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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看向周邊,確認此地是雍受寢左側的小路,又看了看孫希身後跟著的百名衛兵,笑著點頭:“雍宮不愧是我大秦三百載故宮,秘密著實不少。”

“這不,本君三下兩下就挖出了一處密道。”

“孫佐戈如今既然主管雍宮防衛,可否知道這處密道是何人所挖?”

孫希故作詫異:“什麼?這竟是早就有的密道?”

“臣下還以為是君上率人挖掘出來的呢。”

“這這這!臣下對這密道一無所知啊!”

嬴成蟜劍身切破孫希脖頸處的油皮,冷聲發問:“孫佐戈果真不知?”

孫希堅定的看著嬴成蟜:“確實不知!”

“臣下於雍宮就任僅有月餘時間,對雍宮明面上的各處殿宇都還不甚熟悉呢,確實還沒時間去調查雍宮內的密道。”

嬴成蟜定定的看了孫希幾秒後方才朗聲一笑:“如此看來,孫佐戈的工作做的也不到位啊。”

“雍宮空置太久了,難免有歹人作亂。”

“想來或是哪個禽獸不如的鼠輩自行在雍宮內挖掘密道,意圖暗害王上!”

“孫佐戈還是要多上點心,將這雍宮內的各處密道都探查清楚,如此才算對得起王上恩重啊!”

孫希拱手一禮:“謝長安君諒解。”

“臣下定會查個清楚!”

嬴成蟜略略頷首:“那就有勞孫佐戈了。”

“本君見孫佐戈似是奔著雍受寢而來,孫佐戈可是還有他事?”

孫希向後一指:“臣下是來給君上送鍤的。”

“原本臣下還覺得君上多慮了,但這密道一出,臣下就知道了,還是君上思慮周全啊!”

見孫希身後的衛兵確實人手都抱著三柄鍤,嬴成蟜終於還劍入鞘,輕輕點頭:“多謝。”

“八夫,接過來吧。”

讓家兵們接過銅鍤,順著地道回返雍受寢,嬴成蟜也跳進了地道之中。

“本君給孫佐戈五日時間,務必調查清楚是誰人膽敢在雍宮之內挖掘密道。”

“若五日後本君得不到一個結果,便莫怪本君上奏王上了!”

孫希趕忙道:“長安……”

然而不等孫希說完,嬴成蟜已經將木板重新蓋在了地道口!

孫希的臉瞬間紅了,湧上面部血管的全部都是怒血。

第三次了啊!

三次!

你就不能給本官一個私下裡說話的機會嗎?

沒準你就會發現本官其實一直都忠於夏太后,如今不過是委身於敵而已!

猶豫了半晌,孫希終究還是沒再自討沒趣,轉身喝令:“回!”

聽著腳步聲遠去,嬴成蟜也穿過密道,回到雍受寢。

熊茂伸手把嬴成蟜拽了出來,沉聲發問:“你在密道另一端見到人了?”

嬴成蟜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點了點頭:“遇見了孫希。”

“這密道出口是在雍受寢左側的小路上。”

“本君出密道時孫希正巧帶著衛兵來給咱們送鍤。”

熊茂眉頭緊鎖:“這不合理。”

“若這密道果真是為暗害伱我而挖,出口怎會開在路上?”

“合該開在隔壁宮殿才是啊!”

正疑惑間,又有數名家兵回稟。

“主上,寢宮牆內發現桐油。”

“主上,偏殿發現地道。”

“主上……”

熊茂怒聲低喝:“此地可是雍宮!”

“這些鼠輩竟膽敢把雍宮地下打成了鼠窩?!”

“他們難道就不怕先祖降罪嗎!”

很顯然,嫪毐等人確實不怕。

他們都要斷絕贏姓王族血脈了,還怕贏姓先祖降罪?

嬴成蟜若有所思:“如此之多的佈置,他們是生怕本君不知道他們要在雍受寢內殺了本君?”

熊茂也突然意識到了怪異之處。

地道的存在是有價值的,他們能讓雍受寢的防禦體系瞬間崩潰。

但地道的存在也是沒意義的。

如果嫪毐真的要殺嬴成蟜的話,只需要緊閉雍宮大門,讓雍宮衛兵搏殺嬴成蟜,嬴成蟜便難逃一死。

地道的存在反而會讓嬴成蟜提前警惕起來。

熊茂瞭然開口:“他們希望用這些佈置令你不戰而逃!”

嬴成蟜笑而頷首:“本君亦如此以為。”

“但這隻能暴露出他們的虛弱和無力!”

熊茂沉聲道:“本君在時,他們可能確實只是意欲嚇退你。”

“但待本君回返咸陽,他們的忌憚便可能會少很多。”

嬴成蟜輕輕點頭:“本君明白。”

“但既然他們心中有所忌憚,本君就有施展之力!”

說話間,嬴成蟜感覺有些可笑。

站在當今大秦權力巔峰的所有人裡,嬴成蟜和嫪毐是最喜歡掀桌子的。

但偏偏,如今這二人卻為錯綜複雜的局勢所困,不得不坐在桌子上,在棋局的規則之內落子。

熊茂擔憂的輕聲一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嬴成蟜朗聲吩咐:“繼續挖!”

……

大秦一直以來都有著與周王朝截然不同的祭祀風俗。

東方諸國認為大秦的祭祀與戎狄相仿,而秦人自認為大秦的祭祀傳承於商。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證據便是大秦有著多元自然神崇拜,卻不將自家祖宗視作神靈。

所以有別於祭祀四方天帝、山川河神的疇,大秦祖廟就位於雍城之內。

秦王政九年一月六日。

雍宮門外傳出一陣悠遠的號角之聲。

“嗚嗚嗚嗚~~~~~”

伴著號角聲,雍宮大門洞開,千名衛兵背抗四聖獸旗自宮門內策馬狂奔而出,立於街道兩側阻隔人流。

數十架承載著樂師的平車緩緩駛出宮門。

樂師之後,身著祭祀華服的熊茂站在駟馬拉乘的大車之上,朗聲而呼:

“愷!”

