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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一水間。
天降瑞雪,以兆豐年。
北煙澤又見生機。
自打從幾位四境中的高手離北煙澤後,整整耗費近乎兩三月時日,才是使得妖物潰不成形,除卻極少的飛頭走卒攔路虎,連同數頭南牆走脫,諸提妖禍,已然解去多半,雖仍舊是不時有那等妖潮作祟之事,在各地稍有動靜,除此之外,也已無過多事歡妖潮的新事浮現,諸提百姓,也得以過個安生好年。
之所以是北煙澤煥發新容,還是得益於這妖物軀體,能得大用,山上修行人煉器煉丹,時有良效生出,因此才是有這般堪稱頂頂熱鬧的景象,青平君終歸是未曾藏私,而是將這則訊息廣佈天下,登時便引得不少修行人前來。尤其是那等既無山頭,也不曾有師門的閒散修行人,無論是身在江湖,還是身在山間潛心苦修,都是相當耗費銀錢耗費天材地寶,老話所言乃是窮文富武,便是這等緣由。
既是未曾有那等潑天的本領,更未曾有什麼師門當做靠山,更兼自身天資尚算不得高,但路總是還要行,天下追逐武道之人何其之多,自是有那等苦於無甚門路,更不曾有甚師門撐腰的窮苦主,即使是這妖物渾身的煉器煉丹部位,全然對自身無甚用途,可自是能夠同山間人換得自身所需的良藥寶丹,何況青平君也曾直言,論功行賞,便是給這些位既不願入世,又苦於無甚家底的修行人,一劑良方。
而諸國之間,同樣亦是不約而同,擇選那等如何瞧來都最為適宜的法子,便是令那些位罪過深重,觸犯法度靜等問斬之人,遣兵馬護送,去往北煙澤處,既是顯得天子賢明大度,能令死囚戴罪立功,身在北煙澤關外改過,又是對於兵馬無甚折損,既未曾拖弱國力,又是可將這些位相當棘手的兇頑人物,盡數遣往北煙澤邊關。
總歸是大抵也生還不下幾位,既是面子做足,又可彰顯國君之聖明,尚可同這位人間不甚多得的青平君以及數位四境的山上人,攀上些許交情,未見得有甚大用,起碼是面上功夫做得奇足,然而所贈的銀錢,直讓江半郎這等莽夫罵街。
但青平君卻是照例全收,無論是那等得罪權貴世家錯冤將要梟首的原本文人,還是那等最是心狠手黑,身在多地關外燒殺擄掠的窮寇賊人,一併匯入北煙澤邊關其中,至於越冬時的營帳衣甲兵器糧草,則是由不久前妖物衝關所遺留的屍首,找尋那等急用的山上人,一併換來個相當妥帖的價錢數目,盡數落在青平君手中,用以調配營帳購刀買甲,重新修葺這座被妖物險些踏平的城頭。
山上人終究是不曾在意世俗之間的銀錢,所遞來的價碼,相當之慷慨,尤其是那等積累甚多的山上宗門,早已是將錢庫裝得滿滿當當,卻唯獨是知曉這麼一件事,無價之物、能憑銀錢來買,最是不易。
凡熙熙攘攘,皆為利來。
固然管教這麼些位很是桀驁或是陰毒的死囚,最是艱難,但青平君仍舊將這活計扔到雲亦涼身上,好像全然不樂意讓自己這位老夥計有半刻賦閒的時日,當初柳傾來時,如願以償將那等算計邊關身亡兵卒,統計輜重糧草軍帳銀錢的營生摘去,但好景不長,最終又是遭青平君使絆,半推半強,將這檔子最是難做的事,扔到雲亦涼頭上。
「從這歷國送來的死囚看,上齊當真文風盛行,且瞧來並無多少打家劫舍之人,罪至死者竟是五五,得罪人的文人足足佔去半數,乃是別地所不能比,而紫昊大元,或是齊陵等地,送往這北煙澤地戴罪立功者,好像大多是殺人越貨,心狠手辣的主兒,最是不容易管教,雖說是青平君歷來有數,可此舉斷然不是盡善盡美,然而眼下時局,好像已是聊勝於無的上策。」
大澤之畔落雪凝冰,而幾人圍繞火爐,淺斟慢飲。
即使是這麼一場冬月酒,可人人臉上全都不曾
有什麼慶功的滋味,反而大多臉上,乃是大難不死,未必有後福的蕭瑟無奈。
兔死狐悲人之常情,何況這場大抵是百年來從未曾有過的連天妖潮,足足夠夠將人人心膽都壓下半截來,甚至引得許多人心頭生出雜念來,北煙澤這麼一道邊關,當真能再維持數載?而維持數載之後,又有幾人得以生還,恐怕誰人心頭都不曾有數。一場驚天動地變故,毀去的當然不單單是所謂黎民蒼生,屋舍城關,且有人心念想,到底可否能有人堅固如初,無人能說個定數。
