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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今年的雪期來的有些遲,也不如前年那般的鋪天蓋地。
雪花甚是溫柔,就像是掌管著四季令時的上天,終於垂憐了大地上的這群小人兒,溫柔的雪,從北向南,漂浮而去。
當然,這是大多數貴族人的想法,該凍死的黔首一個都不會少,該餓死的奴隸也不曾少,只是今年的孟地四城,以及周邊的趙丙、鄧志忠等人所在的城池關口,緊隨孟城的政令。
為悲苦之人加蓋了有擋風的房子,冬裝裹各種獸皮與獸毛,發配到這群人的手上,每日也有稀粥、麥餅果腹。
人的生存能力和適應能力是極強的,這些卑微的人,至少有了勉強活下去的希望。
孟城後方的石灘叢林中,甲士與戰兵們頂著風雪,五人一伍,在這荒山野嶺中不斷搜尋著。
一陣冷風颳過,樹杈上的雪紛紛落在甲士的身上。
“特釀的,這雪可真冷啊,真不知道吳府尹剛剛升了職位,不在家抱著老妻小妾快活,為什麼非要讓我等來這荒山野嶺裡搜什麼野人!”
甲士們手忙腳亂的從衣袍上抖落著積雪,不由得有些抱怨。
“行了,少說兩句,府尹這不是為了擴充我們孟城的人口嘛,聽說這件事可是主君親自交代的。”
“這群野人有什麼好擴充的?都成了野人,就讓他們好好在野外苟存,為什麼非要把他們抓回去變成生民?這群人就應該送去當奴隸。”
“你個夯貨,主君平日裡教導,你是白聽了嗎?我北海之人當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我們可是從異獸的嘴裡撿回一條命的人,當知曉何為人?同為人族,團結一致方才是孟地之本。”
“再說了,若是沒有這些生民從軍,就憑你我這些人,怎麼趕的跑異獸,又如何能在那些戎族手上守衛我們的疆土?”
“好了,好了,莫要再說教了,乃翁耳根子都給伱說癢了,我知道,我這不是隨口抱怨嘛,我們主君是什麼人?那可是伊尹再世的聖賢。這些野人的死活與乃翁何干?到時候誰要是敢不用命,自然有吳敢將軍給他們開顱清醒。”
五人循著行商告知的路線,小心翼翼的向著山谷處靠近,一支規模數百人的小聚落正縮在一處山洞內。
洞口用枯草木門封堵著寒風,偶爾可見幾名裹著獸皮的漢子,腰間掛著破舊的短劍,合力抬著盛滿汙穢排洩物的陶釜,往遠處的溪流而去。
伍長示意止步,讓兩人快速返程,去帶大軍過來,剩下的三人便靜靜的繞到下風口位置,如同獵人一般蟄伏了起來,監視著營盤中的一切。
“誒,你們聽說了嗎?前幾天吳氏的巫祝秋病死了,聽說巫祝家想要用本家的五十奴隸殉葬,結果惹得主君勃然大怒,親自上門拉著吳程就去巫祝家裡大鬧一場。”
“主君為什麼要大鬧?可是秋老隨葬的禮器逾矩?”
“聽說是因為不滿殉葬的人數。”
“確實,五十人確實多了,如今城裡百廢待興,主君和城尹都恨不得讓我等一個冬天就懷個十七八個小子,然後一夜生育,一夜長大,過完冬天就跟著大軍去北海打仗呢。”
“哈哈哈!是極,是極,乃翁也想有十七八個小子,就是養不起。”
或許這兩個碎嘴的夯貨,閒聊聲音有些大,伍長回頭瞪了兩人一眼,二人才壓著嗓子,收斂了一些。
“反正,最後吳氏的巫祝減了口,只殉十人,還被主君用傷殘的戰俘與吳氏巫祝換了人殉。”
“嘁,這不還是要殉嗎?我還以為能夠直接不殉呢,往年哪家貴族死個把人,不得帶十幾個下去的,主君這不是多管閒事嗎?”
