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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號,赤坎。
「媽媽去拍戲啦,你們倆一定要乖乖的好不好?等媽媽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在自己租的院子門口,她笑眯眯的一人親了一口臉蛋,在孩子那一片茫然的眼神中,對老爸老媽點點頭,帶著孫婷一齊走了出去,坐上了程虎的車。
今天是《一代宗師》的開機日。
從今天開始,劇組就要正式開拍了。
她自然也不敢耽擱,哪怕準備的再充分,可真要拍起來......對於王導的戲有多折磨演員,她還是有所耳聞的。
雖然不清楚傳聞到底有多誇張,或者僅僅只是小巫見大巫,但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肯定沒錯。
而兩個孩子最大的好處,就是暫時還沒表現出來那麼多的分離焦慮。
有可能是從小就跟著姥姥姥爺的緣故,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四選二。
有倆人在,就不會有什麼過多的哭鬧。就是有些可惜。
因為擔心妞妞,楊蜜這次沒選擇帶兩條狗出來,而是把仔仔和妞妞都丟到了謙兒哥的動物園。前兩天小狗仔剛出生。第一次當媽媽的妞妞生了四隻小狗仔,暫時被定名為:初一、初二、初三、初四。
要是仔仔和妞妞在,帶娃顯然更容易一些。只要看著倆娃別和初一它們搶飯盆就沒關係了。車上,她看著物歸原主的日記本,以及徐浩鋒給的臺詞本。
是的,臺詞本。不是劇本。
比起徐浩鋒那一版故事裡,上來就四平八穩的交代時間、地點、環境、以及人物對話的傳統劇本不同,演員們接到的故事裡,只有臺詞。
所有東西都被王佳衛給刪掉了。這在楊蜜看來就挺離譜的。
雖然她也聽說過,王導拍戲就喜歡帶一張紙,然後剩下的全憑腦補.....
甚至面對媒體採訪,他還很「霸氣」的說出過:「我不是不用劇本,是我本身就是劇本」這種不是東西的話.....
可問題是......大哥,你是導演啊。你讓我們演員咋辦?
就一段詞兒,要不是我提前看過師兄的劇本,可能我都不知道你要讓我表現啥。
真的是有夠離譜。但是
離譜歸離譜,她的心情卻是一片大好。並且有著一種躍躍欲試的心情。
每一個導演都有著自己不同的風格,她也想看看,王導的戲路子到底是什麼德行。
於是,沉寂心神,合上劇本。她在車裡閉上了眼睛。
整個車箱裡只有發動機引擎的聲音,再無其他。而等車子到地方停穩後,她重新睜開了眼。但剛下車劇組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歡.....歡樂大時代》劇組?」楊蜜左看看右看看,懵了。
第一時間回頭看向了孫婷和程虎。雖然沒開口,可眼睛裡就一個意思:「你倆把我送哪來了?」
孫婷也懵了。程虎更無語。
趕緊掉頭回車裡檢查導航去了.....孫婷看著遠處:
「姐.....沒錯啊,就是《一代宗師》的拍攝地,你看,那邊不就是金樓的攝影棚麼?」
楊蜜也跟著扭頭.....發現確確實實,那邊就是攝影棚。
巴..
「歡樂大時代是啥?」
她正茫然呢,忽然劇組的一個攝影師走了過來:「誒,蜜蜜姐。」
楊蜜扭頭一看,發現是攝影助理楊德君。
相處這麼多天,劇組裡的一些人名她也能喊出來了,於是主動問道:
「早,阿楊.....這是什麼情況?」
指著《歡樂大時代》的牌
子,楊蜜不解的問道。楊德君見狀一點都不意外,笑道:
「這是替身啦。」
「.....什麼能力啊,JOJO?」「....???」
楊德君一臉疑惑。蜜蜜姐在說什麼?
