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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採摘完棉花,夜晚,霍光扛不住大農令顏異的盛情相邀,去了他家中作客。

顏異是清廉官吏。

清官嘛,基本上家裡都很窮。自然,也請不了霍光吃什麼好酒。

倒是顏玉做的兩道下酒小菜,還挺合霍光胃口。

此時!

顏異舉杯,與霍光對飲。

兩人皆是淺酌一小口,倒不是為了細細品嚐美酒,而是怕一下把酒喝完了。

「嘖...」

大農令砸吧了下嘴,一副像是喝到了絕世佳釀的感覺。放下酒杯後,他對霍光問道:「霍議郎,我記得,你師從儒家董生吧?」

霍光點點頭,道:「對,其實也不算師從,只是如今還在董老那蒙學。」

其實!

他打心底還是有些抗拒,讓董仲舒的名氣跟自己打上掛鉤的。

然而大農令顏異卻是笑道:「既是蒙學,那便是弟子了,怎能說不算師從呢。」

霍光聳聳肩,笑道:「大農令說是,那便是吧!」

身上多個儒家弟子的標籤,在漢朝也不算壞事。

別人要說。

那便說去唄!

然而。

此刻老實人顏異卻是憨憨一笑道:「既然你師從董生,那麼,按照輩分,你得喊我一聲師公!」

「哈?」霍光頓時皺起了眉毛,疑惑道:「大農令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跟董老有什麼關係?」

關係?

有個屁關係!

僅自己所知道的。

董老一生,無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師傅,所研習的儒家知識,多半是屬於自學成才的那種。

但沒有老師,說出去不好聽!

於是!

大名鼎鼎的董仲舒,對外,一般稱公羊壽為師。

公羊壽是誰呢?

據說是寫《春秋公羊傳》的人,可究竟有沒有這個人,無從探知。

所以顏異說他是自己師公?

霍光是一百個不信的。

然而!

大農令見他不信,便笑著說道:「你可知道春秋時期,大名鼎鼎的子淵是誰?」

「子淵?」

霍光腦海中瘋狂運轉,奈何真就沒想起有這號人物。

當即。

他尷尬地撓了撓腦袋,說道:「大農令,我見識短,真不知是誰?」

「顏子啊!」顏異當即開口提醒道。

然而。

霍光還沒聽太明白,淡淡的重複一遍,道:「啊,燕子?」

「什麼燕子,我說的是孔夫子最得意的弟子,孔門十哲之一,七十二賢之首的顏回,我如今顏家的十世祖!」顏異沒好氣地說道:「怎麼,那董生自稱儒家大能,能曲解春秋之意,居然不給你介紹介紹這些事情?」

看大農令這樣子,似乎還有點生氣了。

霍光頓時皺著眉頭,心中有些無奈。

心想著。

你直接說顏回不就行了麼!

說什麼子淵啊?

至於顏回是誰?

他便是後世尊稱的復聖,也是儒家所謂的五大聖人之一。

可惜。

這裡是漢朝,顏回還沒被列入聖人呢。

說來也是可笑。

有些聖人,生前不顯威名,死後倒是成了聖人。也就是,後世人封的古人為聖!

霍光挑眉,看著大農令顏異,好奇地問道:「原來您說的是顏淵啊,這我當然知道,沒想到這位儒家前輩是您的

十世祖,失敬失敬。可這,與我師從董公有何關聯?」

顏異當即說道:「怎麼沒有關聯,董生自稱學的是公羊學派,師從公羊壽。」

「而公羊學說,所有理論都出自《春秋》!」

「夫子著作《春秋》,吾祖亦有參與。董生所學,又出於《公羊》,而《公羊》則依靠《春秋》成立。」

「換算下來。」

「你喊我一聲師公,不過分!」

嚯~

老實人也學會佔人便宜了嗎?

還是說。

儒家就喜歡幹這種牽強附會的事情?把什麼東西都解釋成相互關聯的!

