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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境對上四境。

靈犀對踏杳。

古往今來修行道中不乏絕豔之才,然而憑三境靈犀,力敵四境踏杳的,總歸鳳毛麟角。上蒼對待修行道內艱難攀升的修行人,大抵也唯有這點所謂公道存留,高境之人力壓地境,乃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縱使光陰之間偶有以弱擊強此事,多半亦是手頭把持有那等莫大的勝手,譬如是那等足能抬升其本事的外物,或是趁旁人已然至油盡燈枯的時節驟然偷襲,一擊得手,才可有低境之人變改命數。

道行相差一境,一如天塹鴻溝,需得以近乎甚是難求的手段外物填補,才得以有一戰之能。

雲仲本事遠遠算不上千變萬化,若是要扯遠了去,大抵連劍氣一事上的修為,都算在是堪堪過初見天地的高矮,浸Yin最深的手段,依然是在修行人眼中見來食之無肉相當無趣的劍術,至於劍意一事雖已是日趨圓滿,可在那些位手筆甚大的劍道前輩看來,多半仍止步於堂室外,遠未曾夠到那等通達無礙,運轉隨心的深淺。哪怕是在南公山中師兄弟所見,如僅論修行一事,雲仲天資,起碼在四境前,著實是有些可憐,其餘師兄弟皆是順風順水,近乎是無需耗費多少苦修或是困心竭慮,就是水到渠成般越過的三境,而在雲仲身上,蹣跚學步,舉步維艱,生死之境往來數次,才遍體鱗傷爬到三境。

當年南公山內,柳傾曾不願令山中這位小師弟憑虛丹撐過二境,只因外物終歸不屬自身,打從古時起,此憑虛丹破境的舊事,便是奇少,再者即使是雲仲思量再三,以此艱難破入二境,照舊是如同一枚乾癟瘦小的葫蘆,濤濤內氣猶如滿壇酒水,就算是以虛丹強行容納進足以破境的內氣,而葫蘆仍是那枚葫蘆,虛丹如若是炸碎,非同小可。

也許在當初才入山門不久的雲仲想來,二境都是奇難的天關,而更不要說是什麼虛無縹緲的三境,怕是唯有大師兄那等高人,才氣潑天,方能染指靈犀三境,自個兒不過是個剛踏入修行的後生晚輩,三境風光,想都未曾敢想。

常言說是勤能補拙,然而對自幼就未曾出過小鎮,見過許多在鄉間近乎拼盡渾身血汗,尚不能養家餬口的壯漢,所謂勤能補拙,更像是走投無路的掙扎喘息。

許多事,尚在小鎮中的雲仲,比高居南公山上的雲仲,要更明白些,那時節雲仲同那些位鎮裡的漢子,並無什麼分別,經其苦楚,方有如此明悟。

兩兩交手時節本不應當分神,可就是在這三境尋上四境比試,無異於求死的時節,雲仲卻是在此時一瞬,心思開闊。

「你是如何曉得,我要於今夜出手?」裹在清氣之中的人影也並不急於出手,而是走到雲仲身前三丈遠近處,就地盤膝坐下,淡淡開口,將雲仲由方才片刻失神之中撈出,「再者說來,你這後生怎就算準,我不會下死手。」

雲仲不曉得是從何處聽來的這等規矩,說是對談時相距三丈,乃是走江湖武夫之間對談的禮數,畢竟尋常武夫之中的高手,三丈雖同樣是轉瞬可抵,不過既是禮數,留有這麼個對方暴起,而彼此皆有應對的一瞬空隙。當然對於修行中人而言,三丈當真算不得遠,無論劍氣陣法,刀芒槍刺,皆是靈犀電轉之間即可逾越三丈,不過既是眼前這位四境遞來的善意,雲仲並非不識禮數,自要還禮,收起劍指,同樣是盤坐在已有相當厚薄的積雪裡。

「晚輩不才,其實從才一入山蘭城時,就曉得城內有修劍的大才,高山大川,難窺見其境界。」

「勸我千萬莫要涉足城中事的那位縫衣鋪老前輩,雖僅是淺顯展露過一番憑念頭運水的手段,瞧來最是像尋常戲法,外行瞧熱鬧,內行見門道,雖不敢妄稱是什麼劍道中人,但水流來去雖是柔弱輕飄,總也同劍氣有異曲同工的妙處,更因其周遭鋒銳氣,雖感蟄伏多年,但仍舊是不減

分毫。」

一老一少,全不像是將要切磋,反而更像是有多年交情,坐而論道,老鐵匠捻鬚點頭,周身清氣裹纏,可神情卻相當鬆散溫和,手中無劍的劍客悠然道來,麵皮上更未有多少惶恐無措,大風來去雪埃飛散,而兩人皆是淡然。

