技法，以成為古典音樂家為目標而努力，六歲就已經能自己作曲。初中和高中唸的都是名門音樂學校，大學時考入國立音樂大學作曲系，學習正統的古典音樂。

一份相當優秀的履歷。

跟美和醬那種天生神力卻不懂武功、全靠硬上蠻幹的野路子比起來，米光麻美就是名門正派的大師姐。

結果，這個出身正統的大師姐，進入大學以後，反而走入偏門，作曲作業，創作出的曲子往往偏離古典規則，做出些四不像的東西，常年穩坐全系倒數第一的小馬紮。

昔日名門正派的大師姐，最後灰溜溜捲鋪蓋離開門派，回到了福岡老家。

“我從小就學習古典音樂，中學時代，走路吃飯、甚至睡夢中都有旋律誕生。那時心想，等去往東京，就走上了通往古典音樂家的正道。”

米光麻美眨了眨眼睛，像是被香菸給燻到了，自嘲一笑，“哪想到，去了東京，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二十三歲的年紀，人生有十九年都在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結果，突然間被否定，“想當作曲家是不可能的”，而自己也找尋不到回到正軌的方法，十九年來的目標與努力，彷彿正在化為泡影。那種沮喪，是難以被外人想象得出的。

要處理喪失目標的迷茫、承受夢想化為泡影的失望。

還有這十九年來親友老師對她的期待。

巖橋慎一唱片公司社長的身份，讓米光麻美對他放鬆了警惕心。

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初次見面、說不定只見這一面的人如此詳細的說起自己的事，可見她內心壓力之大。

“米光桑接下來作何打算呢？”巖橋慎一問。

十九年的努力，總不至於真的就在樂器行裡當個店員、或者去當個鋼琴老師。

“打算？”

米光麻美捏著香菸的濾嘴，在菸灰缸裡滾了一圈，熄掉煙，又眨了眨眼睛。

“還沒想好。”她搖搖頭。

“還想做和音樂相關的事嗎？”

巖橋慎一這麼一問，米光麻美哈哈大笑，“巖橋社長接下來不會要說，‘米光桑，請考慮一下我的公司’……這樣吧？”

不和她說話就不知道，這個米光麻美外向的嚇人。不止外向，還挺驕傲。現在待在樂器行裡混日子是真，過去曾是名門正派大師姐也不假。

感覺是那種能跑到一線明星面前，說“你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的人。

至於能不能憑藉這股子傲氣和不管不顧的勁頭兒達成“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成就，那就要看被她指點的一線明星是個什麼脾氣性格了。

大師姐們都有大師姐們的驕傲。

結果，巖橋慎一卻搖頭，“只到我這兒來彈個鋼琴太可惜了。”

米光麻美原本漫不經心，可聽到這句“可惜”，心裡才一動，看巖橋慎一的目光也變了。落魄迷茫、卻不甘心如此的階段，這句“可惜”，亦是一份肯定。

肯定她的價值不僅僅只是彈個鋼琴而已。

就算當不成作曲家，以她的水準，在東京做鋼琴老師、到唱片公司投簡歷，都不成問題。會跑回福岡老家當樂器行店員，其實正是不甘心的體現。

做份臨時的工作，拒絕穩定，才能保留在過後改變的力量。

在米光麻美看來，如果現在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反而是對她夢想和目標的背叛。她還沒有完全放棄當作曲家的夢想。

“您真這麼想？”米光麻美打破砂鍋問到底。

說實話，這種個性不太可愛。不過，巖橋慎一也不介意，“真這麼想。”他回憶剛才聽到的米光麻美的曲子，“米光桑還打算當作曲家嗎？”

“想當。”這次，她沒有開玩笑，認認真真回答。

巖橋慎一問她，“那如果不做古典樂呢？比如說流行音樂作曲之類的。”

“寫流行音樂？”米光麻美聽到了一個從未設想過的主意。

巖橋慎一點頭，“我剛才就在想，既然在作曲時總是偏離古典樂的規則，與其強硬去糾正——說實話，糾正的事您應該做過不少次了。”