不過他也不糾結,直接解釋道:
「導演怕狗仔過來拍到咱們拍戲的過程,所以特地調配了一班人來當替身啦。這樣狗仔進來,一看劇組名字,就知道他們找錯了.....」
楊蜜瞬間無語了。
先不說你浪費不浪費錢,有這能耐您老人家多琢磨琢磨劇本不好麼?
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她說道:「那咱們走吧,開機儀式在哪?「這邊,我就是來找你們的。」
楊德君帶著倆人直接往《歡樂大時代》的片場裡面走。
一路在一群人裝腔作勢看起來還挺像回事的模樣下,走到了劇組搭建的葉問家的院子裡。
那邊已經站著一群人了。主角配角都在。
攝影機上也蒙著紅布,各種三牲貢品一應俱全。而王導呢,就站在最前面。
不過這會兒儀式還沒開始,他這會兒手裡拿著一張紙在看。
「....姐。」「幹嘛?」「那張紙....」
孫婷悄悄的低聲說道:
「會不會就是今天要拍的內容啊。」「....」
楊蜜的眼神裡就一種情緒:「你有病吧?」
她在喪心病狂,也不會覺得一張紙就能拍戲了。所以擺擺手:
「你想多了,怎麼可能嘛。拍戲咋可能那麼胡鬧....」
然後她就被光速打臉了。
比起內地要......怎麼說呢,迷信很多的開機儀式之後,劇組迅速的準備第一場戲。
第一場戲發給演員的話是這樣的:
「宮羽田:晚上的局,按照北方的規矩。贏的一方請客!葉問不到場,我也不到場。你就代表我去。
宮二:您放心,宮家人辦事,沒丟過人。宮羽田:走。
旁人:走。上車,退。」臺詞有了。
但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不過對楊蜜來講不算什麼。
這一段話,應該就是葉問和宮羽田比武之後贏了之後,宮二出場的事情。
前後因果關係她瞭解。
在拿到了要拍的戲份後,就直接去上妝了。
可等妝容上好,她才發現......劇組竟然在青石路面上一桶接一桶的潑水。
而王佳衛手裡那張紙不知道怎麼的,已經摺成了一張字條的模樣。
拿著這字條,他正在和劇組的人溝通著什麼。難道....那玩意真的是導演的臺本?
分鏡頭本子呢?拍攝計劃呢?
見習慣了哥哥那種有條不紊的工整拍攝方式,看到王導這拿著個字條在那晃悠的模樣,她忽然覺得有些胃疼。
但.....戲份畢竟沒開拍,她也不會去質疑什麼。只能把疑惑裝到了肚子裡,走到了同樣化完妝的王慶詳身邊。
王慶詳是老戲骨了,演技入木三分。是這次宮羽田的飾演者。
而且,倆人並不是沒有交集。
早在當初《黃金甲》拍完,她在人藝裡面排練《燕京人》這部話劇時,演出場館就在北展。當時,他們就是接檔《紅樓夢》的舞臺劇演出的。
而當時《紅樓夢》舞臺劇的老年賈寶玉的扮演者,就是王慶詳。
給她留下了相當深的印象。
一邊是人藝,一邊是海軍文藝團,兩邊排戲的時候都是各自佔用一半的時間,然後演員下場之後,因
為都是圈內人的緣故,就湊一起閒聊。
她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王慶詳的。
不過也僅限於認識,關係不能說熟。但卻不礙著她現在打招呼:
「嘿嘿,王老師,您還記得我吧?」「哈哈,小圓兒。」
聽到楊蜜的話,王慶詳也樂了,喊出了一個對旁人來講很陌生的稱呼。
袁圓。
《燕京人》話劇裡,「人類學」學者袁任敢的獨女,年方十六,天真率性,最大的願望是能嫁給一個燕京本地人的女孩。
是她當年在《燕京人》話劇裡所飾演的角色。一聽這話,楊蜜更開心啦:
「嘿嘿嘿,我還以為您忘了呢。」「誒~」
王慶詳擺手:
「我記性可沒那麼差。這麼漂亮的小圓兒怎麼可能忘。」
說到這,他感慨了一聲:
「不過.....唉,時間可真快啊。當初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小丫頭,現在都嫁人啦。你家那倆小寶寶還好吧?我昨天來的時候,聽說你把孩子給接過來了?」