「那又是如何認出老夫來的?按理說這些年來,都是如此蟄伏下來的,怎麼都不該有什麼例外才對,甲子年月,山蘭城如何說來都有為數不淺的過客高手,到頭來卻是被你這位後生識破,還真有那麼點不甘心。」老鐵匠實在是過於蒼老,同雲仲更為熟悉的那位瘋癲吃鐵人,年歲瞧來相差無幾,同樣蓄白鬚,只是多年來困在火石迸濺的鐵匠鋪中,渾身衣衫算不得整齊乾淨,直到如今麵皮處還是抹有不少爐底灰,顯得更是滑稽,哪裡還留有高手氣度儀態。

「大概不止我一人覺察,城中如有其餘高手,也應當能覺察到城中盤桓不散的劍氣餘韻,果真是四境朝上的高手,晚輩歎服。」

這話可並非是自知不敵,委婉討好的阿諛奉承,雲仲自問即使是自身憑赤龍強行抬起修為,逼近五境的高矮,或許劍意劍勢,照舊比不得眼前這位滿臉焦黑,連鬍鬚都是黑白分的老人家。如說境界暫且可為外物提起,諸如古時那等丹方几近失傳的靈丹妙藥,或是如赤龍這等外物,皆可暫且竊取一時半刻的天機,繞過重重關隘阻隔,那劍氣所蘊的劍意劍勢,便與修為不同,除大才憑深厚年月所悟可得之外,旁人難有如此聲勢。

從雲仲走到城外那處土坡,藏身樹洞暫且偷閒時,雲仲幾乎便是察覺到城中堪稱騰龍盤踞的劍意。

倘如劍氣可奪星辰,則漫山遍野,皆見星辰。

這沉而未起的劍氣未免太旺,甚至都無需過多動用五感,便覺惶恐。而估計誰人都難以料到,一位每天都hi是曉得捶打劍胎的老人,本就是位絕世高手。

「是嗎,那這麼說,好像真不用顧忌太多。」鐵匠嘀咕了一聲,尚有些不放心地回頭朝山蘭城內望過一眼,憑在這城中蹉跎甲子光陰,自是相當熟悉城中構造,可即使如此,同樣望不穿城牆,更不得而知離鐵匠鋪只一街之隔的裁衣鋪有何動靜。

所以鐵匠重新從盤膝的姿態站起身來,未曾動用雙手,而是單憑足尖處的力道撐起身子,飄然退後又百步,才朝雲仲一笑,從身後取出那枚用到包漿盤痕的長柄錘來,壓根未曾顧及所謂前輩晚輩,而是平輩論之,輕輕抱拳。ap.

正是抱拳的一瞬,那枚敲過多年劍胎的鐵錘,外頭枕木錘柄,連同錘頭盡數顫起,而後寸寸落到雪地中,此時哪裡還有什麼山蘭城最不顯眼的老鐵匠,也沒有被偶爾登門者取笑,過於古舊的鐵錘。

凡俗兵刃,其能敲打那口不似尋常器物的劍胎,也唯有這枚在鐵匠手中爍爍光華難遮,促成滿城劍氣的飛劍,才得以同那枚劍胎試比高低,何況此劍受溫養,已有逾六十年。六十年蟄伏一城,六十年同劍胎試鋒。

「劍名六尺巷,自幼不會取名,取百兵熔鍊,幾位名聲不響的師父鑄得,承讓。」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老鐵匠仍不忘報上劍名,倒是使再度伸出兩指,併為劍指的雲仲一愣,瞅瞅自個兒雙指,最後還是不禁自嘲笑起。

分明是劍客比試,但手中竟無佩劍,如何都是有點不恭敬。

「劍名二指,不需取名,非是天生地養,爹孃所生,也沒人鑄造,幸虧未曾斷指斷臂,暫且拿來一用,承讓。」

已比前些時日身形粗壯不少的赤龍同樣為眼前此人劍威所震,由紅繩轉為龍軀,盤於雲仲周身,望向眼前人時,說不上何處忌憚,不過仍是眯起雙眼,未曾吝嗇內氣。如說是身上有何外物,可助自身以弱擊強,此時僅是有這尾赤龍,可為依仗,切磋是歸切磋,不過明面之上的

切磋,往往算不得切磋,分個輸贏勝負,方才好將暗地裡的意圖放到檯面上。

這同樣是比試裡的規矩禮數。

因此轉瞬之間,鐵匠周圍方圓數十丈,大陣紛紛而起,近乎定住肆虐狂風,藤蔓流火,水波驚雷,競相朝手持六尺巷的鐵匠絞去,劍氣緊隨其後,後發先至。

斷罪山中,已是被山腹其中鑄劍地火蒸得近乎神志全無的瘋癲老人,默默坐起身來,凝望升騰轟鳴的地火半空正中央處,這些天麵皮處來難得有喜色浮現,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其堪稱強橫五感,所覺察到的驚天劍意,那劍氣相當熟悉,好似是前陣子將自個兒鎮壓到斷罪山中的那鐵匠,劍意也是這般,遠算不得什麼浩然正氣,更不可說是天下少有,只令人覺得相當熟悉。

「劍就在這,取得還是取不得,老夫操心個啥。」

所以老頭再躺下,翻了個身,面對無窮無盡,當初自己連根拔起的地火,竟就是這般粗心大意打起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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