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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咸陽宮、麒麟殿。

久違的大朝議再次召開。

呂不韋沉聲開口:“今日朝議是為議《新區暫行律》!”

“凡新附大秦之疆域皆視作新區。”

“新區暫不行秦律,而以約法三章治之,給予新民接受、學習秦律的時間。”

“《暫行律》實施時間為五載。”

“期間田稅、算稅等稅賦及兵役、徭役皆比照秦地,不做優待。”

“五載後,新區各項律令皆如秦一般施為。”

“請諸郎中將《暫行律》交於諸位臣工。”

制定律法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即不能與現有秦律相悖,又需要用詞謹慎避免誤會,還需要便於法吏理解,並出具相應的法律答問,以虛構的案例進行更進一步的解釋。

嬴成蟜一拍腦門想出來的新區暫行法,卻足足耗費了呂不韋兩個月的時間才終於編撰修訂成為《新區暫行律》!

而今,也終於到了這條律法登臺的時間了。

隨著郎中把一卷卷竹簡交給朝中諸臣,呂不韋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些忐忑。

雖然這與他一開始的設想不同,但卻是寬政緩刑邁出的一大步。

呂不韋不知道當今朝堂對於寬政緩刑的接受度究竟如何。

很快,第一個反對的聲音出現了。

蒙武起身拱手,肅聲發問:“敢問呂相,新區歸附五載之內不加秦律之罰,此言是否關乎軍爵律?”

呂不韋卻搖了搖頭:“新區之民從戎後便先集中學習《軍爵律》以明軍中賞罰。”

“學習期結束,便當以《軍爵律》懲處賞罰。”

蒙武微微皺眉:“若如此,對其他地區計程車兵並不公平。”

“他們不懂《秦律》是他們的問題,而不是大秦的問題,更不是將領的問題。”

“若新區兵丁入伍之後不以《軍爵律》治軍,老區兵丁入伍之後就要以《軍爵律》治軍,此乃賞罰之大不公也!”

“兵丁如何甘心?”

“且若未曾學習完《軍爵律》大軍便已開拔並與敵軍交戰,我等又該如何治軍!”

“那些新區兵丁若違反《軍爵律》,我等如何懲處!”

蒙武的反對在呂不韋意料之內。

商鞅法的重刑、軍爵律等一系列法規都服務於大秦的軍方。

若要改動律法細則,哪怕是改動軍爵律軍方都不會多說什麼。

但若要動大秦律法的底層邏輯,那軍方如何能忍?

呂不韋略略頷首:“蒙將軍此言乃是正理,合該議一議。”

呂不韋很清楚,想要說服軍方不能只透過具體的法律法規,單純的辯論更是無用。

而是要讓軍方相信這是對他們有好處、至少不觸及他們利益的新規!

蒙武拱手一禮:“末將乃武夫也,不通文事,諫言之事末將做不得。”

“末將只知道一點,軍中最重公平!”

蒙武還沒落座,平準令吳塘又站了出來:“臣以為,此律不妥!”

“呂相當知,商賈之輩皆是善鑽營阿諛之輩。”

“《金布律》令商賈不得不歸順於朝廷管轄。”

“《新區暫行律》看似是給了新附之地五年時間以學習秦律,是寬厚之舉。”

“但對於商賈而言,這卻是一個莫大良機!”

吳塘認真的說:“律法即是對黔首的束縛卻也是對黔首的保護。”

“若無《金布律》保護,那些商賈能讓黔首們欠錢欠到一百年以後!”

“若給予新附之地五年自由,新附之地的黔首生生世世都不能翻身!”

緊隨吳塘之後,一名名朝臣紛紛起身,對呂不韋發起猛攻。

嬴政有心鯨吞六國的志向目前仍只限於少數人知道。

即便是知道嬴政心中志向的官員也根本不知道大秦如果在十幾二十年間就一統天下將會面對怎樣的挑戰。

他們不能理解嬴政和嬴成蟜看到的大秦未來將要面對的困境。

呂不韋和嬴政也無法在朝堂之上說出嬴政有心一統天下這種話。

那就成國策了!

所以面對一眾朝臣的狂攻,饒是呂不韋也有些抵擋不住。

見呂不韋露出疲態,嬴政沉聲開口:“噤聲!”

趙高等宦官當即高呼:“肅靜!”

一聲令下,昌允撿起被打翻的發冠退回原位,孟海也提拉著下裳往回走,麒麟殿中重歸平靜。

嬴政這才開口:“寡人觀《商君書》得見一言:禮、法以時而定。制、令各順其宜。兵甲器備,各便其用。”

“故而商君言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

“《新區暫行律》乃是一次嘗試,一次大秦順應當下國情而做出的嘗試。”

“嘗試的過程中必然會面對諸多問題。”

“既然有問題,那便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諸位愛卿可將心中所想撰為諫書上奏寡人,令寡人得以細細觀之。”

呂不韋向嬴政投去感謝的目光。

呂不韋曾想過他推行改革要面對的阻力很大,但呂不韋也沒想到他要面對的阻力竟然這麼大。

幾乎整個朝堂都在抨擊他!

