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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兩肩過,城見秋時深。
春秋秋來風過也。
人間天底下鼙鼓動天,但全然不能攔擋下閒人遠遊一事。想當年曾有人借朝堂鬧騰得近乎崩滅時節,獨攀山巔,安安穩穩在山巔坐而聽雪,任人間事往來浮沉,而自身翩翩如掛飛虹,此等心跡,最是難求。
妖潮從北煙澤地出,就勢如大河決口,向四面八方猛然流竄開來,即使人間最是堪稱天塹屏障所在,照舊不能攔其鋒線,近乎是一路橫推,生生進逼至各處,利劍穿縞,無異於摧枯拉朽,當下勢無可阻,區區幾日之間漫山遍野,翻山越嶺,盡無可阻。妖禍行至四面八方,自是生靈塗炭,自是遍地屍首累累白骨。
但這一切幾乎是不曾對那些位閒行塵世之間的主兒,有一星半點影響。
「大好江山,嘖嘖,可惜卻是為妖禍所損,此事最是難有周全,畢竟兩者一個乃是妖,一個乃是人,兩者雖無甚牽連,但往往因利之一字,常有饑荒災禍,連年兵戰,最是尋常的事,哪怕到如今即使有不世高手,從中阻攔,然而近來新學來此地的一句話,叫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勢二字,近乎已是淋漓盡致,縱然過去無數朝堂宗廟更替,照舊是如此。
「這麼想來,人好像要比妖更是有些劣根深重。」蹲到頹塌城頭處的紫衣男子搖頭,全不顧在城下站立的劣馬,自顧自凝望南方,幾乎是從牙縫處擠出這麼兩句哼哼,相當不屑,「有時候覺得還是懂的少些最好,免得為俗事所困。」
紫衣中年人所處之地,距紫昊關外,不過數十里,然而在此地近萬數急調而來的守軍,早已是在妖物發難時節,丟守城池,萬餘兵馬折損近半,雖說是紫昊四方鐵騎無論兵力還是膂力,除卻大元之外,近乎能在這片天下稱最,然而即使是裹重甲的四方鐵騎,對上連天接地的妖怪潮,萬騎衝陣,照舊是不曾激起甚水花來,遭妖潮洶湧包裹而來,更是有南牆攔路虎在前阻攔,著實是收效甚微。
鐵騎之強,強在於衝陣二字,更強在其連天動地蹄踏驚雷響,奇兵天降,極能損人心念穩固,而對上妖潮,如紫昊四方鐵騎這等尤擅衝陣,少有動用騎射本領的重騎,往常引以為傲之處,近乎皆是對妖物無用,單單是葬身在攔路虎強橫體魄攔擋之下的四方鐵騎,就有不下三成,而但凡鐵騎衝陣受阻,殘兵再度回整的時節,則有飛頭走卒與偷天蠱齊齊出手,倒刺鋒銳,能破開重甲,損兵折將再添一分。
並非是四方鐵騎不精,而是誰人都不曾成想,此番妖潮來勢,竟是如此洶湧,何況在上回北煙澤失陷時節,大多越過邊關的,乃是走卒飛頭,即使照舊是數目遮天,但全然比不得此番妖物強盛,萬騎衝陣,更是不曾能使妖潮生出甚畏懼來,故而損傷甚重。
統杏黃鐵騎者,與玄鯉部鐵騎統領隨軍衝陣,雖未曾傷及性命,但杏黃騎統軍麵皮負創,險些損去一臂,即使是有萬夫不擋之勇,生生率軍衝殺突圍,然仍舊是折損甚巨,而玄鯉部鐵騎統軍受重創,生死未知,單單是妖物即將衝到紫昊邊關城外時節,四方鐵騎折損數目,亦是重不可承。倒也怪不得玄鯉部統軍如此唐突,紫昊鐵騎,近已可稱天下之最,雖時常要遭大元強壓一頭,然照舊有其傲氣,更何況已到兵臨城下的地步,自不可有半點回轉。ap.