米光麻美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咔咔點火，認真聽著。

“既然糾正不過來，不如干脆就放任它。在不去考慮規則的前提下，更加自由的寫自己想寫的曲子出來。”

“和古典樂不一樣，流行樂可自由多了。即使您使用古典技法，也不會有流行音樂的作曲老師站出來說，‘這樣是不對的’。只要寫得出來就好、曲子好聽就可以。”

就像撲街偶像松本明子轉型去搞笑以後大放光彩那樣。

巖橋慎一始終認為，既然擁有才能，那麼，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就往旁邊走走看。

“……”米光麻美沒回話。

巖橋慎一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樂界的鄙視鏈是真實存在的。讓她轉行去寫流行樂，未嘗不是一種自降身價。

他偶然誤入這家樂器行，聽了這一耳朵舊事，沒想過要對米光麻美指手畫腳，不過話趕話說到這兒，提到了一種可能性而已。

至於她要怎麼選怎麼做，繼續在古典樂的路上一條道走到底，探索她的作曲之道。還是轉行、甚至徹底放棄音樂，都是米光麻美自己的事。

真要說起來，之所以會跟米光麻美說這些，多少是因為，巖橋慎一在聽她說著她的心路歷程時，想起自己當初被迫接受只有中等天分的事實的沮喪。

儘管真要說起來，他的沮喪不及米光麻美一半。畢竟，他沒有用人生大半的時間，去換來一個“沒有才能”的評價。

但是，這份在音樂方面中等的天分，沒有讓他在成為音樂家的路上走多遠，卻讓他陰差陽錯走上現在這條路、並且做的有滋有味。

話說多了惹人嫌。巖橋慎一點到為止，沒有再說別的。

這時，店裡又有客人進來。米光麻美起身出去，不多時，提到她招呼客人的聲音，“歡迎光臨！”

這聲音倒是夠中氣十足的。

巖橋慎一也無意久留，像個普通的、進店後沒有看到想要東西的客人那樣，離開店裡。

米光麻美正跟剛進來的客人說著話，看到巖橋慎一走出店裡，目光在他後背停頓了一瞬，立刻又鉚足勁兒跟客人做著介紹。

送走了客人，樂器行裡又安靜下來。

米光麻美想起剛才那個巖橋社長給自己的名片還在身上，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來，看了看，又收了起來。

試試流行音樂的作曲嗎？

米光麻美在心裡，回想那個巖橋社長給出的建議。先是牴觸、又有一瞬的心動。

但是，十九年來一心撲在古典樂上，這樣的她，對流行音樂的魅力一無所知。

……

巖橋慎一離開了樂器行，繼續逛來逛去，買好了給中森明菜帶的禮物。突發奇想，不打算這麼帶回東京去、再交給她，而是把禮物打包，從福岡寄回東京去。

這麼折騰完一頓，把事情辦完，時間已經不早了。巖橋慎一繼續在外面一個人吃午飯，過後回去酒店，等著去完成今天的演出。

美和醬今天哪兒都沒去，老老實實窩在房間裡休息，高強度的演唱會，總算讓這隻自帶聚能環的小狐狸暫時安分下來。

只有粉絲們，昨天她出去玩被團團圍住，訊息傳出去以後，吸引了不少粉絲在今天特意到天神去，期待能跟女明星偶遇一下。希望看來是落空了。

回了房間，不多時，電話響起來。

巖橋慎一拿起聽筒，是跟著他來福岡的唱片公司辦事員打過來的。

“您回來了，巖橋桑。”

辦事員告訴巖橋慎一，福岡中央銀行那個廣告模特的身份已經弄清楚了。放下電話，巖橋慎一過去開門，等著辦事員過來。

“本名是叫做濱崎步。”

辦事員開門見山，彙報起來，“不過，作為模特活動時，用的是‘濱崎胡桃’的藝名。”

