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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非煙眼眸詫異微張:“生食?”
隨即她會心一笑,道:“敢在北淵之森食殺魅魔之主者,想來也就只有那位剛從封印中甦醒的北淵妖帝了吧?
父親也真是夠死板的,以他的修為又如何能夠對抗妖帝,北淵之森雖然是一片靈力肥沃之地,可對於力量不足以能夠守護這塊土地的魅魔一族而言,卻是致命的誘惑。
若是早年讓以修羅魔部來執掌,以他們的雷霆手段,那北淵妖帝未必就能夠這麼快醒來。
父親身死是小,但守護結界不力的罪事,才是真正的大麻煩,如今的魔君陛下眼底可是容不下半點沙子的。”
“死得那是我們的阿爹!”紅妝厲吼出聲,眼眶赤紅,終於忍不住對她發火了,眼中盡是支離破碎的神采。
她厲聲吼完,彷彿耗盡了一身的力氣,垂著頭,無力喃喃:“那是我們的阿爹……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無名小卒啊……”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般冷靜自制,漠不關己了,至少……至少現下,不要再去算計那些利益得失了好嗎?”
對於紅妝的哭泣與無助,寧非菸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比往日更加不近人情。
她言語之中透著不耐:“若你只是來哭鼻子的怕是找錯了人,我沒那閒工夫看你在這哭哭啼啼。”
紅妝悽然一笑,側目看了一眼散亂在窗臺上的亂衫衣帶,眼神也逐漸失控了起來:
“所以你便有功夫與男人在這廝磨一晚上,姐姐,初時我是不信的……阿孃說你生性涼薄自私,唯圖權與利,至親在你眼中都不過是棋盤上可落可舍的棋子。
她說當年你為了成為魔界四河之主,隻身一人前往北淵禁地,與妖帝交易,奉上三千族人的性命換來了妖帝的千年修為,助你弒殺前任河主,而妖帝在生食我族族人的肉身魂魄後,幾乎一舉破開封印。
雖然最後為魔君陛下親手鎮壓,可如今那妖帝重新現世,與你當年那一手的推波助瀾有著極大的干係,姐姐我問你,阿爹他死了,你可曾有過愧疚?”
“愧疚?”寧非煙心中忽升起一種荒謬之感。
“我為何要愧疚,這本就是魅魔一族自己無力承擔自己的使命,在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所謂的推波助瀾,說到底弱小本就該是要捱打的。
若真要細算下來,當年若非我智取妖帝的一枚獠牙,誘騙他吞噬那身中妖毒的十萬魅魔同族,你當真以為魔君陛下有那麼容易在年少時期斬下妖帝的頭顱,將他重新封印?”
紅妝倏地抬起睜大的淹沒,聽她所言,心中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了,更多的是憤怒與驚懼。
她彷彿頭一次認清眼前這個女人一般,她胸口劇烈起伏著,唇色蒼白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在那個時候你便與魔君陛下聯手,以我族十萬族眾為你們建功立業的根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完成了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偉大奇蹟,引得老魔君都對你們二人青睞有加……”
紅妝似哭似笑,喉頭阻哽,眼神盛滿了悲傷與失望。
“難怪廢土之都出生的棄魔可以破格重回王都,執掌生殺大權,難怪魅魔可以成為千古以來第一任河主,原來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開始與狼為謀,算計自己的整個家族了。”
“算計?”對於紅妝悽然的質問,寧非煙只是平靜地揚起眉梢。
她輕輕一笑道:“你若要這麼說,倒也沒錯,可事實上卻是,我在算計自己家族的同時,也給家族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利益與成就。
如果你希望我同你一般懷著不切之際的夢想,與自己的族人玩扮家家酒的幼稚遊戲,早在三千年以前,魅族上上下下無一不是落得兩個結局。
一是淪為妖帝的腹中之食,二是背棄使命,逃離故土,最後以罪之身為魔君永世流放。”
寧非煙眼中浮起淡淡的譏嘲:“我想若是這般結局,不論是人間還是魔界,魅魔都將是眾多生靈種族裡最低賤最骯髒男人們的玩物了吧,細算起來,這幾千年的安逸時光,還算是父親賺到了,如今你來質問我可曾愧疚?”