鼓瑟齊鳴、戰鼓擂響。

頂盔摜甲的嬴成蟜策馬自宮門內踏出。

街道兩側,所有湊趣趕來的黔首振奮歡呼:

“大秦!萬勝!”

嬴成蟜表情肅然,只是對著黔首們略略頷首。

而在嬴成蟜身後,楊虎等幾名主要將領,百餘名太祝屬官魚貫出城,一路莊嚴肅穆的向西而行。

待一行人抵近雍城西北角,一座佔地超五萬平米的巨型建築出現在眾人眼前。

赫然正是贏姓宗廟!

宗廟本身建造於一處高約一丈半(3.46米)的夯土高臺之上。

宗廟外還矗立著基寬一丈(2.31米)、通高三丈六尺(8.31米)的外牆。

遠遠望去,恢弘而威儀!

踏上六十六層階梯,越過高高的門檻,迎面便是一塊由數千塊青銅板拼接而成、其上鐫刻著舊月、五星、二十八宿、南北斗等天文諸神的青銅地板。

星辰之間勾連的線條內沉澱著暗淡的深紅之色,細細嗅聞還能聞到一絲腥氣。

越過青銅板,前方則是一座以黑色為基調的大殿。

殿內供奉的牌位隱約可見,卻有一名身穿華服的中年擋住了眾人去路。

“太祝嬴擎,拜見主帥公子成蟜、拜見奉常啟。”

嬴成蟜和熊茂也肅然拱手:

“見過太祝擎!”

嬴擎沉聲發問:“此來拜見列祖列宗,所為何事?”

嬴成蟜正聲回應:“公子成蟜受王恩為我大秦主帥,率軍東出,一戰滅韓。”

“特來上稟,以娛列祖列宗!”

嬴擎溫聲開口:“此大盈之功,當得上稟!”

“愷!”

貞人敲鐘。

隨行而來的樂師端坐於青銅板南側,自宗廟而出的樂師坐於青銅板北側,共同奏響手中的樂器。

嬴擎再呼:“祭!”

六名女巫光著腳丫從宗廟中輕快的跑出,於青銅石板的南方落位。

長袖一振,好像輕快的精靈般於青銅板之上隨樂聲而舞。

待女巫們的腳步從南方轉向西方,熊茂朗聲而呼:“授犧牲!”

一百匹戰馬、一百頭黃牛、一百隻羔羊被以龜甲縛的方式牢牢綁住,扔到了剛剛女巫們舞蹈之處。

一眾屬官手持短而狹的手刀,手起刀落便將三百牢祭品的喉部大動脈割破。

伴著犧牲的嘶鳴,大量鮮血噴湧而出,順著青銅板上的紋路向四周流淌而去。

女巫光潔的腳底板染上了鮮血,但她們於血海中的舞步卻依舊那麼輕盈、那麼歡快!

循著女巫的腳步,嬴擎以呼而對:“粢盛以祭!”

太祝屬官手捧七鼎六簋走出宗廟,放在青銅板之上。

鼎簋之中盛裝著五穀、鹽巴和各色菜蔬。

熊茂再度高呼:“授馘!”

五百名屬官每人懷抱一尊青銅鼎,將滿滿一鼎的左耳傾倒至青銅板上。

嬴擎高聲回應:“以狗御蠱!”

三十條毛色油亮的黑狗被拎至宗廟四門,太祝屬官一手抓住狗嘴,另一支手持匕輕快的劃過黑狗咽喉。

伴著悲鳴,黑狗的熱血噴灑在宗廟的四門內外。

整座宗廟已經化作鮮血的海洋!

熊茂拔高了幾個聲調,昂然高呼:“授人!”

五十名於此戰之中最為勇猛且不願投降的韓國戰士也被拉到了青銅板上。

為了避免他們掙扎,所有祭品已經被切斷了手腳筋,鎖骨處掛上了兩根青銅鎖鏈,脊椎骨中也打入了青銅釘。

繩索將他們的肢體與木架緊緊捆綁,倒不是擔心全身癱瘓的他們逃跑,只是為了支撐起他們的身軀。

嬴擎手持一柄T形銅刀,一步步走到了最為強壯的那名俘虜面前。

就好像是在做外科手術的醫生一樣,目光專注甚至虔誠的沿著俘虜的頭顱鑽孔、切割!

而在嬴擎身後,四十九名太祝屬官與嬴擎一般動作,熟練而又迅捷的完成著這曾完成過不知多少次的工作。

很快,紅白相間的大腦暴露在嚴寒之中,結腸般的組織正在肉眼可見的顫抖。

熊茂虔誠的端著一碗桐油上前,在每一名俘虜的腦子裡都灑上一些。

最後,火焰點燃了大腦。

燃燒的聲音被樂聲覆蓋,五十名最為勇猛的戰士在盛大的祭祀活動中被獻祭給了先祖驅使。

鮮血與火焰,共同構築出了屬於大秦祭祀的底色!

嬴擎轉身向宗廟拱手長揖,昂然高呼:

“公子成蟜,以犧牲三百牢、馘一萬六千七百、勇士五十,祭先祖!”

嬴成蟜終於上前一步,拱手而呼:

“秦莊襄王之子,秦公子成蟜,率軍滅國,凱旋而回。”

“今歸祖廟,祭列祖列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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