“くるみ？”巖橋慎一跟著重複了一遍“胡桃”。

這藝名還挺可愛的。

一瞬的想法過後，巖橋慎一心頭，湧上一絲感慨。

辦事員把手裡的書遞過去，“濱崎胡桃除了給福岡中央銀行做廣告模特之外，也為福岡的老字號百貨公司巖田屋擔任模特。”

巖橋慎一上午才剛去過巖田屋，給自家的女朋友買禮物。

他把書接過來，看一眼封面，是巖田屋的訂貨廣告冊。隨手一翻，書頁在做了書籤的那一頁開啟，上面是衣著時髦、洋氣十足的濱崎步、濱崎胡桃。

相比起廣告牌上，訂貨廣告冊裡精心打扮過的濱崎步，看著更加精緻漂亮。

“我打聽過，濱崎胡桃沒有籤事務所，她的經紀人是自己的母親。”辦事員繼續彙報，“別看她才十一歲，小學一年級時，就已經給巖田屋做童裝模特了。”

“啊。”巖橋慎一聽著。

辦事員接著說，“不過，除了擔任模特之外，並沒有從事演藝活動。畢竟才只是個小學生。”

據說，之所以當模特，是因為家境不好。

濱崎步的父親在她兩歲時拋棄妻女離家出走，濱崎步和母親、外婆一起生活。這個只有女人的家庭，生活頗為清苦。

因為長相可愛，她小時候和母親去逛巖田屋時，被邀請擔任訂貨廣告冊裡的童裝模特。此後，為了賺錢貼補家用，她就開始當模特。

小小年紀就出來兼職的孩子，幾乎都有個慘兮兮的家庭。

畢竟，最早的明星也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當。給偶像比賽遞簡歷的少男少女們，想著借成名當偶像改善家境的也一抓一大把。

巖橋慎一那個桃浦斯達女朋友，當初去參加《STAR！誕生》，還不是存著賺點錢的心思。

“總之，就是這樣了。”辦事員說完，閉嘴等指示。

巖橋慎一回過神來，看著等待指示的辦事員，心頭忽然感到一絲迷茫。

“……”

“……”

派出人去打聽，打聽的情報，是那個女孩就是濱崎步。

是曾經讓他感慨霸氣帥氣洋氣、又辣又漂亮的那個濱崎步……還沒有出道、還只是個少女時的形態。

巖橋慎一低下頭，看了看廣告冊上這個精緻漂亮、配合鏡頭擺出POSE的女孩。

打聽到了，然後呢？

……

福岡場的第二天，天氣比起昨天還更好一些。傍晚，甚至天空還稍微放亮了一會兒。DREAMSCOMETRUE的這兩場戶外演唱會，頗得老天爺照顧。

有好事發生，就令人幹勁兒十足。

休整了一晚上，美和醬充滿電，一站上舞臺，就又是使不完的勁兒。

第二天的曲目安排、演出環節等等，跟第一天完全一樣。昨天是彩排後的第一場正式演出，美和醬在一些地方，還因為不適應稍稍拘謹，到了今天，一切就盡在掌控之中。

這一天的演出也一切順利。

美和醬滿場亂跑，開心唱歌，狀態比第一天時看著還要好。一點也看不到昨天累到說不出話來的疲態，一覺醒來、滿血復活。

第二天的煙火大會也沒有缺席，照樣大放特放。今天，沒了昨天的不適應，越來越得心應手以後，美和醬跟觀眾席的互動更加頻繁，惹得觀眾席尖叫連連。

演完了這兩場以後，不僅觀眾席的觀眾、連共事的伴奏班底和伴舞班底，乃至於同行的工作人員，都對DREAMSCOMETRUE這強悍的現場能力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

“動員約五萬五千人，DREAMSCOMETRUE野外巡演福岡站圓滿結束！！”隔天的報紙，娛樂版大版面刊登了樂隊巡演福岡場結束的訊息。

和報道一起被印在版面上的，是樂隊三個人一起看煙花時站在一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