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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雙魚玉境,如是仙人不再蟄伏,定能窺見近來有如此奇景,足足四道虹光來去不停,尋常人看不著蹤跡所在,但實則卻是連天上雲彩都攪動得愈發雜亂無章。這在雙魚玉境多年未有的奇景,持續足足數日,也僅是這兩日才略微停住。

此界中有心的百姓,無論是上山走水,皆是相當熟悉,有半點風吹草動或是景緻與往日不同,眼光當稱相當尖利,畢竟好些人的行當營生從來都看天臉色方能心安理得討個吃喝,定然是對於周遭相當熟悉,無端多出許多土地廟來,怎又能躲得過尋常百姓兩眼,對於這些無端興建且進度極快,不出兩三日就已能穩固起根基,只需幾位能工巧匠加以修飾,將本來瞧著很是光禿的山神廟土地廟飛簷起好,在門檻前略微雕鏤些簡略紋路,而後已算是動工已罷,趕往別地,倒也是輕鬆容易。諸如土地廟山神廟破土時節,往常總需匠人先行祭拜,求得個良辰吉日動工,先行求個福緣免得仙人怪罪,土地山神雖不見得乃是民俗裡頭諸多神仙中那等最一流的仙人,但如何都是親近百姓,可保風調雨順,風水漸好,於是規矩自然不能少,可是眼下這些位匠人卻無一如此,每逢旁人問起,也只說是招攬前來做活的殷實人家已然先行做好諸多前後事,只需修葺便是。

但不同尋常處卻是在於,雖是新有大小數十上百座廟宇新起,可偏偏是待到修葺齊備之後,不曾開門,期間曾經有不少採春外出的百姓遊人駐足廟外,想著前去祭拜一番,哪怕是求取個好兆頭亦算不曾白來,但門前掛鎖,卻是阻擋住人腳步,任憑誰人亦不曉得如此行事乃是何人安排,到頭來也只得不了了之。

葉翟近些日來同樣忙碌,雖是修為不濟,跟隨四君腳步總有些吃力,好在有水月握住葉翟雙手,生生扯上雲頭去,所以還算輕快,兩人跟隨四君腳步,近乎就在這區區幾日之間,就已是把整座雙魚玉境中新立山神廟土地廟在內等各色百來處新廟逛全,而每過一處,四君必要各自上前祭拜還禮,免於仙家怪罪,連其中所謂規格最小,往日只需幾枚長石便能堆疊起頂壁的土地廟,同樣要四君盡數上前行禮,往往規矩甚是繁瑣,且各自不同,供水神山神處多在山水旁,供品亦是不同,敬香時節需敬何等香,如何行禮叩拜,如何唸叨名諱,盡是不盡相同,待到諸事畢後,仍需將此等供奉禮數寫到金帛之上,擺到門前。

四君的修為,若說是雲仲境界尚淺,實難估計出有多高,只因是立身不過二境,四境五境差別如不曾親眼瞧見鬥法,區分誰人有多高,自然是相當難的事,可在於境界同樣不算在高的葉翟眼裡,四君之高,大概足夠立在人間以頂,足夠比肩神仙聖人,比起此雙魚玉境中所謂山水神與尋常土地,亦是雲泥,如此舉動已稱得上一絲不苟,且四君行事時節皆是神情肅然,當然要引得尚未有多少見識的葉翟心生古怪,但遲遲不曾開口詢問。

一來是四君有恩,二來乃是眼下貿然詢問,未免太過失卻眼力,於是雖說是一頭霧水,葉翟仍舊是稀裡糊塗同四君與水月恭恭敬敬祭拜,直到將最後一處新廟走遍,才是滿身疲累回到住處,而此時已是十幾日後夜半時節。

門外張青屏扯嗓叫當心燭火的時辰,葉翟依舊不曾有絲毫睏倦意,輾轉反側,總有疑慮不曾盡解,於是再翻身時,恰好瞧見水月似笑非笑瞧著自個兒,當即攬肩而來,蹭蹭後者鼻頭。

「有甚好笑的,不妨說與愚夫聽聽。」

「我倒要問你,可還記得當年外出去到山外,那時節你乃是及冠才三載,酒量卻是不差,怎就是能憑往常那般奇差的酒量,將我灌得酩酊大醉?」

女子嗔怪,但又是上前湊了湊,春夜月華里眉目清朗。

提及此事葉翟卻是頗有些臉紅,支支吾吾半晌,經不起水月逼問,這才很是不情願低聲道,「可還曾記得

那家酒樓的小二,為人相當圓滑,說話也是相當討人稀罕,尤其是斟酒時節手頭相當穩當,且有一手巡城的功夫,即是眼前擺齊一行杯盞,使酒壺倒酒無需抬起壺嘴,一氣呵成。那時節好容易下山一遭,更是飲酒已至盡興時,當即就喚來那位小二斟酒,可還記得此事?」