伍長終於忍無可忍,他和這兩個夯貨不同,他是曾經跟隨主君去過內北海境的,當初那個漫漫長夜,他也是有幸聽得主君之志的人。
“主君之志,豈是你們兩個胸無大志之人可輕談乎?爾等只見主君的英勇,卻不念想他的仁義。若非主君寬待,我等皆是奴隸。”
“爾等莫非忘了?吳淇那個軟弱可欺的小人,此時還在臨城,死心塌地的跟著袁賊呢!”
……
兩名甲士沉思了一會兒,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若是那日來的不是孟氏男,換成脾氣暴走的崇侯或者晁雷,他們哪裡有改弦易張的機會,早就運回朝歌或者崇城,統統做了奴隸、人牲。
二人滿臉通紅的說道:“受教了,伍長勿惱,我等粗人閒言碎語是有了些,卻從未有過對主君不敬之意,萬望勿怪,萬望勿怪!”
“主君之志,當是仁德昭彰,只是這個世道總有一些人心中沒有仁德,固守殘暴的舊規,阻礙主君的仁政之道,若是按那群貴族的舊時慣例,今年豐收和爾等有何關係?你家能有幾畝地?不還是主君分勻男爵土地的收成,再說服那些貴族貼補於民?不如此哪裡有糧種給爾等春耕播種,恢復生計?若非主君借了那些存糧,又帶人去郊野獵荒,去年的冬天,咱們都得餓死、凍死!”
“爾等記住,孟地乃孟氏男之孟地,非故北海之外境,自然當興仁道,往後不論是野人、奴隸、生民,皆為孟人,此為主君親自示下,誰若是不從,休怪吾不念同袍之情。”
兩名甲士噤若寒蟬,羞紅著臉訥訥不語,急忙點頭稱是。
“徐徐圖之,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這是奴隸都知道的道理,我等當為主君手中的利劍,幫助他一步一步慢慢的改變這個吃人的世道,今後不要再說這些混賬話了。”
待得三人說完,遠處傳來行軍的動靜,伍長立刻轉頭向後望去,正是自己手下二人帶著數百甲士而來。
“走,準備圍營,今天這一單幹完,我等任務就算完成,回家至少能休憩三日。”
“諾!”
而遠在孟城之中,看著甲士們“一窩”又“一窩”的領著野人回城,露出無奈的表情。
這群野人簡直頑固不化,前面讓人去勸服,結果前腳剛走,這群野人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舉家搬遷。
也不知道吳淇以前騙過這些人多少次,看見大軍就跑,聽到招安就逃,渾然一副把“城裡人”列入失信名單的樣子,油潑不進。
無奈之下,也只能讓甲士們輪流進山,將他們一個一個的“請”出荒野,先抓進城裡,不黥面,和奴隸一起幹活,等到什麼時候願意相信,願意轉化為生民了,再憑藉戰功晉升。
就為這事,城裡的貴族、巫祝、卜筮之人紛紛“造反”,三天兩頭的上門勸說於他,說他是在倒行逆施,是殘暴不仁,是剝奪“百姓”特權的暴君。
反正,這會兒的孟嘗算是回過味兒來,和他們一起壓榨“奴隸”、“野人”,便是仁慈,是道德。反之,就是暴政。
百姓一詞,在他們的眼中根本不包括那些奴隸和野人,甚至於他們根本沒把這些“牲口”當過人。
吳程有些疲憊的走上前來,輕聲問道:“諸君,坊間開始有流言四起,說您……說您……”
孟嘗翻了個白眼,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些人放出來的。
“說我行暴政,對吧,是殷商大逆不道的諸侯男?”
“呃……要不,派人上門堵住他們的嘴?”
