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獠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八百八十九章:非賞非罰,長夜行,北獠,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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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是站在的,如今這般振衣席階而坐下,登時無人再敢站著。
殿內迴盪起陣陣衣衫拂動之聲,黑壓壓一大片人影皆跪拜下去。
這怕是有史以來開得最隨意的朝會了。
見此一幕,原本殿內緊張的氣氛也不由沖淡了些,甚至有人在心中暗自揣測百里安召開朝會的用意。
中幽真正的太子殿下為人替代兩百餘載無人所查,便是陛下那也毫無半點風聲透露,竟叫那假貨恣意了這些個年頭。
誰也拿不定這其中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只是真正的太子殿下三日前歸來,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中幽新黨二部徹底消失於世,更是一舉瓦解那假太子的陰謀計劃。
而今他竟是能夠自九焚谷全身而退,一回來便急著召開朝會。
多半是久離中幽,急著立威震懾群臣,開始坐穩太子監國實權了吧。
歸根結底,這位真太子殿下的目的與那位假太子,所求到底相同。
如此想來,朝臣心中漸漸安穩下來,如此風雨飄搖之際,能得如此賢主坐鎮中幽,倒也並非是件壞事。
只是要得實權,那勢必就要從某些人身上剝得權利。
眾人心中暗自盤算,不少人目光悄然地瞥了一眼大王殿神荼的背影。
這兩百年間,大王殿對嬴袖明裡暗裡的扶持之意,瞎子都能看出三分門道來。
誰也不知這番中幽逼宮的行為,這神荼王殿究竟插足多少。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這神荼王殿對於嬴袖逼宮請聖意圖傷害陛下的行徑多有支援推動。
這位太子殿下若要先行落刀,勢必要好生從這位大王殿的身上刮下好些斤中的血肉筋骨來。
若形勢再進行得刺激些,這延續千年之久的陰王之位,或許易主,大王殿權柄分崩離析。
即便由太子殿下接掌,他畢竟過於年輕又久離中幽,這大王殿之權,怕是也得好生選幾個朝中老人來幫襯分管。
這般想來,朝中低首間,不知又有多少雙沉寂的眼睛開始幽幽轉動起心思來。
長階之上,百里安手指輕敲階梯間的玉磚,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目光悠悠滑落在神荼王殿的頭頂之上。
“神荼王殿,你手握中幽重權,不識害端,不辯禍非,引狼入室,對於嬴袖拱手讓出中幽境土之事,坐視不理,身為中幽陰王,可是知罪?”
神荼神情微凜,眸色沉深,背脊挺直如劍,他抬眸看向百里安,嗓音低沉道:“臣,認罪。”
“好。”百里安微微頷首,道:“如此,前去庭山,自領雷火三百道,是以懲前毖後!”
神荼眸光閃爍幾許,卻未說話,似是在等待百里安的下文。
如若只是疏忽之罪,這三百雷火未免太過。
可神荼王殿所犯之罪,有怎是這寥寥數字能夠概括偏全的。
若真要對他這些日子以來的事蹟一一定罪,這三百雷火,可真就是太輕了。
誰料,百里安目光竟是直接從他身上划走,落在了鴉鴉人眾後方一名並不起眼的少年人身上,道:“白山城,滿府君,上前聽封。”
被點到名字的那少年,低低聳搭著的肩膀被嚇個激靈般狠狠一抖。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神情空白茫然。
一名剛剛入皇朝還未超過三百年的小英靈,竟能得國政殿前授封,本就是奇事。
可此刻卻無人去在意計較,喬鬱王殿瞬然抬頭,見百里安果真沒有繼續問罪神荼王殿的意思,臉色有些焦急難看。
這年輕的太子殿下果真是性子難改,還以為這兩百年間的劫難洗禮,能夠讓他多些鋒芒戾氣,誰能想到他的手段竟還是如此溫和綿柔!
這樣下去,如何能夠威懾群臣!
立於這中幽廟堂之上的,哪個不是至強一方的霸者,哪個生前又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這般雷聲大雨點小的處罰方式,日後又有誰能將這位太子殿下規規矩矩的敬畏在心中。
三日前他做起事來還雷厲風行,殺伐果決的,何以今日便慫了?