幽邃的金瞳彷彿是血與火鑄成的劍,張狂至極豔烈至極,哪裡瞧得出來有過半分動搖與愧疚。
她心如冰,冷似鐵,曾經的那些人帶給她的摒棄,傷害,怨恨,輕視,似乎都與她毫無關係。
最終,她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語落塵埃般:“你以為你在同誰說話?”
寧非煙的目光淡極,可是卻讓紅妝有種陡然被一根尖銳的毒針刺中一般,心臟都驟然停了一瞬。
巨大的委屈與痛苦如海浪般朝她傾覆而來,周身空氣也宛若凍結一般,讓她窒息得難以呼吸。
這一刻,分明她才是質問的那個人,在寧非煙的注視下,卻偏偏有種無地自容的灼燒感。
紅妝有種轉身逃離這裡的衝動,可是身子剛轉過去,她又似想起什麼重要之事一般,硬生生地扭轉了回來。
紅妝眼眶通紅地看著寧非煙,艱難開口道:“若你不願去在意逝者親人倒也罷,可如今北淵妖帝復破開封印的第一件是就是報復北淵之森。
如今魅魔一族岌岌可危,無數族老族人都落在了妖帝的手中,還望你看在我侍奉多年的份上,將你的玉章借我一用。”
紅妝口中的玉章乃是寧非煙的身份私章,正如昨夜百里安所閱的古秘。
寧非煙在成為河主數千年以來,亦是擁有著屬於自己的古秘,而那玉章則是她執掌駕馭的那些古秘之中的暗部勢力的信物。
隨著她成為河主以來,魅魔一族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
可畢竟限制於自己的種族天賦,魅魔並不適合戰鬥,卻能夠安穩居於北淵之森,不受外敵侵犯。
其中絕大部分原因便是出自於寧非煙的那枚玉章之下。
旁人雖然不知寧非煙手中的暗部勢力有哪些,又歸於何方,卻也知曉在北淵之森有著一股看不見的勢力盤踞在黑暗之中。
寧非煙聽聞她這樣的想法,不由失笑出聲:“你竟是想用我的天狼衛去救那群廢物?”
聽到廢物二字,紅妝怒道:“那是我們的故土,是我們的族人!”
寧非煙面上帶笑,語調卻是漠然的:“那你又可知,即便是君歸宴上,我都並未捨得動用一名天狼衛。
如今你一張口,要的卻是我的全部天狼衛,寧紅妝啊寧紅妝,你莫不是被那穢妖溫柔相處了幾日,便是覺得我也得同她一樣,對你有求必應了吧?”
見她竟是這般無情,紅妝心口像是被鞭子抽打凌遲過的一般劇痛,她緊緊抿唇:“北淵妖帝是為你而來,全族人都在為你逢難遭殃,你當真要見死不救嗎?”
寧非煙托腮笑道:“什麼是見死不救?那得先有人死在我的面前,我才有機會坐穩這不救的罵名啊。”
紅妝悽然一笑,也不再多求多說,她將手中的斬骨刀收了起來,規規矩矩地朝著寧非煙行了一禮,恭聲道:
“今日與四河主一別,怕是再也盼不到與四河主同歸故里的那一日了,紅妝生於北淵,也當死於北淵,你……好好保重。”
說完,她扔了手中的面具,滿身風雨來,又滿身風雨去。
殿內歸落無聲。
良久後,百里安緩緩開口道:“她受了傷。”
寧非煙嗯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翻櫃尋了一套新的衣衫穿上:“妖帝甦醒,北淵淪陷,她從那般險境之中廝殺出來,不受傷反而說不過去。”
正穿衣服的寧非煙語調忽然一頓,不由回眸看向百里安:“聽你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想讓我看在她受傷可憐的份上,將玉章給她?”
