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不加班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塵埃濁浪,酒劍四方,涼涼不加班,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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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東境大元山中的修行人,都曉得胥孟府乃是依傍環山而立,既能見燕祁曄其人胸懷,亦能知曉這麼處依山而立,而因當年流寇盤踞,顯得風水不那麼好的胥孟府,當真靠得並非是強斂那些玄之又玄的風水氣運,方才有眼下這般浩大的聲勢,硬是自修行人山門,近乎殺穿整個大元,使得東西貫通。

不過更少有人知曉,從大元戰事起就很是神出鬼沒的燕祁曄,實則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胥孟府環山最高處,進一步可觸及天穹,而退一步則萬劫不復,崖壁處光潔可見,縱然夏時潮雨時節,不生綠苔,莫說老猿愁攀,長蛇難行,而燦燦星斗過此峰時,亦需避讓。

這是燕祁曄在山巔孤身盤坐的第十日,縱是胥孟府到如今尚有人主持大局,不過算計下時日,這位老府主孤身一人踏上環山之巔,實在是有相當長久的時日,不過事先燕祁曄就曾囑咐過,斷不可令人登峰半步,即使是向來依仗老府主威勢,在外很是有幾分跋扈的少府主,照舊是不得近山巔一步,違者必斬。

其實已然有許多人嗅出端倪,只是既不便說,同樣也不好斷言,想來胥孟府收拾大元諸座仙家宗門,那已是數載前的舊事,早在胥孟府還未曾意欲一手掌握整座大元時,就已是將這等後患盡數解去,現如今哪怕是這位境界精深而不見底的老府主礙於五絕麵皮,將各修行山門前的牌匾歸還,這些個修行宗門,依然是被燕祁曄牢牢握在手上。既是斷然不會為早已失勢,唯胥孟府馬首是瞻的修行宗門擾動心念,更是早就將各方事宜託與那等精熟一道的親信,更有那位歷來很是叫人心安的病書生統轄兵馬,雖不久前吃了回甚大的虧,但遠未夠到山窮水盡地步。

凡事有不解處,實則安下游離未定心思,安安穩穩趁飲茶閒暇時琢磨一番。大概有七成之上乍看之下頓感糊塗的事,即可生出些自個兒的念頭通途,不見得真,可還總有些道理。

能夠擾動尋常人心的,往往是今年年關時節,拋去雞毛蒜皮所耗的銀錢外,可否尚留有些餘財。稍稍寬裕些的人家,大抵總要尋思片刻兒郎年歲已足,是否要有個一技之長,學文學武,或是手藝營生,總是要關乎往後吃喝二字,而最是不起眼的零碎銀錢經層層盤剝苛取過後,可否尚能留有應對一時之急的冗餘,跌打磕碰,風寒舊疾,總是擇選那等最是不該來的時節,不由分說闖入一家門戶,架勢同那些位殺人不眨眼取財又傷命的馬賊流寇相比,好不到哪去。更是有老者需供養照看,有幼兒啼哭乞衣食,邊馱山便踏完卵,最是舉步維艱小心翼翼,乃是大多天下人所擔憂操勞,時常愁苦困心所在。

而轉至燕祁曄身上,能動搖攪擾其心思,以至不甚平穩的,怕是唯有如今這座近乎為兩方打得崩滅,十面狼煙萬事俱休的大元戰事,才最能惹這等修行道內,心念城府極堅實的高手憂擾不定。

很多人乃至於胥孟府裡身居高位之人,都時常要默默抬頭,朝環山山巔處望去,此處飛雪最盛最密,遮天蔽日,近乎使山巔同陰沉沉天穹鎖到一處去,見雪浪似雲霧升,見雲霧似飛雪停,但從來沒人能看個通透,山巔處到底有甚變動,或是山間那位老府主,究竟有何算計擔憂。

往往高處不勝寒,行至高處,方才得見寒天其中愁雲幾許,濁雪幾許。

可山間的燕祁曄或許未必要這般想。

老頭自打領著那位自個兒相當看重的門房小童一併上山巔過後,近乎無一刻閒暇,先是賞雪兩日,專挑那等飄搖時最是搖曳生姿浮動輕盈的無根雪,結結實實盛滿三五枚木桶,而後很是顯擺地掏出六七盞不過兩三指寬窄的紫泥小茶盞,使無根雪煎茶,輕飲慢品,順帶觀雪勢浩大,評頭論足一番,落在小童眼中,卻總有些裝腔作勢之嫌。好在是燕祁曄雖可辟穀,仍未忘卻替小童攜來些肉食,穿於枯枝處,在一方狹小茅屋