見顏異這般模樣,霍光也不慣著,當即懟道:「大農令這話,怕不是喝多了才說的出口。否則傳出去,定會叫人笑掉大牙!」

「為何這樣說?」顏異明知故問道。

「為何?呵呵...」霍光臉上流出一些鄙夷的樣子,拱手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如白聽一席話!」

「若以您的意思!」

「那可不可以作出如下推斷?」

「我等於男人,汝父等於男人。男人等於男人,是不是我就等於汝父了?」

顏異一聽。

當即就炸了,站起來就要揍霍光,大罵道:「豎子,你敢侮辱我父親,找打!」

「是你先侮辱我智商的!」

霍光當即躲閃過去,他的身手,可比顏異這個老傢伙敏捷地多。

而正做著菜的顏玉聽聞爭吵,便跑了出來,問道:「父親,你不是請霍議郎作客麼,怎麼跟客人打起來了?」

此刻。

身為大農令的顏異,也不追霍光了,和顏玉說道:「玉兒啊,這你就不懂了。我們這叫飲酒作樂,文人雅緻。不說了,來替為父和霍議郎倒酒。」

「好。」

顏玉點點頭,隨即聽著父親的話,上前為父親和霍光倒酒。

這時。

大農令招呼著要跑路的霍光,說道:「霍議郎,你還站在那作甚,過來飲酒啊。」

「對了。」

「關於白疊子...額,棉花育種的事情,還沒請教。」

「這棉子該如何挑選?」

顏異在說這話的時候,霍光也一臉謹慎地走了回來。

這時候。

巧在顏玉在為霍光倒酒,兩人挨著有些近,跪坐在席位上的霍光,一抬頭,便又多望了兩眼她那傲人的身姿。

「真大啊!」霍光輕聲感慨了一番。

然而。

不巧的是。

這話被顏異聽到了,頓時問道:「真...真什麼,霍議郎可否重述一遍,」

霍光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事態,當即說道:「我是說,棉花育種的話,甄選出大顆粒,出棉量高的種子。還有棉株生長時期要強壯的那種,病秧子可不能要!」

顏異一聽,當下點點頭,道:「哦,霍議郎天資聰慧,沒想到連培育種子的事情也清楚?」

霍光隨即擺了擺手,道:「我從小出身於鄉野之家,這些,當然懂得一些。」

「就像我那孃親做的事情。」

「她喜歡將農作物大的,豐收的植株優先吃食,剩下那些小的,病秧子留作種子。」

「時間一長,歲季更迭。」

「往後幾年我們家就吃不上多少好菜了,甚至要找周邊鄰居借些種子,才得以繼續種植。」

聽到霍光的介紹。

顏異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尊母倒是有些意思,霍議郎如此聰明,為何

,不勸說下呢?」

霍光隨即搖頭,道:「說不得的,哪有作兒子的去說教母親,這不是有違孝道嘛?再者,我也不敢說,說多了,怕是要被母親拿著掃帚打。」

一旁。

顏玉聽著霍光的話,也在那咯咯咯地掩嘴笑著。

霍光瞥了顏玉一眼,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兒女挨父母的打,不是正常麼?」

顏玉隨即臉色一變,沒再笑了。

看樣子。

心情似乎變得不好起來。

霍光也沒在意這個細節,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大農令可曾聽過,「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句話?」

顏異隨即搖頭,說道:「沒有。」

這句話他當然沒聽過,畢竟是十八個世紀後的某個生物科學家所說的話。

雖然顏異沒聽過!

但是這並不妨礙霍光把它拿出來裝杯!

「咳咳!」霍光清了下嗓子,以一副說教的模樣,對顏異解釋道:「這物競天擇,就是說天地萬物想要生存下來,就是要相互競爭才行。優勝劣汰嘛,只有勝利者,或者說適應者才能活下去。」

「對於棉花,穀物等等農作物而言。」

「我們這些播種的人,就是它們的天!」

「我們要選擇種子中最好的,留給後代播種。那些不好的,則是淪為我們的食物,或者淘汰掉它們。」

顏異聽後,淡淡的笑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如白聽一席話!」

好傢伙!

這顏異擱這學自己呢?

呵...