「閒來無事,姑且來算一筆賬吧。」蹲在殘破城頭處的紫衣男子咧嘴笑笑,不遠處便是累累白骨,連同殘破鐵甲兵戈,但即使是屍骨,都不曾受妖物體放過,啃淨肉食,甚至連骨肉連結地,都未曾放過。
城頭處有三道印痕,自一點皴裂開來,蔓延往正南西南東南,恰好是合了男子的心意,很是興致勃勃,取來一枚釘死妖物的鵰翎箭來,使箭簇在石牆處比劃半晌。
從北煙澤邊關湧入到南方紫昊邊關地的妖物,取功
最大,一來乃是紫昊自上回受妖物侵襲過後,元氣始終不曾恢復,再者最是精銳的四方鐵騎,並不擅守,更因北路國門受威脅最輕,於是佈防甚為薄弱,在此處損兵折將,估計又是要閉城不出,大抵又需在此磨上許久,不過既是不擅守,想來如何,衝破邊關都是比上齊容易許多。至於東南妖物,大元如今烽煙尚未斷絕,胥孟府同正帳王庭,尚有不死不休的架勢,因此妖物雖還不曾觸及大元邊關,但估摸著乃是這三路妖潮中,得手最是容易者。
憑如今瞭解,這片天下內亂之事,本就甚多,何況是大元境內這等叛軍幾度險些逼近正帳王庭,兩地所投入的錢糧人手,豈是少數,早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至於大元南方邊關,防守最是薄弱,但凡是踏入大元一步,便是天空海闊,自是遍地可去,當然能使無窮無盡妖物,爭相得來血食。
但當紫衣男子將眼光挪到西南那道縫隙的時節,卻是微微搖頭。
五日之間,妖潮竟不能越睢州城,且憑訊息看來,這睢州城果真僅有不滿萬數的兵卒,更是不曾有什麼糧草接應,即使是這座邊關外的孤城,怕是撐不得許多時日,但大抵也是後繼無力,強弩之末,然守將心境之堅,當真能使人欽佩。妖潮倒是並未曾想過繞過這座睢州城,直襲邊關,此舉雖是冒兵家大不韙,但仗著妖潮數目無窮,更不曾有畏,倒是可以貿然一試,但這位睢州城守將似乎在邊關當中,本就是位名聲甚高的校尉,上齊一味按兵不動,但邊關依舊時常有歐兵馬阻攔合圍妖潮,最是難以破關。
況且就如此境遇之中,睢州城守將竟膽敢分兵,但凡有繞行妖物,必然中道截擊,趁妖物攻城間隙,更將城後掘好陷坑,布好鹿角,一時間阻攔妖物,不得進前。
但就是到這等危急存亡時節,上齊竟不曾有半點調兵遣將的舉動。卻是不曉得這位歷來聖明的天子,終究是為何事所阻,滿朝內外,盡皆是有這等邊關無戰事的端倪,雖然聽聞訊息,也曾有官員諫言,但皆是被這位聖人一一搪塞過去,始終不曾有調兵遣將的舉動,更未曾見上齊的修行人,踏出邊關一步,而是任由睢州城苦守。況且還曾聽聞,好像是中官連同外戚,一併受聖人重用,那位最是勞苦功高的荀文曲,身在朝堂一言不發,似是又有變局。
想來外戚同中官沆瀣一氣,共同對付這位穩坐朝堂甲子年月的老人,這才叫欺負人。
如此一觀來,好像也唯有南線與東南兩線,最是容易得手,荼毒生靈,所過之處近屬遍地狼藉。
秋風乍起,草木漸淺。
紫衣男子突然覺得很是有些好笑,將手掌撫到那三道裂縫處,牆頭竟是迴轉如初,「同我又有什麼干係,亂點剛好。」
紫昊鐵騎如潮水一般退去過後,紛紛撤回到紫昊北境邊關處。這場戰事,也是險些將邊關部眾連同四方鐵騎的求勝心思,盡皆收攏,如是三伏天時乍涼冷水,澆到人們頭頂,紫昊最是引以為傲的四方鐵騎,對上萬千妖潮,難逃潰敗之境,自是軍中人心浮動,不過經由木錦脂雲兩部統領調配,安撫軍心,才是漸有起色。
木錦部鐵騎統軍,垂暮年老,已是在上番妖禍的時節,率部衝殺,戰死沙場,如今倒是換來一位年紀五旬上下的勇將,但心思甚細,同脂雲部那位百衣搖扇的統軍,合力將部眾惶恐心思壓下,才是在城頭佈防。
「怨不得玄鯉軍統帥,妖潮勢大,上回四方鐵騎吃癟的時候,都算不清是什麼年月,即使是兵連禍結,對上由那位赫罕統領的大院鐵騎,士卒損傷之比,也近乎是五五,誰人又能想到,此番妖潮竟是如此驚天動地。」脂雲部鐵騎統領,仍是不急不躁,神情從來未曾變過,如今穩穩坐到城頭上,同一旁新登任不過兩載的木錦部統軍道來。
「玄鯉此人,當年就是善戰好戰的性情
,到如今還是未曾改過,但正因如此,玄鯉部最擅衝陣與沙場建功,杏黃那人雖說麵皮同女子一般,膂力亦是不淺,如今這兩位打頭陣卻是被妖潮折了銳氣,足能見這波妖潮,實難力敵。」
「話雖如此,可守不住邊關,傳將出去倒是不怕丟人,然身後便是紫昊萬千百姓,如何自降威風。」
「能否安然無恙守下這麼一座紫昊邊關,且無需再傷筋動骨,就看咱這位聖人,能否給得出相當厚實的價錢嘍,當真以為人間事,那些位山上人從來不曾過問?當然是價錢給得不夠高罷了,獅子開口,自要挑在雪中送炭,燃眉之急的節骨眼上,才好狠狠敲上一竹竿不是?」
外頭妖潮洶湧,而城頭羽扇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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