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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希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在孫希看來,嬴成蟜就算不重金拉攏他也應該好言溝通,請他進去喝一杯,以此讓孫希念起舊情,在關鍵時刻放嬴成蟜一條生路!

可嬴成蟜是怎麼做的?

孫希還沒拜別呢,嬴成蟜就‘啪’的關上了大門。

那是在關門嗎?

那分明是在打孫希的臉!

且本官還在這兒呢,你就大聲命令家兵掘地三尺?

你也太不把本官當回事了吧!

在心裡將嫪毐和嬴成蟜進行對比,孫希愈發感覺嬴成蟜遠遠不如嫪毐。

嫪毐會與他看重的人才推心置腹、推杯換盞,甚至抵足而眠。

但嬴成蟜呢?

呵~

論及對人才的看重,嬴成蟜給嫪毐提鞋都不配!

“還好本官現下效忠於王太后!”孫希低聲嗤嘲:“如此不尊重人才,怎能成大事!”

突然間,皋門又被拉開。

孫希瞬間換上笑臉,拱手一禮:“長安君可還有何吩咐?”

嬴成蟜淡聲吩咐:“給本君尋百柄鐵鍤(鍬的原型)或銅鍤來。”

孫希故作訝異:“長安君尋鍤做甚?”

嬴成蟜理所當然的說:“自是要將此寢掘地三尺,看看是否有什麼埋伏。”

孫希一臉震驚:“長安君怎能有如此想法?”

“怎麼可能會有人意欲埋伏長安君!”

“且此地可是雍宮,您確定要在此地動土?”

嬴成蟜雙手一攤:“本君自滅韓以後便精神緊張,時常以為有刁民要害本君。”

“若雍宮如咸陽宮一般以石板鋪地,本君還能有些心安。”

“但這雍宮皆是夯土地面,本君若不將此地徹底探查一遍,本君根本睡不好覺!”

雍城始建於公元前677年,彼時的建造技術並不發達,彼時大秦也沒那麼強盛。

所以這座大秦故都雖然也有著即高且大的外形標準,但無論城牆還是地面全都是夯土鑄造,僅各殿宇是由磚石修築而成。

這就給嬴成蟜的計劃提供了很大便利。

孫希拱手再禮:“雍宮乃大秦故都所在,怎敢輕易動土?”

“臣下恕難從命!”

“若長安君果真要在雍宮動土,臣下定會上奏王上!”

嬴成蟜無所謂的嗤笑:“方才還說有事皆可尋你,現下卻又推三阻四。”

“孫佐戈所言果然不過是客套而已。”

“去吧,去上奏王上狀告本君吧。”

“這地,本君挖定了!”

話落,沒等孫希回話,嬴成蟜又一揮手,令家兵重重推上大門。

看著再次緊閉的大門,孫希攥緊雙拳,又放開,然後再次攥緊。

“彼其娘之!”忍不住低聲喝罵一聲,孫希恨恨的轉身離開。

大步走出雍宮,孫希就見嫪毐正在宮門外等著自己。

“孫佐戈!”嫪毐快步而來,拱手一禮,關切的發問:“長安君未曾為難於伱吧?”

孫希恨聲道:“還沒等臣下離開,長安君就大搖大擺的說要將雍受寢挖地三尺。”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讓臣下給他準備鐵鍤!”

嫪毐不由得咂舌:“他還真敢在雍宮動土啊!”

雍宮是個什麼地方?

雖然只是大秦多箇舊都之一,但卻承載著大秦近三百載社稷,更是大秦祖廟、主祭所在。

嬴成蟜這種行為無異於回了鄉下老家之後受邀住進祖宅,然後要把祖宅給挖個底朝天。

別說身處制度嚴格的王室了,就算是在後世普通人家他要是敢這麼幹,你就看族長打不打斷他的腿就完了!

孫希點了點頭:“長安君此人在外人看來似乎溫和恭順,但實則心中毫無規則禮制。”

“雍宮的意義和地位能嚇住很多人,獨獨不能嚇住長安君。”

“所以臣之前才諫言先在雍受寢中進行佈置。”

“但長安君剛入住的第一天就大搖大擺的要挖地三尺檢查陷阱,也是臣下沒有想到的。”

“臣下之前的不少佈置也都無須啟用了。”

內史笑而撫須:“想來是此人與王上、相邦之間的關係比我們預料的更好很多。”

“所以才膽敢如此肆無忌憚。”

“但這對我等而言反倒是有利的。”

嫪毐也點了點頭:“於雍宮之內挖掘地面,破壞雍宮風水,此乃對大秦先祖之大不敬也。”

“本官今日便連夜撰寫奏章,上奏此事,引朝中群臣攻訐長安君。”

“只是需要孫佐戈承擔一些風險。”

孫希拱手長揖:“王太后、嫪宦丞厚待臣下。”

“若朝廷果真追究雍受寢中的佈置,臣下當一力擔負。”

“便是豁出這條命,臣下也必助王太后與嫪宦丞得償所願!”