是了是了,神荼王殿又豈是那些腐蟲鼠輩能夠比擬的。
若是這一刀子落他身上,莫說刮肉了,執刀的手若是不穩,怕是還得將自己的手腕給震折了去。
這太子殿下,竟是怕了這神荼?
喬鬱心中急得直窩火,如今你佔據上風,若是不趁此機會好好打壓打壓這老賊的氣焰。
日後反起來,那還不是家常便飯了?
他心中一時失望透頂,卻不好明言,只好壓著心中火氣,沉聲道:
“太子殿下,神荼王殿於中幽內亂時,鼎力支援嬴袖此賊請聖擾亂陛下清休,反意明顯,大有顛覆我中幽大勢之禍心。
三百雷火,未免處過太輕,臣以為,這般思量,有些草率,還望殿下能夠重新定奪。”
百里安道:“我自另有安排,不過喬鬱王殿既然如此心切,對於神荼王殿的安排,倒不如一同定論下來好了。”
對於此言,眾人心中卻是不以為然。
殿下你哪裡是早有定奪安排,分明是等著喬鬱王殿開口發話,鼎力支援,讓你心生底氣,這才敢同神荼王殿叫囂罷了。
滅一個假太子,算不得大本事。
畢竟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嬴袖一門心思全在中幽帝權之上,哪裡想過能受人背後插刀,被人算死也是命中該有此劫。
可若這位新歸朝的太子殿下當真能夠吃死這位大王殿,那才是真正能夠叫朝臣上下所有人都心悅誠服。
畢竟,由史至今,能夠真正撼動中幽六陰王的,除了那位女帝陛下,放眼中幽,再無第二人了。
可喬鬱王殿終究不過位居第三,即便有他幫襯,想讓神荼大王殿完全伏誅,怕是相當有難度。
只見百里安手掌輕抬間,中幽四印散發著幽幽碧芒,自他掌心盤踞環繞,衣袖震動之間,他中指輕抬,穩穩點中‘景’印。
那一字‘景’印飛馳而出,竟是化為一道流光疾馳,在眾人戰慄的目光下,直直沒入神荼的心口之中。
神荼亦是震驚得身軀微顫,眼瞳大睜地看著百里安,久久無言。
“殿下!!!這是做什麼!!!”
喬鬱王殿在良久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臉色因為焦急而微顯扭曲,如看瘋子般看著百里安?
“神荼本有異心,身居大王殿之權,再授‘景’印,中幽再有何人能夠壓得住他?!”
神荼一直穩穩執拿朝牌的手緩緩垂立兩側,看向百里安的瞳孔,漆黑,深邃,暗無邊際。
百里安道:“國之寶器,其在得賢。”
神荼唇角微動,與百里安對峙的目光或明或暗:“殿下覺得臣當稱‘得賢’?”
一個扶判黨,謀帝命的王殿,他說可得賢?
百里安神情不變,目光低斂:“神荼王殿生與中幽,長於中幽,又為陰王之尊首,自中幽皇朝辟易以來,便坐守國境。
我阿孃曾同我說過,如若這世上當真有人將中幽皇朝視之若命,珍之如骨,那人便只能是神荼王殿。”
“她說,若我當真想要做好這中幽太子,在這世上我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唯有神荼王殿,我需得持有信任之心。”
百里安神情語態平淡地說出了無比震撼的話來,驚得朝殿之上,群臣色變。
在中幽皇朝,神荼王殿位高權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在中幽人們的心中,這位大王殿城府深沉,自有深藏若虛的大手段,其行事做派酷戾為萬千英靈所懼,是世人心中最具備野心篡奪政權者。
便是位階與他相近的二王殿翰啟,手中所掌權柄與他想必,也有若天隔。
如果說,在中幽皇朝內,唯一能夠威脅嫡系皇室權利者,也唯有這位神荼王殿一人了。
中幽皇朝多年以來,陰王反叛篡位的先例比比皆是,吃過多次暗虧沉痾的女帝陛下。
竟然說……神荼是可以讓太子殿下唯一投以信任之人?!