「都挺好的呀,不過今天要開始正式工作了嘛,我就沒帶來。」
聽到這話,王慶詳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可惜。
「那真可惜啦......我還想瞧瞧呢。人上了歲數,就喜歡這些小娃娃。我那外孫子現在正在叛逆期,可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你瞧。
當了姥爺的人到底是不一樣。三言兩語的就聊起來了孩子。一個姥爺,一個媽。
倆人聊了一會兒小孩的話題後,才開始對詞兒。坦白地講,王佳衛的劇組節奏挺慢的。
並且和哥哥那種頭天就想好怎麼拍,細心的佈置好一切的情況不同,王佳衛的戲都是現場來調整。
就比如潑水,比如潑水之後燈光照明有些反光,劇組的人又不得不用掃帚把水掃走,只留下溼漉漉的痕跡。
一切的一切,在楊蜜這看來都很慢。甚至稱不上專業。
可偏偏這位導演就是透過這種「不專業」,國內外大獎拿到手軟。
就挺離譜的。
「王老師,這段戲,是您飾演的宮羽田和葉問比拼想法後,為了提攜後輩成名,給了他一場大名聲。您離開金樓,臨走前吩咐我晚上來參加葉問的這場戲。」
聽到楊蜜的話,王慶詳點點頭:
「那這麼說,這個所謂的贏家不出面,輸家也不出面而是派代表來,大概的意思就是......輸家不請客是怕贏家以為這是鴻門宴,對吧?而贏家請客,宴請賓朋,輸家本人不去,但卻派了親近的人去。大家都給對方留了分寸?」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那我拿捏的就穩當一些.....宮二這個人物有沒有毛躁的感覺?」
「毛躁?」
「對,小姑娘家家,看到爹爹輸了,應該會不服氣吧?」
「唔.....不單單是不服氣,還得有一股.....憤怒。但這股憤怒,作為宮家大小姐,我覺得我得忍下來..至少不能讓爹您發現。您覺得對麼?」
「有道理。但....我也得給你回饋。知女莫若父,我一定能看出來你的憤怒。但.....一個年輕女孩,既然知道為宮家隱忍,那麼說明當爹的也肯定能知道你的分寸。所以這裡的情緒遞進要表現的外露一些.....我先用審視,然後最後表達一個放心的眼神,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呀,那我給您的回饋就是.....我說出那句「宮家辦事,沒丟過人」的時候,表達出那種....識大體的感覺。但前面被您盯著,我應該表露出一些不甘和....
.心虛?心虛您覺得怎麼樣?」
「怕我看出來?」
「對,怕您看出來我的憤怒的那種心虛。「....嗯,有道理。」
倆人旁若無人的研究著這段話。
沒辦法,一來給的資料太少。二來,楊蜜其實挺慎重的。
這位可不是啥阿貓阿狗。
雖然說演員的演技不是說年齡越大就越厲害,可這位的演技確確實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的。
她的宮二,是她用一年的時間設計出來的。
對上任何人都一定要展露出自己的性格來。否則都對不起自己下的那一番功夫。
很快,王佳衛那邊場景佈置完畢了。派人過來通知倆人。
接著,旁邊還有一些同樣穿著民國服飾的龍套準備就位。
「你們看一下,這是我要的感覺。」王佳衛走了過來,把字條遞給了楊蜜。楊蜜接過來後,和王慶詳一起看。
內容非常簡單:
「宮二和宮羽田的對話,要展露出各自的氣度。」
就這一句話。
憑心而論,楊蜜和王慶詳的「押題」是押中了。這裡要表現的東西,可以說和倆人對詞兒的時候分毫不差。
想想也正常,畢竟這劇本一來和自己有很大關係,二來師兄給她過全部的劇本。
可問題是.....