百里安搖了搖首,道:“就連魔君那般的存在也無法正面與妖帝硬碰硬,你將玉章給她,無非不過是替魅魔族多加爭取一些時間罷了。
可是魔君若無萬全之策,斷也不會輕易出兵攻伐徒增犧牲,所以即便爭取了那一點時間,對於局勢也不會有任何扭轉性的改變,而且……”
寧非煙勾唇一笑:“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說我手中所掌的章棋天狼衛皆由我管轄,且絕無二心,縱然當今陛下出面,也未必能夠讓其聽令。
但這一切終究是陛下賜予的榮耀與權利,她容得下我們圈養暗部,但絕不容許我們河主將手中的暗部勢力無用損耗掉。”
她慢悠悠從乾坤囊中摸出一塊玉製的私章,隨意在指尖把看兩眼後,將那凝脂玉白的章印湊近唇邊輕呵暈潤,然後轉身在百里安胸膛處輕輕蓋了上去。
玉章正好覆落在百里安心口處的那道劍傷上頭,雕刻精緻的白玉私章四壁雕刻著細細的暗紋線落,上方頂著異獸頭顱,獸口銜蝶,造型古意。
寧非煙笑道:“但凡為我所掌的暗部者,身上皆落印有獸口中的蝴蝶印記,一來這象徵著某種歸屬權,二來,也利於魔君陛下的監視,如若這蝶印無端消亡過多,陛下便能第一時間知曉。”
百里安瞧著她這一時興起給他印章子的動作,本還以為是她慣用調戲人的小情趣。
可一聽她手底下那麼多暗部身上幾乎都留下了這章子蝴蝶的印記,百里安心中難免有些不適彆扭。
寧非煙將他不滿的表情盡收眼底,露出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來:“如何,我給你蓋個小印,你可喜歡?”
“去。”百里安不高興地撥開她的小手,伸手就要擦去身上的印記。
可是低頭一看,胸膛上落著的描金淡印,卻並非是蝴蝶的圖案,而是端端正正的篆體小字“煙”。
他詫異抬首,恰好瞧見寧非煙那妖精唇角輕勾,正慢悠悠地將自己的小章子收會乾坤囊裡。
瞧著她那笑得極其不正經的勾人模樣,落在心口裡那冰涼涼的觸感宛若被羽毛撩過一般,又癢又酥。
他又開口問道:“雖說對於北淵之森的妖帝禍亂,如今按兵不動是理智的選擇,可你當真不想管此事了嗎?”
寧非煙穿好了衣衫,坐在妝臺前對鏡梳妝,她在銅鏡中瞧見自己金瞳尖耳的模樣不由意外地整了整,似是沒有料想到百里安竟如此生猛,將她原型都給害了出來。
她目光從銅鏡上偏移開來,若無其事道:“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百里安笑道:“可你也不是服輸的人。”
寧非煙含情眼徐徐繞過來一個耐人尋味的目光:“紅妝有一點說得不錯,那妖帝覺醒,的確是為我而來,縱然我身遠至魔都之中,但以北淵妖帝的性子,怕是沒那麼容易打消對我的殺意。
若我此刻身負北淵之森,反叫如了他的願,屆時落入他手中的人質們只會死得更快,可若我遲遲不現身不作為,如今淪陷的北淵之森倒是會成為他手中一張極好的底牌,反而不會叫他殺絕了去。”
百里安會心一笑,只可惜紅妝難以體會寧非煙的用心,而寧非煙她性子驕傲,又從來不會同她說明這些。
不過眼下,但是會同他說上一些自己心中的想法。
“行了,天也快大亮了,既然昨夜尋來的古秘已經看完,今日不妨再去找找陛下,雖然關於界門的相關記事不能明著同她討要,但北淵妖帝的卻是可以。
說起來,爺兒可真算得上是我的救星,偏偏一河的古秘許可權裡就包含了北淵妖帝的詳細記載,昨兒個的交易,倒也划算。”
梳好妝發,寧非煙知曉百里安去冥殿討要古秘,怕是少不了又得被魔君好生一番糾纏。
“想你一時半會兒也是回不來的,我出王宮一趟去見一個人,嗯……對了,你若回來得早,不妨提兩壺好酒給那穿紅衣服的小姑娘送去,至於東殿房裡的那個小白菜。”
說到這裡,寧非煙似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道:“我瞧著不像是個什麼好東西,你儘量離她遠一些,可莫要著了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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