便是連神荼他自己,都不禁臉色微變,似是感到不可思議,但眼底的情緒很快被他壓了下來。
神荼目光淡掀道:“殿下莫要忘了,三日前,處心積慮唆使嬴袖請聖言聽者,是我。預設他為拉攏萬道仙盟一眾外修,拱手想讓中幽十三都的,也是我。”
“說實話,殿下的這份信任,在臣眼中,是在是過於天真愚蠢了些。”
百里安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所信任之人,是我的母親,而非神荼王殿。”
神荼沉默片刻,後道:“這不是殿下授予‘景’印的理由。”
百里安沉吟道:“或許,是出自與大王殿對我母親這份沒道理且天真愚蠢的信任緣故吧。”
神荼豁然抬首,死死盯著百里安。
百里安對他情緒變化宛若未察,繼續道:“大王殿目光何等毒辣,如何看不出來嬴袖的能力難以挑起中幽的大梁。
三日前,王殿的種種行徑看似每一道手筆都對中幽不利,可是在我眼中看來,卻是被逼至窮途末路的破釜沉舟之舉。”
“阿孃眼下這般狀況,卻是難以再掌國政,大王殿心中清楚知曉,此時若她繼續執掌,那麼手中王權勢必將會成為傷她至深的利刃。
大王殿正是清楚知曉這一點,故此不惜推波助瀾,借嬴袖之勢,看似逼宮奪位,實則暗藏保全之意。
至於那中幽十三都,當嬴袖拿出那張契紙之時,我瞧見那十三都名,足有九都皆在大王殿名下。
大王殿此舉當時看來,是像與嬴袖暗有勾結,實則卻是以割肉喂虎的方式來為嬴袖爭取成長的條件與空間。”
百里安抬起目光,看向神荼王殿:“大王殿此般雄厚實力,又素來眼高於頂,又怎屑與仙門散修為伍。
細想下來,大王殿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不惜代價,賭上一切希望,親手扶持出一位聖明君主。”
“所以說,與其說大王殿是在為嬴袖所謀一切,倒不如說是在為中幽謀算未來。”
神荼垂於身側的手指緊了緊,沒有說話,表情深沉莫測。
良久,他才緩緩吐了一口濁氣,長嘆一聲,道:“神荼自負一生,桀驁一生,竟是不知,我在陛下心中,竟能當此評判。”
他本以做好了自汙打算,將嬴袖的大道之路鋪平鋪穩。
待中幽重新崛起興盛之日,他再裹以叛臣之名,席一身罪與罰,百死以贖,當還中幽朗朗正清乾坤。
可誰能料到,嬴袖是假,一切皆是鏡花水月。
百里安的出現,力挽狂瀾的壯舉,那份看到光與希望的喜悅,天知道比起喬鬱那老迂腐忠臣,他神荼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慶幸與釋懷。
今日便是叫他血濺殿前,碎骨贖罪,也是他應當承受的。
可神荼卻未想到,他未等來劍鋒問罪所向,卻等來了一番徐徐言之的剖析之言,句句深入肺腑。
理解與信任,何其彌足珍貴。
甚至‘景’印在懷,毫無吝嗇,信手賜之。
神荼並不相信,三日前,他慫恿嬴袖擅闖國政殿問聖擾心的謀害之舉,這位太子殿下心中無半點怨恨戾怒。
那可是他的生母,可他卻能夠在極端憤怒之下,做出極端理智讓人匪夷的判斷決策。
這是上天垂憐我中幽,勢微數百年,重賜如此希望甘霖嗎?
神荼從未想過,在中幽皇朝的境土之上,有人能夠理解他,讀懂他,甚至走近他的內心。
說起來也真是可笑嘲諷,他神荼拼勁一切,甚至賭上性命與名字,也要為嬴袖換取一個莊康大道。
即便他明知嬴袖難成聖主,前路坎坷,可他仍舊不惜耗費巨大代價,去成全他。
只因為他是中幽太子,陛下嫡出。
可到頭來,他的一切努力與犧牲,都難以將嬴袖扶持到心目中的那條道路。
眼前的這個少年,卻是簡單一步,輕鬆地邁了過去,甚至抵達到了比他預期還要驚喜遙遠的地步。
“大王殿既起傷我孃親之心,這三百雷火之刑,神荼王殿自是逃不掉,這景印授予大王殿也並非是賞,而是希望大王殿能借以此印之力,守我中幽,不為外敵所侵,這份重任,我想唯有神荼王殿得以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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