大哥咱能不能....特麼認真點?看到這一行字,楊蜜就想吐槽。而王慶詳其實也挺詫異的....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問道:
「我們的位置呢,導演,怎麼站?」「面對面。」
王佳衛說完,指著場地中間的兩個位置:「演員、攝影機來落位。」
拿走了紙條,他直接坐到了一旁的監視器前。楊蜜低聲咕噥了一句:
「咋跟過家家一樣。」她聲音不大。但王慶詳聽得到。於是,他樂了。
嗯,說到底還是年輕,見過的東西少。
等以後遇到的導演、劇組什麼的多了,什麼樣奇怪的人見多了.....這些東西也就不奇怪了。
接下來,倆人站在原地開始等待。而周圍的劇組成員也都圍了過來。
畢竟是第一場戲,大家也都想看看倆人的詮釋。
演員、劇組成員都站在了一邊,看著場中凝固不動的倆人.....男人們的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楊蜜身上。
沒辦法,誰讓她漂亮呢。
並且,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還是個少婦。說不吸引人那是假的。
而此時此刻的楊蜜則在不停的做著深呼吸。讓自己的思緒全部放空。
宮二的模板被她從心頭的架子上拿了下來,壓到了大腦裡的播放器之中。
幾個呼吸的功夫。
宮二的一切已經填充在了這具身軀之內。王慶詳忽然察覺到眼前自己這個「閨女」的氣質變了。
變得有些鋒芒畢露了起來。就像是一把刀....
雖然沒架到自己面前,只是帶著刀鞘被端到自己面前,可還是有一股鋒芒之意在迴盪。
「好,準備開拍啦。」
人群中傳來了副導演的提示。
倆人對面而站,周圍是一些站立不動的龍套。一臺攝影機對準了王慶詳。
「三,二,一,ACTION!」
隨著這一聲落下,王慶詳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宮羽田盯著自己的閨女,一字一句的說道:「晚上的局,按照北方的規矩,贏的一方請客。
說到這時,他語氣裡有一個微弱的頓挫。同時凝視著楊蜜的
眼神變成了上下的打量。一邊打量,他一邊說道:
「葉問不到場,我也不到場。說完,他的眼神再次凝固:「你就代表我去。」
他的這句話說的輕飄飄的,而話音落下後,楊蜜的聲音卻像是慢了半拍一樣響起:
「您放心。」
這一句「您放心」的語氣相當相當柔軟,讓一些背對楊蜜看不到表情的人心裡冒出了一個溫柔女子的形象。
不過馬上就被推翻了。
當一句帶著驕傲與自信的話語傳出時,宮二的形象開始悄然轉變:
「宮家人辦事.....」
又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頓挫,接著才響起來:「沒丟過人!」
接著,宮二的話說完,宮羽田依舊是用那種凝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
看了不足半秒,眼神悄然轉換。
從那種帶著審視的凝視,變成了一片平和。沒有露出笑意,也沒有任何其他。
他把名聲送給了葉問,眼前還有其他人,自然不會露出什麼喜色。
而對於女兒的話,他也沒有任何表示。就像是一切理所應當。
一切的放心都化作了「我的女兒本就該如此」的理所應當。
於是,連點頭都沒有,他只是左右看了看。提醒著這群人他要釋出命令了。
左邊一眼,右邊一眼。看完。
「走。」
說完,轉身就上了馬車。
這段戲,他的特寫畫面結束。
而劇組的人見導演沒喊停,就趕緊馬不停蹄的調轉機位。
上了馬車的王慶詳也重新站了回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導演不用雙攝影機紀錄自然對話的畫面,但既然都這麼選擇了,那這段戲就要拍兩遍。
一遍是他的表情。一遍是楊蜜的。
就目前而言,他的戲,王佳衛沒喊停,似乎是合格了。
接下來.....
該輪到剛才只是透過臺詞就表達了情緒的楊蜜....登臺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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