內憑火盆烤得油亮,下場便是險些灼傷鬍鬚,很是有兩分灰頭土臉。

至於這位胥孟府之主,究竟所思所想為何,小童看不出,旁人同樣看不出,只覺得是在閒暇玩鬧。

後頭足有七八日,燕祁曄只是教小童一趟走拳功,雖說是老頭自個兒打得虎虎生風,可小童練過足足兩三日,半點妙處也未看著,只覺得這拳法同胥孟府裡最是不入流的門道手段相比,還要相差一大截,奈何架不住已是認了師父,只得是愁眉苦臉練起,時常倒要替燕祁曄添茶送水劈柴挑火,相當不情願。自打從拜入燕祁曄門下,認了個便宜師父,燕祁曄便從小童心裡的神仙爺,變為府主,而後又變為便宜師父,到如今已是成了個相當不靠譜的貪吃貪喝老頭,足見小童受過多大的委屈。

可始作俑者卻毫無半點悔改之意,閉目安神,飲茶觀雪,卻又處處看不慣小童練拳,說是綿軟無力,找只垂死野松雞前來,怕是力道都要更高兩分,忒惹人看不上眼。

估計山下胥孟府內之人,同樣也想不到,這位老府主上山一旬,一事未做,只是坐於藤椅處,聽了十日大雪撲簌。

而直到今日將晚時,有一架車輦由幾人抬起,晃晃悠悠冒風雪沿路上山巔,方才有了些不同。

「堂堂胥孟府府主,不去惦記戰事,反在此自顧歡愉,八成許多人猜測,都是落空。」

車輦內裡有位聽來言語聲很是醇厚的中年人朗聲開口,聽口氣竟還有兩分笑意,並不存留有什麼存心取笑或是甚幸災樂禍意味,甚至早在這車輦上山前,就牢牢鎖死這車輦內男子氣機的燕祁曄,都不曾覺察到半點異樣或是違心。

「我倒以為被自家山門栽培的逆徒廢了你雙足雙臂,能令你張凌渡自棄自怨,卻不想反而使你心念又厚實一重,當說不說,到眼下如今我還未見過你這等古怪的人,閒暇無事時不思進取,而偏偏是待到所珍之物遭人悉數扯個乾淨,忽然之間頓悟,好一把敲不碎的賤骨頭。」

遠未有多客氣,燕祁曄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也就更沒有上前相請的意思,自行將小盅內茶湯嘬飲酒殆盡,自行觀望紛飛素雪,令遠山心甘情願披得重重白袖。

車輦內的張凌渡也不惱,只是伸出枯枝一般的左手,將衣衫扯起,方便禦寒,但走下車帳,對於一位雙腿齊根斷去,經絡盡死的人而言,並不是什麼容易事,於是才要起身,就是無奈笑笑,索性就這麼坐於車帳之內,同相當看不起自己的燕祁曄慢條斯理閒話二三。

「至於晏幾道,我倒沒什麼埋怨的,人總是要替自己奔忙些,倘若連自己都談不上什麼忠實,又何談什麼忠於師門,況且我這當師父的,算不上教過他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反而是他自行學來的,要更有用些。」此時一身清瘦,險些受晏幾道折磨致死,渾身舊疤林立的張凌渡,言辭之間卻是不帶有什麼凡間氣,頓了頓才繼續道,「我猜這人一定是不在人世,府主以為,我所說可對?」

別人不知,可燕祁曄卻知曉,張凌渡此行所為何事,不然也斷然不會在這等明令禁止上山的時節,乘夜色而來,更是不會說出方才這番話。

張凌渡要的便是求死,所以近乎是不加猶豫,就將這番揣度燕祁曄心思的話說出口,而恰巧揣測得的確不差。

晏幾道這等人,自有其高明之處,否則也斷然不會在那等大元宗門盡皆受難的時節,借風而起,順勢奪來大紫鑾宮宮主之位,倒當真是替胥孟府做過不少事,可惜有些人能借風勢自起,卻始終因過重的心機野心,坐不穩來之不易的位置,死在燕祁曄手中,就當然不是怪事。

「下山去吧,你對我無用,或許在黃覆巢那有些用,不過那書生從來不嫌渾身沾染多少汙名,老夫我還要點臉,別遭天下人指著老夫鼻頭罵街。」

張凌渡神色一黯,也未再說些什麼,輦車退去。

頭上白髮白雪摻雜到一起的老人抬頭,眼下既無月色,也無落日,僅剩餘將夜色都險些映明的雪光,從淥州壁壘邊關一路沿襲至此地從未被戰事侵襲的大元東境,近半掌大小雪片極其穩固,任由山間凜冽冷涼罡風自低處吹向高處,自高處又盤旋直下,砸落開無數朵銀白色,遭夜色嵌黑的塵埃濁浪。

當然還有個孩童在打那套半點高明都談不上的的拳招。

燕祁曄起身摸摸那孩童頭頂,小童只是覺得頭頂來了一陣不輕不重的風,隨後又突兀地重歸寂靜,因此很狐疑地看了眼老頭,沒由來就覺得這老頭是不是站得又高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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