「我先前就留有一手,知曉你這做師父的酒量雖好,卻有些飲酒無度,事先同那小二知會一聲,使個陰陽壺倒酒,每逢巡城時將你杯盞裡盛上酒水,我杯盞之中卻盡是清水,如此縱使你酒量遠勝於我,當然如何也要先行酩酊大醉。」

水月很是惱火瞪過眼前人,刻意將笑意收起,「說你平日雖是憨直,倒是無端想出這麼一招損棋,若是當初遭我識破,又當如何,知曉我性情如何,就真不怕觸了黴頭遭我趕下山去,到那時可就當真無回頭路可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被媳婦搶白過無數遍的葉翟摸摸下巴,笑意突然十足溫和。

好像如此多的歲月從人間流淌過去,自己心尖上的這個女子,脾氣秉性一如當年,從沒有半分褪色處。

「其實啊,白毫山很好很好,但要是沒你在那,真要是被趕出去,打死我也不會回去,雖然是那時候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輾轉反側更不知多少次,才終究咬牙要將那句話說出口來,哪怕是給趕出山去,一回不行,就再上門膈應你一回,兩次不行,就再去到門外等個兩年,何況自認當真是始終將你擱在心底最高的那座山山頭上,已盡人力,也沒什麼好悔的。」

眼見眼前人一改往日溫善,斷釘斬鐵似說出這番話來,水月難得將頭埋到葉翟懷中,許久過後才是緩緩笑將起來,說你啊你,老是當年那幅模樣,看不穿旁人心思,要說是你在世間停留了數百載年月,旁人聽了大概都要笑話。

一位才踏入修行境界低位天資愚鈍的少年人,如何躲得過一位境界高上許多,且很是心細的女子兩眼,要曉得當日水月雖是酩酊,但仍未曾動用內氣,只是杯盞來者不拒,生生將酒量填滿,只是為親耳聽見少年人的那句話,也為令自己拋卻渾身負擔,百無顧忌。這麼算將下來,實則水月耗費的心思要比老實巴交的葉翟多上無數,可既然水月樂意,怎會計較誰人出心力更多,誰人肩上擔子更沉,誰人前行時節逆風更重,既可事與願同,有何不可。

所以直到第二日,葉翟才想起原本要問的事還未問清。

雲仲來叩門時,已近正午。

往常雲仲來得更早些,說來也是好笑,分明是個練劍的劍客,入此界中以來除卻照常修行練劍,或是開懷飲酒翻閱書卷之外,竟還自行鑽研打聽學來身不差的庖廚功夫,早些時辰始終找尋不出空閒,眼下卻是難得閒暇,扯來今日不當值的張青屏,與難得將授業挪到申時的老教書先生,連同鐵匠鋪裡頭的老漢,從天色未亮時便忙碌至臨近正午,得了一桌好菜,這才前來知會難得未曾外出的葉翟兩人。

酥鋪那位鋪主倒是未曾騰出空來,也不曉得是為何緣故,哪怕是鐵匠鋪裡的老漢好懸要將鍛劍錘鑿取到手上,替這位終日木訥笨拙的中年漢子腦門討個亮堂,照舊不為所動,依舊守著鋪面死活不來,到頭來竟是令老漢都束手無策,橫眉立眼倒背雙手離去,說往後要是再來酥鋪便出門遭馬蹄踩到臉上。

葉翟自是欣然應邀,正要穿戴齊整同水月一併前去的時節,後者卻是敲敲院中桌案,未曾有起身的意思。

「早曉得你想問,為何這幾日以來四君偏要我兩人跟隨來去,且每過一處,必要留些內氣,或是蘊於泥塑,或是藏於門檻,亦或是伏於蒲團之下,照理而言,應當如何都不該有此舉動,只是四君念我兩人久駐白毫山,特地贈的好處,就是能在每處廟宇當中受些許香火,緩緩溫養。」

「黃葉離枝,豈

有復回的道理,雖能運神通使其勉強不落,但始終是覆水難收一場人間路。」

葉翟笑意僵住,許久過後才是坐下搖頭苦笑,望著對街裡雲仲已是將碟盤杯盞擺到院內桌案上,杯盞交錯,早已壓制不得腹裡酒蟲的老先生樂得合不攏嘴,顫巍巍拿過杯盞,又是想起禮數不可逾越,而後便只好很是不捨地將杯盞放下,同一旁奪酒的張青屏爭得面紅耳赤,哪裡還有什麼先生相,惹得本來面色有兩分陰沉的鐵匠鋪老漢也終究是奈何不得兩人,剛要湊桌划拳,卻是想起人還未齊,這就要起身去催葉翟,說僅是隔著一條街,就算空手來不好看,總不能當場釀酒,嘴上罵罵咧咧,很是不中聽。老先生抽抽鼻頭,稱了句奇怪,怎麼春日正好時節,門外滋味卻有點不對頭,總能嗅出些死氣來,很是不下酒。

本來已和張青屏吹牛扯到九霄雲外的雲仲聞言,下意識看過眼對街,強打笑容說喝酒喝酒。

府邸院落之中一張貼到牆上的紅紙,隱約有洪福齊天四字,經春秋數度,雨打風吹,而今已不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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