“可笑,堵住嘴他們就不能說了?流言如洪水,堵是堵不住的。”
“那也不能放任他們敗壞您的名聲,這些話若是傳了出去,莫說你才發了招賢令,就連城中一些愚昧之人都會被這些流言誤導,造成不好的影響。”
說實話,若是可以,孟嘗真的想拔劍就殺,殺到這幫人再也不敢碎嘴亂說為止,可是以殺止殺,何時盡也?貴族是殺不完的,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殺了這一批貴族,後面還會有新的貴族的誕生,這是制度與階級的問題。
現在就是一個碩大的難題,想要快速提升孟地的實力,就必須要開源人口和荒地,這一切都需要人口的支撐,可人口的消耗與命脈都在奴隸制與各項人殉、人牲的問題上得不到根除。
要改變制度,就要面臨固守舊有制度的貴族們的挑戰,不改變制度,一切都歲月靜好的發展,那麼孟地還會是曾經的那個垢城,歷史車輪所攜帶的慣性,根本擋不住未來的危機,他還不如卸甲歸田做個陶朱公,坐看雲捲雲舒。
兩權相較取其輕,橫豎都要被挑戰,失敗都是要死,孟嘗選擇最難的那條路,挑戰舊有的制度,一步一步往前趕,至少就算死,也算是死在推動歷史發展的路上,而不是螳臂當車的被歷史的慣性創死。
“通知下去,來年的春祭,孟地、青陽關、橉城不許用人牲,改用三牲。”
吳程大驚,望向四周,喝退親兵警戒周邊後,靠近低聲說道:“您瘋了嗎?前幾日還在和您說,徐徐圖之,現如今您這又是要作甚?”
孟嘗死死盯著吳程,緩緩問道:“吳程,你是吳氏子弟,按理說你應該站在他們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此時你卻又不停的幫我制定這些新規新政,你想圖什麼?我應該相信你嗎?”
吳程立刻跪倒在地:“下臣不圖什麼,下臣本是吳氏旁支,原以為此生抱負僅限於一城市尹而止。”
“您知道嗎?當日主君買奴替牲之時,吳程心中一直提心吊膽,害怕您拿民充牲,那樣的話,您與吳淇何異?但是您沒有虐民,也沒有賣慘拒獻。您可知道當時下臣是如何想的嗎?”
“吳程寧隨一迂腐的仁主,一起走向深淵,也不願再事庸主,做那屠戮同族的劊子手,主君,您可以完全信任吳程,吳程是孟地的府尹,而絕非吳氏的宗親。”
孟嘗看著吳程誠摯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信還是不該信,他沒那個讀心的本事。
若不信,如之奈何?勢孤力單者難成大事也。
“你以私人的名義,偷偷告知吳氏,孟嘗即將入有崇氏為子,崇侯有意立其為崇國繼承人,若是孟嘗他日為伯,諸城氏族族長皆為男爵,孟嘗為侯,氏族皆可晉伯爵,若孟嘗為伯侯……”
吳程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家主君,張大著嘴,難以置信的問著:“這……主君您說的是真的?”
“也不算假,崇侯確實問過我的意思。”
“只是我沒有答應。”
“那您這不是在騙人嗎?您既然無意入有崇氏,為何又要拿著這個幌子去和氏族們說這些?”
孟嘗無奈的攤開手:“所以,這不是讓你以私人的名義,偷偷的透露嘛!未來咱們一步一步往上爬嘛,能爬上去自然就能兌現,爬不上去那也不怪我啊,這是你說的,我何時說過這話?”
“先讓他們幫我彈壓住其他的中小氏族,助我改革換新成功,後面完成大事之後……”
“那可就由不得他們同不同意了!”
精力有限,又是上班的一天,只能偶爾爆發,沒辦法維持日萬,但是兩更我還是會盡力維持的,到了週末和假日會瘋狂碼字存稿,籌備加更。
對了,今天的章節後明天的第一章又關聯,既是點題明志,也是為將來做打算。新的征程預告一下,即將起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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