嫪毐感動不已,雙手扶起了孫希:“孫佐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本官不過是將你視作友人,以友人之道待你,何來的恩義令你甘願以性命償還?”

“本官早已稟明王太后,請王太后出面力保孫佐戈!”

“孫佐戈!”嫪毐認真的看著孫希:“可能會需要你受些委屈,但必不至於死。”

“切莫再有此等想法。”

“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孫希感動的拱手再禮:“拜謝嫪宦丞!”

“今日長安君先辱臣下,又辱嫪宦丞,更辱及王太后。”

孫希一副被感動的熱血上頭的模樣,昂然開口:“主辱,臣死!”

“若不能為王太后與嫪宦丞洗刷此辱,臣愧受主上恩義!”

“臣諫言,今夜由臣率衛兵直接動手,弒殺長安君!”

“長安君所部方才舟車勞頓而來,即便知道臣下有心暗害他們,今夜他們也必然困頓,是最好的出手機會!”

嫪毐聞言也有些意動。

嬴成蟜是他必殺的目標,這事關嫪毐的計劃能否順利推進。

而在嬴成蟜屢次三番阻滯他的計劃後,嫪毐對嬴成蟜的殺意更已包含了私人恩怨。

嫪毐恨不能現在就殺了嬴成蟜!

然而沉默百餘息後,嫪毐終於艱難的搖了搖頭:“不可!”

嫪毐需要殺死嬴成蟜,但必須講究方式方法。

嬴成蟜只是王位繼承人而非秦王,殺死嬴成蟜只是嫪毐完成計劃的必要條件而非充要條件。

如果明火執仗的強殺嬴成蟜,必定震動大秦,所有人都沒有理由阻擋嬴政發兵入駐雍都展開大清洗。

嫪毐即便想針對嬴成蟜也必須在大框架的規則內出招,絕對不能給嬴政清繳雍都的藉口!

史倉也開口附和:“昌文君也住在雍宮之中,孫佐戈若是現在就對長安君動手,昌文君必率家兵支援。”

“若兩名封君皆死於雍宮之中,這份罪責是孫佐戈根本不可能擔的下來的。”

“王上、華陽太后與呂相必定通力合作對王太后不利。”

“本官也知孫佐戈心中憤憤,然,莫要節外生枝!”

嫪毐點了點頭,肅聲承諾:“今日你我所受之辱,本官必報!”

“但,並非今日,而是在大事起時!”

孫希輕嘆搖頭:“是孫某將事情想的簡單了。”

“萬幸有嫪宦丞和史縣令提醒,否則險些釀成大禍!”

嫪毐拍了拍孫希的肩膀,爽朗而笑:“無須自責,人無完人。”

“只是長安君居於雍都這段時間還需要孫佐戈多上點心。”

“若是有心施展手段也定要提前告知本官,本官與諸門客商議過後再去行事。”

孫希肅然拱手:“臣下謹記於心!”

嫪毐略略頷首:“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王太后還在等訊息,本官先回去向王太后覆命。”

拜別嫪毐,孫希看著嫪毐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孫希看來,這一次嬴成蟜來雍都絕對是殺他的大好機會。

但嫪毐卻再次拒絕了孫希的提議。

這隻能說明嫪毐手裡的牌太少了,很難與嬴政往來試探換牌,只能求一戰定生死。

事關大位的爭奪在落幕之前都兇險無比,絕境翻盤的不在少數,沒有人敢在結果出現之前言稱必勝。

可牌面稀缺的嫪毐真的能搏出一條通天大道嗎?

衛兵千將趙舟低聲詢問:“上官,可要回宮了?”

孫希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先不急著回宮,去少府庫取三百柄銅鍤回來。”

趙舟愕然:“上官,咱們還真要去取銅鍤啊?”

孫希瞪了趙舟一眼:“廢什麼話?”

“讓你去就快去!”

趙舟只能拱手:“唯!”

趙舟帶著衛兵快步跑向少府庫,孫希輕聲一嘆:“嫪宦丞,臣下是真的希望您能獲勝啊。”

“但若時局不順,臣下也只能……當個聰明人了!”