「確是如此,想當年這小子好容易踏入學堂的時節,偷女幹耍滑無惡不作,真真是管教不能,現如今將這不下萬數的禍害放到我手上,可比當初還是要不勝其困。」雲亦涼接過柳傾話頭,樂呵將單手撐到一旁遲遲不曾言語的雲仲頭上,好生蹭了蹭,樂呵笑道,「不過又要說回來,分明是幼時如此不出息的小子,竟還真讓他闖入修行道里,現如今的歲數有三境修為,和我當年也是不相上下。」
父子相認,在北煙澤中乃是不容易的大事,然先前妖潮肆虐,竟是一時無暇,只得是先行將妖潮邪祟牢牢制住,才可紛紛撤回北煙澤,一來是鎮守此間,以防妖物冬時再度發難,二來則是憑如此數目的修行人,替同諸國討價還價時節,多添一份價碼。連琵琶客劉澹在內統共六位四境,即使是在一地皇城,都是不可多見的景象,這些位修行人如要動用全力,不容小覷,自是要交好。
「爹教得好,師父教得好,師兄管得好。」
雲仲最終還是將那身穿過不短時日的白衣拋去,如今穿一袖紅的黑衣,麵皮比以往要再度消瘦些許,麵皮比不得往日鼓脹,氣色倒是遠勝過身在齊陵邊關外的時節。畢竟身在齊陵關外,近乎是油鍋煎熬,多日不見內氣有半點積攢,連劉澹琵琶客兩位,都是為其所拖,境界險些有損,好在是齊陵城關厚實,接風聲甚早,才是能應對得當,更添城外有足足兩位四境抵死拖延,誅殺最是棘手的南牆,才堪堪緩過一口氣去,在三路妖潮侵襲之下,除大元兩位五境坐鎮外,就屬齊陵損傷最輕。
青平君仍是滴酒不沾,趁現如今沿堤岸巡視,而在場中人,多有感慨,紛紛皆言能身在陽間再逢,實在是運氣甚好。
這場妖潮中雲亦涼青平君連同江半郎柳傾四人,近乎是從頭拼殺到尾,雲亦涼折去本命劍,境界受損,且胛處添了數處傷勢,好在是應對得當,才未曾留有什麼隱患,歇息到如今來,總算是勉強將本命劍穩固下來,但仍未曾找到修補的法門;江半郎這等脾性的,最是適宜疆場衝殺,但凡性起,必是抵死縱意,偏要在連天震地妖潮裡衝殺出個孔來,才算是心滿意足,當初就險些將一臂廢去,此一戰在紫昊關外,險險身死,好在是其悍勇不畏死,竟是生生使城頭守軍軍心震動,四方鐵騎殺出城來,隨同其一併衝陣,竟當真得手,衝散妖物,解去紫昊燃眉之急。
如非是要說誰人境界受損最為重,便是柳傾。
「小師弟在南公山上的時節,馬屁功夫就甚是得師父重看,但果真因此得來了許多好處,在下與二師弟知曉師父從來不拘小節,但時常鬥嘴,飲酒過後險些結拜的,還真是頭回見,當年見時只覺得小師弟負重前行,性情甚好,如今終歸是破去二境束縛,踏入三境其中,多有不易。」
直到現今,柳傾的面色依舊極差,不單單是因其坐鎮城頭,所用丹藥傷損體魄本源,尚因近乎是竭澤而漁將內氣逼出,險些從極為穩固的四境,落到三境去,本就是當年破境時節,憑好大氣魄死撐,險些一步由三境邁到五境去,根基雖說是穩固,但也是因此落下許多癥結來,身在城頭迎上萬千妖潮,且是心境動搖,負創奇深,險險損毀去道基。
我當然算不上什麼正派人,總是惦記著要剔去些汙穢冗雜,但有時勢比人強,
又有畏首畏尾,隨波逐流劣根,常年累月,舉步維艱。
我頭回殺人的時節,腿哆嗦了很久。但直到現如今,都不能說所誅之人,皆是惡人,便所謂一入江湖深如海,閒雲野鶴固然心馳神往,奈何半點不由人,全然未有兄臺所言的那般,乃是足赤金,乃是萬全好人,
這是當初齊陵邊關城外,雲仲遭那位紫衣男子憑蜃氣困住時節,所說的最後兩句,不知為何,此盈盈一水間,北煙澤波濤浪潮盡去時,劍客陣師,拳師刀客舉杯的時節,雲仲又是莫名想到這兩句來。
人世當無所願皆償,人世當無完滿兩字,而見賢思齊,而自省自趨,從來都無甚錯,所趨之途如是志得意滿,所願皆償,便不曾失卻那所謂囊括甚眾的逍遙二字。
無債一身輕乃是逍遙自在,心有所圖得之即舒,同樣是逍遙自在。
看書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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