所謂的老實人,一點也不老實嘛。

霍光看著顏異,無奈地舉起酒杯,淺酌了一口後,說道:「大農令,其實我還不能飲酒,今日作客府上,已經算是落下壞名聲。」

「若是聊的話不投機?」

「我看,本議郎還是先回去吧!」

聽聞此話。

顏玉直接就站了起來,說道:「不是聊的挺好的麼,剛才我父親還說什麼飲酒作樂,文人雅緻,怎麼霍議郎突然就要走啊?」

看顏玉這個樣子。

霍光似乎心中有些明白,顏異對自己的態度,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了。

原來。

出自他女兒身上啊。

這時候。

顏異忽然對顏玉說道:「玉兒,我怎麼聞到一股焦味?」

顏玉聞言,這才想起了什麼。

當即驚訝一聲,快速跑去炊房檢視去了。

見自己女兒離開。

大農令顏異這才對霍光問道:「霍議郎覺得息女如何?」

息女。

其實就是漢朝時,在別人面前對自己女兒的一個稱呼。

霍光聞言,不由得皺起眉頭,好奇地反問道:「大農令為何問我這話,本議郎年且十三週歲,尚未行冠禮。您這話問的物件,是不是搞錯了?」

然而。

顏異卻是搖了搖頭,道:「霍議郎想多了,我可沒想把女兒許配給你。」

「哦?」霍光挑了挑眉毛,追問道:「那您這是什麼意思?」

顏異淡淡一笑,道:「霍議郎乃冠軍侯弟,驃騎將軍年紀輕輕便已超越當年衛大將軍功績,日後你們兄弟二人,在朝廷上前途不可限量。」

這話說的,是有意巴結?

不太對啊!

若是換做其他人來巴結霍光,那還說得過去。

可顏異是誰啊!

那是一個連漢武帝都敢懟的直臣,同時又是九卿中的

大農令,掌握著全國經濟地大官。

他能巴結自己?

這說出去誰信!

霍光隨即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大農令若是有事,請直說吧!」

聽到霍光的話,顏異隨即笑了笑,道:「霍議郎果然聰慧,那我就直說了。」

「這兩日,顏某夜觀天象,忽感心頭悸動,隱隱有一股危機感由心而生。」

「於是。」

「便請人給我卜了一卦,六爻陰相,此乃災厄之兆啊。」

「霍議郎。」

「若是顏某哪一天出了事,可否照顧下我顏家後人?」

夜觀天象?

還六爻災厄什麼的?

好傢伙,怎麼扯這上面來了!

霍光生來就不信這套,當即說道:「大農令,你所說的這些,其實我是不信的。真能占卜災厄,為何不躲?」

顏異則是回道:「這是命數,躲不掉的。」

呵!

命數?還躲不掉?

封建迷信罷了!

霍光當即搖頭,感嘆道:「若是真有此災難,大農令身為朝臣,親朋好友怕是地位也不低。為何,獨獨託孤於我這個外人?」

然而。

顏異卻在此時拱手說道:「錯了,霍議郎,顏某不是獨獨拜託於你。」

「之後。」

「還是要跟其他親朋好友說這事的。」

這不就是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的渣男套路嗎?

呵呵!

幸虧顏異不是生在現代,否則,妥妥地又是一個渣男。

霍光想了想後,隨即拱手道:「若真有那一天,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會照顧玉兒姐的。」

「不過。」

「卜術而已,當不得真。」

「小子我還是覺得,大農令有些杞人憂天了。」

「那就先謝過霍議郎了。」顏異沒有反駁霍光的話,只是晃了晃已經空了的酒罈子,嘆氣道:「顏某這一輩子,自覺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無愧於大漢朝的黎民百姓。」

「唯獨沒照顧好玉兒。」

「有愧於她的孃親啊...」

......

......

兩日後,大漢朝邊境遭到匈奴騎兵劫掠的訊息傳到了漢武帝耳朵裡。

當即。

這位近日來一直精神萎靡不振的大漢皇帝,聽到「匈奴」二字,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充滿幹勁。

不多說。

直接連著開了三天群臣朝會。這在大漢朝廷,可是少有的事情。

當然。

這等會議。

像霍光這個六百石俸祿的議郎,在沒有詔令的情況下,自是參與不得。

此刻。

未央宮正殿內。

漢武帝劉徹大發怒火,看著下方百官,忍不住怒斥道:「前兩年,朕要興兵北上,打那遠遁漠北的匈奴人。」

「你們說。」

「匈奴人已經被趕到漠北了,成不了氣候。」

「還要朕收斂好戰之心,什麼止戈養息,與民更始的一大堆屁話!」

「現在呢?」

「說啊!」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嗯?」

「匈奴人的騎兵,都打到河套地區來了,燒殺搶掠朕的子民,你們這些貪圖安逸的三公九卿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啊?」

「一個個都啞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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