萬幸有嬴政幫他把控住了局勢,讓他得以回去根據各朝臣的諫書發現各朝臣看到的問題、辨明各朝臣為何而反對,從而進行進一步的修訂。

否則《新區暫行律》很可能尚未推出便已胎死腹中!

群臣心中不甘,但嬴政都說有話就上諫了,那繼續這個話題也沒用。

群臣只能無奈拱手:“唯!”

嬴政淡聲發問:“諸位愛卿可還有何意欲上稟之事?”

中大夫齊芒上前一步,拱手一禮:“啟稟王上,臣有事要奏!”

齊芒看向嬴政,沉聲開口:“臣彈劾長安君於雍城強掠民女!”

嬴政目露錯愕:“長安君竟做了這等事?!”

王弟去強掠民女了?

還有這等好事?!

見嬴政一臉震驚,齊芒還以為就連嬴政都沒想到嬴成蟜會如此無恥,便怒聲開口:“據雍城臣民上奏,長安君於宗廟祭祀之後的當日便跨馬出城。”

“再回城時,長安君車內已滿是女子!”

“雍城縣令史倉意欲檢查車輛、核對女子身份,卻被長安君以武力威脅!”

不少朝臣當即憤怒的出列拱手:

“王上,即便長安君是我大秦公子也不能做如此違律之事,臣諫言,即刻捉拿長安君回咸陽城問罪!”

“強掠民女?長安君怎能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舉!”

“長安君身為大秦公子更當為大秦表率,臣以為長安君可效仿公子虔,以身正秦律!”

“長安君是何等人物?怎會強掠民女!臣以為此事必定有詐!”

強掠民女是嚴重的違法行為,按《秦律》所定,已足以判處死刑!

強掠民女更嚴重違背倫理道德,就連騰夫等嬴成蟜的臣屬都沒好意思針對這個行為進行辯駁,只敢說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

高臺之上,嬴政沉聲喝問:“齊大夫,你言稱長安君強掠民女,可有證據?”

齊芒拱手一禮:“長安君強掠民女入城時皆有城門衛親眼目睹。”

“而今已有十名雍城城門衛立在咸陽宮外等待接受王上傳召。”

“臣諫言,速令長安君歸咸陽質詢!”

齊芒沒想著藉此給嬴成蟜定罪,他只想用這個法子把嬴成蟜叫回咸陽城。

嬴政長身而起,冷聲開口:“去歲,有謠言中傷長安君,多有朝臣汙長安君謀反。”

“可結果如何?”

“長安君非但未曾謀反叛國,更為我大秦盡奪韓地!”

“而今日,齊大夫又言稱長安君強掠民女。”

“寡人的王弟是何等心性,寡人比諸位臣工更清楚!”

“我大秦功臣不該受此折辱,更不該只因一句狀告便辛辛苦苦跑回咸陽城接受質詢。”

“待寡人親往雍城,寡人自會親問長安君。”

嬴政並不覺得嬴成蟜會做強掠民女這種事,嬴政很清楚嬴成蟜不是那等沉迷低階趣味的人。

且長安宮和長安君府內的侍女、宮女皆姿容貌美,嬴成蟜用得著去強掠民女嗎?

即便嬴成蟜真去強掠民女了又如何?

嬴成蟜都十七歲了,這麼大歲數的人哪怕不結婚也該生個孩子了!

為了能讓嬴成蟜願意留個後,嬴政、韓夫人和華陽太后都操碎了心。

若嬴成蟜果真喜歡民女,願意跟民女生個孩子,嬴政和華陽太后必當合力幫嬴成蟜處理好手尾,讓那些民女可以安安心心的給嬴成蟜生孩子!

齊芒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王上,人證已至,臣絕非誣陷長安君!”

“便是王上信任長安君為人,也當傳召長安君回朝接受質詢啊!”

呂不韋沉聲開口:“長安君以封君之身行強掠民女之事?本相亦以為不太可能。”

“長安君此番回返雍城是為凱旋之祭,以如此理由傳召長安君回朝豈不是令列祖列宗看了笑話?”

“此事無須再提!”

說話間,呂不韋看向齊芒的目光有些好笑。

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確實已經足夠被傳召回咸陽接受質詢了。

但放在長安君身上?

你是真不知道大王有多寵長安君啊。

便是本相現在都不向長安君出手了,你們還不知收斂?

見嬴政和呂不韋皆如此言說,齊芒只能無奈拱手:“唯!”

黃竭輕聲一嘆,只得起身上稟:“啟稟王上,臣今日收到雍城縣令史倉奏報。”

“三日前,大鄭宮與雍受寢皆遭賊人縱火。”

嬴政雙眸猛然收縮:“長……王太后與長安君可無恙?”

呂不韋閉上雙眼,根本沒眼看。

王上,您剛剛第一個想問的是長安君是否安全吧?

本相知道您寵長安君,但您再寵也得有個度吧!

難道長安君的安全比伱生母的安全更重要嗎!

黃竭拱手再禮:“幸得先祖庇佑,王太后與長安君皆無恙。”

“然南宮宦丞嫪毐奏稟,王太后因此火而心神震顫。”

“宦丞嫪毐請王上移駕雍城,以寬慰王太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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