待衛兵們取回銅鍤,孫希露出一臉笑容,快步跑向雍受寢,口中雀躍高呼:

“銅鍤來啦!”

……

另一邊,第二次關上皋門後,熊茂饒有興致的發問:“長安君以為他們會因此發怒?”

熊茂很清楚,嬴成蟜絕非一個心無城府的狂悖之徒。

即便是面對敵人,嬴成蟜也不會像面對嫪毐時那樣無度譏諷嗤嘲。

很明顯,嬴成蟜是在故意激怒嫪毐!

嬴成蟜點了點頭:“昌文君所見不錯,本君確實是想要故意激怒他們。”

“若按本君之意,入城之前本君就可以與嫪宦丞徹底撕破臉皮。”

“但本君沒想到,本君已經那般嘲諷嫪宦丞了,他竟然依舊可以笑臉相迎!”

嬴成蟜皺起了眉頭:“他怎麼會如此能忍?”

這不合理啊!

所有史料中對嫪毐性格的記載都是張狂肆意的。

即便不看史料,單看趙姬的擇偶觀他也不會選擇喜歡一個縮頭烏龜吧?

為何嫪毐突然變得如此善於隱忍了?

熊茂不禁咂舌:“長安君還果真是在刻意激怒他們。”

“但長安君就不怕他們狗急跳牆?”

嬴成蟜隨口回應:“跳了牆的狗也只是狗而已。”

“甚至還可能會因為牆壁太高而摔斷了腿,變成一條廢狗!”

“本君何懼之有?”

熊茂搖了搖頭:“便是廢狗,若是數以千計也能咬掉你一塊肉,甚至直接咬死你!”

嬴成蟜嘿嘿一笑:“那不是還有外從父呢嗎?”

“有外從父在,便是有一群野狗撲咬,侄兒也定能無礙!”

熊茂是華陽太后手下的三號人物,熊茂的存在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華陽太后的心意。

而華陽太后對趙姬從名義上有著一定管轄權。

這也是嬴成蟜之所以敢於如此試探的儀仗。

接下來嬴成蟜可不會有半點收斂,而是要趁著熊茂還在的機會徹底探清嫪毐的底線!

只有探明嫪毐的態度,嬴成蟜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全。

熊茂失笑,手指輕輕點著嬴成蟜:“你啊!”

“需要借用本君之力時就開始一口一個外從父了,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嬴成蟜笑的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大多時日都有外人在,還是口稱君號更顯尊敬嘛!”

熊茂輕笑搖頭:“罷罷罷,祭祀過後本君約莫會在雍都逗留五日。”

“這幾日間便隨你借力了。”

嬴成蟜拱手一禮:“拜謝外從父!”

正說話間,八夫快步而來,拱手一禮,肅聲開口:“主上!昌文君!”

“陪寢發現地道!”

熊茂目露錯愕:“什麼?”

“還真有地道?!”

嬴成蟜也頗感詫異。

他挖地只是為了自己的計劃,卻沒想到竟然還能有意外之喜?

嬴成蟜當即吩咐:“前面帶路!”

進入寢殿左側的陪寢暖房,嬴成蟜便看到一個寬約3丈、長約半丈的坑洞出現在地面上。

嬴成蟜沉聲發問:“其中可有陷阱?”

八夫當即搖頭:“卑下已經探過路了,沒有陷阱。”

嬴成蟜眸光沉凝的低聲開口:“拔劍,備戰!”

八夫等家兵齊齊抽出腰間長劍,卦夫所部則是拔出了靴子內的匕首,緊緊跟在嬴成蟜身後。

輕吸一口氣,嬴成蟜當先跳進了坑洞之中。

便發現這處坑洞的長度僅只十丈左右,一眼都能望得到頭。

走到坑洞盡頭,嬴成蟜仰頭便發現了一塊木板。

側耳抵著木板聆聽了半晌,嬴成蟜突然雙手托住木板猛然發力。

“嘭!”

木板連同上面堆積的土一起被掀翻,揚起大片煙塵。

嬴成蟜一手撐住坑洞邊緣,一腳踩在坑洞內層,飛身從洞口衝出!

孫希:!!!!

他正一臉歡快的要來送銅鍤呢,跑著跑著眼前卻突然揚起一陣煙塵。

剛急剎車停住腳步,嬴成蟜便自地面鑽出,躍至他面前。

轉身落地間,嬴成蟜的劍刃已經抵住了孫希的脖頸!

感受著冰涼而鋒利的劍刃,孫希的心跳都快停了!

嚥了下唾沫,孫希聲音發顫的賠笑:“長安君,玩兒著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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